不過，我還是得到了一個承諾。
一次出去，老爸騎著電動車帶我們回家，經(jīng)過中學(xué)門口，在狹長的小道上只有我們?nèi)齻€人，前面是一座又短又陡的橋，不明白為什么要造這樣的一座橋，把前面的視線都擋住了，對面有沒有來車根本不知道。
這是一條單行道。
對于汽車來說，只能容納一輛，左右兩邊各塞一輛電動車也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汽車雖然已經(jīng)滿大街都是了，但只要路是暢通的，像先前我所看到的事就不會發(fā)生。
奶奶家旁邊的這座橋上發(fā)生過事故，來往的車輛沒有遵守交通規(guī)則，都想走在馬路中間，好像整條馬路都是他們家的。
于是撞在了一起。
人沒事，只是車有了破損。
他們不怕危險，就在橋上爭論孰是孰非，直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才終于有人想起要報警。
身后排著隊等待通過的車輛紛紛掉頭，盡管如此，在這里還是造成了擁堵。
平時每過幾秒身旁就會過去一輛車，很快消失不見，小路上燈光幽暗，車子的到來一下子照亮地面，但那只是很快的一瞬間，或許還伴著刺耳的鳴笛，拖長著尾音隨著車輛而去，亮光與喧囂同時遠去，小馬路又恢復(fù)平靜。
這樣的事情早就習(xí)以為常。
卻沒想到，前路不通的時候，短短幾分鐘，竟會有那么多車經(jīng)過這里。
原來，這個鎮(zhèn)上有車的人已經(jīng)那么多了。
我們家里還是只有電動車，一家人出行要么走去，要么叫一輛三輪車，是去吃酸菜魚和小龍蝦，這樣的事屈指可數(shù)，去更遠一些的地方，要去車站坐公交車，再遠的地方不會去。
對于我來說，鎮(zhèn)上的最南邊靠近國道，去那要經(jīng)過很多條大馬路，是個遙遠的地方。
我們的新家在那。
但在那之前，我們其實得到過一個優(yōu)惠買房的機會，買下再賣掉都是賺錢，填了些單子表格，還去摸了房，位置不錯，中間的樓層，陽光也好，還可以和老同學(xué)做鄰居。
別人都羨慕。
老爸也開始洋洋得意。
這些都是他們偷偷摸摸在進行的事，什么叫偷偷摸摸，就是瞞著我們，不告訴我們，可最后還是空歡喜一場。
我明白老媽為什么恨爺爺。
我也恨。
家里的積蓄不夠買房子，爺爺又不肯借錢，會還給他的都不借，只能眼看著這個大好的機會便宜給了別人。
爺爺卻還常念叨著，有錢的人都去做房地產(chǎn)開發(fā)了，要趁早買房子，有錢買個門面，以后租出去都有飯吃了。
那他怎么不買？
在長大的過程中，我們和爺爺?shù)年P(guān)系一直是漸行漸遠，是奶奶陪著我們從小學(xué)到初中，甚至是再到高中。
“等你們上了高中，就先給你們兩個人弄一個房間，這樣上學(xué)也方便點?！崩习忠宦飞腺┵┒?，家里有了一套毛坯房就忍不住要拿出來炫耀。
“房子離高中那邊多遠？”我向往那種早上起來就有人準備好牛奶面包，可以邊吃邊走路上學(xué)的日子。
“很近的，走過去幾分鐘?！崩习殖橹鵁?，風(fēng)從前面來，煙味都到了我們這邊，“以后上了高中，你們要學(xué)會自己生活了。”
說得好像是件難事，但一想到?jīng)]有人來管，便有些迫不及待。
妹妹咳嗽兩下，考慮周全道：“那廁所，還有廚房也要弄好。”
“煙。”我喊著老爸。
他把煙從嘴里拿下，還剩一半沒抽完舍不得丟掉，就夾著繼續(xù)開車：“小房間也給你們弄好，買個桌子，看書寫作業(yè)都可以在那里了，只是老爸老媽不能過去一起住，你們習(xí)慣嗎？”
有什么不習(xí)慣的？
反正，住在老爸老媽家也沒有不習(xí)慣不能和奶奶一起住，更不會不習(xí)慣住在新家沒有老爸老媽陪著。
妹妹和我都是這么想的。
“我們可以自己做飯。”妹妹無所謂道，“只要把飯錢給我們就好了?！?p> 老爸點頭：“一個禮拜給你們五十夠不夠？”
挺多的，這是他們第一次主動要給我們錢，五天在學(xué)校吃，兩天可以拿著這錢出去玩，我想得挺美的。
早飯要天天買來吃，飯錢也不是提前交好的，而是要充在飯卡里用。
別說兩個人五十，一個人都不夠用。
妹妹戳穿道：“高中里用飯卡吃飯的，一日三餐，五十肯定不夠用?！?p> “那你們想要多少？”老爸笑著問。
我最討厭這樣的話了，明明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還要裝作尊重我們的意見來詢問，真是多此一舉，其實不管我們說什么，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們要得少，他們正好少給點。
我們要得多，他們就說我們浪費，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拼著吃飯，別人吃兩個菜，我們就一起吃三個菜，不光吃的菜種類多還能省錢。
可是量就少了。
你們不會嘴巴甜點，讓打飯的阿姨給你們多打一點嗎？
老媽一定會這么說。
問題是食堂的阿姨手都抖，遇見男生會稍微多給一點，哪怕和女生出的是一樣的價錢，像我這樣高高瘦瘦的，打的飯和菜比一般女生還要少，生怕我會吃不下。
說了多給一點，就真的只是多給一點。
明明是付了一樣的錢，你管我浪不浪費，管我吃不吃得下，東西就該給一樣多的。
所以，我喜歡去食堂二樓，吃一碗碗早就盛好面條的蓋澆面，麻辣燙，每碗的量都是差不多的，而且比樓下的東西好吃多了。
妹妹笑瞇瞇道：“當然是越多越好。”
老爸笑道：“這么貪心啊，裝修要花很多錢的，買房子借的錢還沒有還完呢，我和你們媽媽商量了一下，給你們簡單裝修一下讓你們先住進去，再給你們買臺電腦，買部手機，好不好？”
電腦，手機。
“好。”我們滿懷憧憬地應(yīng)下。
有了這兩樣?xùn)|西，飯錢少一點也沒關(guān)系了。
“一個禮拜給你們一百，要是不夠用再和我們說?！崩习挚煲T到橋邊，抬高頭去張望，隱隱約約或許能看到些什么。
我不放心地想要下來，就像有時候坐三輪車上橋一樣，蹬得艱難不如早點開口讓人下來，勉為其難容易出事，可每個坐三輪車的人不一定會理解。
要是沒有辦法載著人上橋，那下一回，就不會坐這個人的三輪車了。
生活壓得很多人開不了口。
我想等老爸一個人輕輕松松開過了這座橋，再坐上去。
為的是我自己的安全，我很害怕下橋時，這巨大的落差帶來的恐慌感。
“沒事的，電動車有電，我開快點就好了?！崩习謫栁遥澳闶遣皇桥麻_到一半，上不去就往后滑了？”
那倒不是，開到一半，坡度還不高，慢慢悠悠滑下來也不會有大礙。
三輪車經(jīng)過這里，哪怕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得提前加速，一鼓作氣地沖上去。
對面不知道有沒有車過來，那才是危險。
電動車順利到達坡頂，馬上就要下坡，我急著喊道：“下坡慢點?！?p> 一下橋就是小路的轉(zhuǎn)彎口了，擺了個大鏡子，又臟又破，很少有人會去留意，如果速度太快，留意到有人也已經(jīng)晚了。
“好好，我慢點?！崩习终f是這么說，可還是很快通過了這里。
幸好沒人。
“你們以后要是開車，不管是電動車還是自行車，都不可以一下子剎死的?！崩习质锹朴颇笾鴦x車的，過了彎速度明顯降下來。
“剎車片會壞掉?！泵妹谜f。
我點頭：“下橋的時候，人會飛出去?！?p> “那不會。”老爸沒試過卻知道，眼睛不好好看路，趁著這里風(fēng)不會往后吹就又趕緊拿起煙抽了一口，“要是開得快，頭盔還是要戴好的?！?p> 話是這么說，他自己從來不戴，哪怕有了魚老板的先例在前，他還是會覺得那是特例，這樣倒霉的事永遠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拐彎之后，經(jīng)過一條幾米的直道又要拐彎，這里同樣擺放著一片大鏡子。
只是臟，還沒有破。
我好奇去看，發(fā)現(xiàn)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老爸沒有留意，抽煙的時候讓電動車歪歪扭扭地開著，差一點就撞上了這個人。
“別抽煙了?！蔽也粷M道。
老爸最后吸了一大口才舍得隨手丟掉，嘴里說著：“以后走這條路要小心?！?p> 不只是走，開車過這條路也要小心。
真不知道那些開著汽車進來的人是怎么想的，在小路上遇到另外一個開汽車的，真是狹路相逢了。
有能飛檐走壁的汽車恐怕是當之無愧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