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語文課上,語文老師講解起她布置的作業(yè),不限題材的作文,唯一的要求,是八百字。
高考的要求就是八百字。
可作文,得有八百多個小時沒寫了吧,大家虧哭狼嚎地說八百字太多了,老師說不多,我們說多,老師說不多,我們又說這個唯一的要求有點高,老師說不高,少一點,少不了,來來回回拉扯幾遍,老師妥協(xié)了。
“那就六百字,這下可以了吧?!蹦贻p的語文老師總是那么好說話。
我們卻還要胡攪蠻纏:“還是多。”
“四百字吧?!卑嚅L帶頭喊了句,語文老師認得他,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果斷拿班長開刀,“我已經(jīng)很仁至義盡了,你們不要得寸進尺?!?p> 一下子用了兩個成語,班長不知道在笑什么。
語文老師生氣道:“都別討價還價了,班長要起帶頭作用,作業(yè)交八百字,其余同學先交六百,好好向班長看齊?!?p> 大家哄堂大笑。
我們的這個班長確實不怎么優(yōu)秀,但也不差勁。
至少一開始是中上水平,后來就一言難盡了,畢竟情場得意,公然要秀恩愛,晚自修動不動就要過來換位子。
我是不樂意的。
但能成全還是成全一下,就像老師說的那樣,讀書的時候要專心學習,因為談了戀愛也很少有能走到最后的。
可是,按這樣來說。
那不是,更應該珍惜現(xiàn)在嗎?
尤其大大咧咧的嵐姐還挺善解人意的,她主動開口向我保證,坐我的位子不會亂動我的東西,我信她,她坐我的位子,班長坐嵐姐的位子,我去坐班長的。
離天歌更近了。
所以,我愿意換。
整個晚自修他都在埋頭寫字,看書,我也不敢拿正眼去看他,只敢在翻書的時候用余光觀察一下。
學得好認真啊,我自愧不如。
語文老師交代的作業(yè)我也要拖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洗漱完畢,坐在我們的小床上面,面前擺著一張空白的方凳,實在不知道該寫些什么,每天除了上學放學就是吃飯睡覺。
其實。
回想布置作業(yè)時。
“實在不知道寫什么,那就寫篇讀后感也行?!?p> 語文老師對我們相當寬容。
寫作文不過是想對我們這些不熟悉的學生有個大概的了解,不都說文如其人嗎?
我笑著打消寫讀后感的這個念頭,翻開一本笑話書來看,上面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還有一些富有哲理的話。
我看到其中有一段把不同的人比作是鐘表盤上的時針分針還有秒針,不同的人過著不同的生活,或快或慢,但都不可或缺。
以此為內容,延伸下去,我隨手寫了幾百字,估摸一下,不夠六百,再加點名人事跡,差不多了,關燈睡覺。
作業(yè)交上去后,我擔心老師也在看我看的那本笑話書,發(fā)現(xiàn)我偷懶的行為,寫的東西是源自一本笑話書。
但我內心也在期待著什么。
我寫得挺好的。
還懂得從笑話書中提取知識,雖然真正寫完作業(yè)所花的時間很短,但我知道靈感來時就是擋都擋不住,不想寫作業(yè)的時候,坐一天也動不了幾個字,滿腦子想的還是與學習無關的東西。
小學時假期最后一天,我依舊不想寫作業(yè),白天還跟著爺爺一起出去,去別人家的小區(qū)里玩運動器材,晚上趕工,寫到只剩最后一點又想先放松一下。
寫肯定能寫完。
但這種行為就是應付作業(yè)。
既然是應付,一連應付幾個小時肯定會累,累了就想休息,休息好了繼續(xù)應付,最后關頭才認真對待是毫無意義的。
我自己想認真,那一開始,就會認真對待。
爸爸媽媽責備我早干嘛去了。
“現(xiàn)在才想到要做作業(yè)?”
“作業(yè)寫完了嗎?”
“沒有?!?p> “沒有就休息了,心真大?!?p> 那可不,其實,現(xiàn)在也不想做作業(yè),我甚至想過很多次不交作業(yè)的后果,可最后,我還是沒能越過我的底線。
一次不交作業(yè),那就還會有下次,直到習以為常,成為一個不愛交作業(yè)的差生。
慢慢的,上學也開始逃課,甚至學壞。
我可以不想要做作業(yè),徹底放飛自我,就算不交作業(yè),我不信我會成為墊底的,最多是平庸之輩,默默無聞,無關緊要也無傷大雅,每天認真完成作業(yè),交了作業(yè)也是如此,但我不想要變壞讓他們討厭,甚至想要變好討他們歡心。
可到底什么才是好?
語文老師上課的時候點名表揚了幾個寫得好的同學,第一個提到的人就是我。
怎么是我?
我驚訝地抬起頭,還以為老師要批評我哪里寫得不好。
老師卻興沖沖地說著我的作文,甚至聲情并茂地朗讀起里面的句子,就是把人比作時針分針秒針的那句話,雖然是我看到笑話書上的東西寫下的感悟,仍是心虛。
好希望老師問我一句,這句話是自己想的,還是從哪里看來的。
我會實話實說。
可老師實在是太好了,相信這是我自己寫的,還夸我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平時一定很善于觀察。
我更心虛了。
眼力見這種東西,我沒有。
當老師繼續(xù)念下去,那后面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感悟了,流水賬一般的東西,老師卻覺得比開頭的句子更為精彩,從頭到尾都讀了一遍。
同學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這是小學時少數(shù)幾個優(yōu)秀學生才能享有的待遇。
我得到了一直期待的夸贊,可沒有想象中那么喜悅,甚至想要老師快點念別人的作文,不要再執(zhí)著于我的這篇作文上。
隨便寫寫的,真有必要全班同學都知道的地步嗎?
之前認真寫的都不值一提,現(xiàn)在這點在我看來是應付作業(yè)應付得還不錯的作文竟然能被當眾表揚。
我的自信,準確說是虛榮心又開始發(fā)作了。
別人聽不聽都不重要。
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他的位子空著,這節(jié)課只有他不在。
心里涼了一大截。
難得有發(fā)光的時刻,他卻不在,音樂課上即便是站在講臺上,被電腦與投影屏幕光芒包圍的我依舊是黯淡無光,如今被表揚,會為我鼓掌的人不在又有什么意義。
他軍訓的表現(xiàn)大家有目共睹,月考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所以他被大家推選為班干部,即便是上課時間,也偶爾會有要出去開會替老師做事的時候。
偏偏是這個時候。
老師念完了,點評完了,說:“優(yōu)秀的同學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點名了,時間有限,我就把我覺得好的句子念給你們聽聽?!?p> 一句又一句,都是似曾相識的話,聽上去很有道理的廢話。
天歌回來了,一坐下就默默鼓掌。
前面的女生轉頭和他說:“你回來遲了,都念完了?!?p> 他點了點頭,和女生小聲說著開會時的內容。
無聊的東西。
交代學生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注意寢室用電安全之類的話,有必要把人喊去說嗎?
好想在老師問到哪位是軒文同學時大大方方地站起來,看著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一句。
“我是,老師,我是張軒文?!?p> 請大家記住我的名字。
也包括,我最想要得到他認可的人,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