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選擇

　　次日卯正剛過，顧西影便醒了。晚晴撩開床簾侍候顧西影洗漱還唬了一跳，自家郡主一直都是辰時左右起身，怎么如今病著還早了半個時辰。急急的叫沫雨去傳膳。

　　英國公府沒有老太爺和老夫人，蕭夫人又疼愛孩子，從不讓他們一大早去正院請安。

　　顧西影從小就是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過早飯，再看看有什么安排，是看看書打發(fā)打發(fā)晨光還是學(xué)學(xué)女紅挑挑花樣子。而顧郁彬身子弱眾所周知，自七歲之后就再也沒有過卯時就起來練功了，一般都是多睡一個時辰，而后繞著府里走上兩圈，再到外書房。中午時分，兄妹倆會一同到正院陪父母用飯。

　　顧西影看晚晴臉上有些詫異，便笑道：“病中一直昏睡，如今倒是睡不久了。你昨夜當(dāng)值一直警醒著，趁著客人還未到，去歇一會兒吧?！?p>　　晚晴也不推辭，侍候完顧西影洗漱，見沫雨擺了碗，便喊了沫雨來給顧西影梳頭。想著諸位皇子的拜帖上寫著的來訪時辰，準(zhǔn)備回屋瞇一會兒。經(jīng)過院子里的時候，見照紅和秋霜正在理云蘿花架子，搭了兩句話，快步回了房。

　　顧西影攬鏡自照，見沫雨給自己梳的發(fā)髻十分周正，又用了一支嵌滿了珍珠的發(fā)箍，配上了珊瑚的髻插并一個小巧的鈿花，整個人被襯得嬌俏明麗。顧西影抓住了沫雨想要給自己上脂粉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沫雨以為顧西影孩童心性覺得麻煩，不愿再上妝，便勸道：“郡主，今日皇子們過府，不是尋?？腿耍f重明麗些才好。郡主大病未愈，上些脂粉遮遮病容?！?p>　　聽著沫雨的勸慰，一時間想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不論何時何地何種近況之下，總是莊重明麗光彩照人的樣子，絲毫不讓自己在意的人察覺出自己一點(diǎn)的不好，那樣的強(qiáng)撐自苦，究竟是為了身份體面還是自幼的爭強(qiáng)好勝到最后已經(jīng)辨不清了。

　　那樣的遍體鱗傷還被當(dāng)做是無心無情恃強(qiáng)凌弱的委屈，顧西影閉眼笑了一下。就讓他們都煙消云散了吧。

　　如今的我，已經(jīng)不會為了任何人的臉面強(qiáng)撐了。

　　“你也說了我在病中，他們自會體諒的。不用多打扮。尋常得體即可。”顧西影思量著今日的事，答得敷衍。

　　幾位皇子來府中，不管為了什么總是要以探病為由遮掩一番的，自己自然是要出面與他們見上一見的，那自己要如何應(yīng)對呢。

　　該不該找機(jī)會暗示一番陛下會遇刺一事？

　　要是說了，與誰說更加合適呢。陛下這次遇刺導(dǎo)致的薨逝，是三皇子能繼位的根本，若是提點(diǎn)了，天子之位會不會發(fā)生變化。以田皇后的身份和手段，再過兩年，等七皇子成年了，這皇位多半會順理成章的落在他的手里。

　　私心里顧西影是希望七皇子能登大寶的，他們既是同齡人又有大小一塊長大的情誼，再加上上一世自己對周廣煜的愛恨糾葛癡纏不休，總比那遙遠(yuǎn)的三皇子親近一些。若是他當(dāng)了皇帝，說不定就能娶了他前世心心念念的北周美玉瑯環(huán)郡主，也能當(dāng)是自己這一世愿斬斷過去的決心。

　　只是周廣煜的性格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沖鋒陷陣的將軍，卻并不適合當(dāng)皇帝。

　　他勇敢，果斷，不怕犧牲，一片赤子之心。保家衛(wèi)國開疆?dāng)U土都能名留千古。相對的，他在內(nèi)宅事情上容易受蒙蔽又偏執(zhí)，果斷就成了武斷，不怕犧牲就成了狠厲，赤子之心更容易受人利用。家事尚且如此，他又怎么斗得過那些九曲回腸的妃妾，牽制得住有七竅玲瓏心的文臣呢。

　　三皇子雖然生性多疑，卻把一手權(quán)衡之術(shù)玩的爐火純青。在前世確確實實開創(chuàng)了齊國的盛世，就算多年用兵國庫也只是略顯疲態(tài)，百姓更是安居許多。

　　這樣一個現(xiàn)成的結(jié)局?jǐn)[在顧西影眼前，她不得不猶豫。

　　一邊是愛了一輩子終于看開的前世夫婿，一邊是生性多疑卻是個好皇帝的三皇子。

　　顧西影只能天人交戰(zhàn)，甚至自暴自棄的想干脆什么也不說了，順其自然吧。

　　顧西影正陷入糾結(jié)，便看沫雨重新給她綰了個髻，簪了支瑩潤圓滿的珠釵，帶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的耳環(huán)，看起來溫潤可人卻因病色顯得憔悴。她深吸了一口氣，口中稱贊道：“這樣就很好?！毙南聟s下了決定，那就這樣，順其自然吧。

　　雁棲院里，國公爺練完了早功正陪著蕭夫人用早飯。

　　一盅熱熱的米羹，幾碟子小菜并著一屜尋常的饅頭，吃的簡單舒暢。依舊俊朗的國公爺眼里溢著溫和的笑容，半點(diǎn)不像西疆邊境傳了近二十年的顧修羅。

　　齊國以武立國，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國公爺又是先太子的伴當(dāng)，從小在校場里習(xí)武，在營帳里學(xué)兵法，雖然十七歲才真正上戰(zhàn)場，卻是跟在陛下身邊，實打?qū)嵉能姞I里長大的孩子。帶兵期間軍紀(jì)嚴(yán)明戰(zhàn)無不勝，手下征西二十萬軍隊也是整個齊國戰(zhàn)力最盛實力最強(qiáng)的。

　　要說起最讓西疆將官們頭疼的，也必定是顧岳、顧懷仁這個名字。即使交還了兵權(quán)這么多年，英國公這顧修羅武潘安的威名，在西疆邊境依然不墜。

　　雖不能到夜止小兒啼哭的地步，卻也是差不離。

　　就是現(xiàn)在，每隔兩年，英國公依舊會有一季時間在京郊軍中帶著將官們練兵，這由英國公親自經(jīng)手的五萬人，不論是對上西疆還是南陳，那都將是軍中最英勇善戰(zhàn)的那一批。征西軍中，依舊有兩萬精銳每年交由英國公親自檢閱，能被英國公檢閱，也是西疆邊陲九城駐軍中最無上的榮光。那傳了許多代的顧字帥旗也依舊飄在盒州的上空，震懾西疆。

　　碗碟都撤了下去，國公爺漱完口，一抬眼便是蕭夫人正在思襯的樣子，便不由得問道：“阿惠，你這是怎么了。鮮少見你這樣憂心。”說著便起身坐到了蕭夫人身邊，舉著一只手，食指指腹輕輕按著蕭夫人的眉心，開玩笑似的說著：“皺皺眉頭，心上煩愁。我給阿惠親紓解，阿惠阿惠百歲無憂?！?p>　　蕭夫人沒想到國公爺這一把年紀(jì)了，卻像是帶孩子一般哄著自己，臉倏忽一紅，趕忙揮開了國公爺?shù)氖郑醚廴タ催@廳堂里服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