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左手牙印
月光灑在小院里，偶有聲聲蟲鳴，一片寧和氛圍。
吳伯深呼了一口氣，道：“三郎從后門離開，回王府了，這幾天雖未來過，但每日派人悄悄送些女孩家愛吃的東西來。（指了指桌上堆的滿滿的大小盒子）我和水若沒再出過門，知道你快回來了，專等你呢。我沒事，只是水若每日擔(dān)驚受怕，我看著都心疼。”
高楚之聽完，嘆了口氣，心道：萬沒想到，在這長安城中，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竟能發(fā)生這種事。韋皇后獨(dú)攬大權(quán)，外戚呈威朝野，看來不是空穴來風(fēng)啊。我久不在長安，這剛一回來便見識了厲害，當(dāng)真讓人憤慨。這件事，我還要追究下去，讓韋洵給水若妹妹道歉嗎？
“好妹妹，我回來了，不會(huì)再讓那些豺狼虎豹靠近你了。你啊，長得太美了。美人，是不能隨便上街的。”
高楚之握了握水若的小手，微笑著對她說道，言語故作輕松調(diào)皮，那是想要逗她開心些。
水若看著他，露出了一抹久違的微笑，那是她也要讓他放心。
高楚之站起身來，在屋中踱步，心想：
“我這次調(diào)任金吾右將軍，正要和這韋洵成為守衛(wèi)皇城的搭檔，出了這件事，卻是先在心里擱下了梁子，以后工作上卻如何配合。把我放在這么重要的位置，我與那韋氏一脈素?zé)o來往，卻不知是何方神圣在背后顯神通。三哥？不會(huì)，他除了打獵，就是看書、交朋友，從來不管朝中事情。李裹兒？我與她多年不見，她早已婚配，當(dāng)年的事早都忘了，也不會(huì)是了?！?p> 高楚之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院中。
他抬頭望著明亮月輪，思緒更加深了：“這朝中事務(wù)，盤根錯(cuò)節(jié)，派系復(fù)雜，最讓人討厭。我在內(nèi)，稍不留意，便會(huì)牽累在外的父親，一步不慎，便要全家遭殃，心累頗甚。國家正值走上正軌的交割階段，待朝中局勢穩(wěn)固，我便不在這長安城中任職了。帶著扎爾，做一對俠侶，走遍四海，東西云游，豈不快哉人生！”
扎爾？
高楚之恍然一驚：“我回長安是要和水若妹妹完婚的，卻還心心念念想著扎爾，卻如何對得起水若。”
他長嘆了一口氣，修長的身子立在院中，月光下拉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夜風(fēng)掃過，道袍飄飄，頗覺寂寥。
水若在西廂房內(nèi)，望著窗外愁云不散的楚之哥哥，心中一陣自責(zé)：都是我，非要讓吳伯帶我出去玩，惹下這等事，楚之哥哥剛回長安，還沒歇歇，便遇到天大難事，我總是成為他的累贅。
高楚之感到夜風(fēng)絲絲涼意，才發(fā)覺自己已身在院中，趕忙又回到西廂房中。
“楚之哥哥，我…”
“你很好，什么都好?！?p> 高楚之知道她要自責(zé)一番，忙打斷他，坐到床邊，伸手撫順了她額前散發(fā)，說道：
“好妹妹，你若愿意，以后我們就生活在這間小院了，我照顧你一輩子。”
水若聽了，心里只覺甜蜜，說不出的開心。
吳伯見他二人要說知心話，老臉露出笑紋來，悄無聲息地出門，回南房了。
“那你的傷？”
水若碧水盈盈的眼睛望著他，滿是關(guān)切。
“好了，沒事了（說著砸了一下胸膛）”
高楚之故作鬼臉，頑皮一笑，盡顯陽光燦爛。
水若被他一逗，咯咯笑了。
“那你這身道袍呢？為了躲我，都要出家做道士了嗎？”水若笑道。
“哈哈，很多道士都娶媳婦兒、生娃娃的，我怕是躲不掉的了?！?p> 高楚之聽水若心情好了起來，自己也頗感高興，竟說出些平時(shí)從來不說的玩笑話。
“你討厭，整天媳婦長、媳婦短的。嫁不嫁給你，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水若一聲嬌嗔。
“自然是你說了算，以后我都聽你的?！备叱Φ馈?p> 水若拿起他的左手，摸向掌心，去找那條疤痕。
沒有。
才發(fā)覺，那是左手。
松開，去拿右手。
哎？
等等！
只見，他左手虎口處，一排清秀整齊的牙齒印，盈盈一行，直入眼底。
水若緊緊握住他左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xì)看著那排牙齒印，心跳的頻率都亂了。
高楚之見瞞不過，只能任由她看了。
“這，這是，這是誰咬的？”
水若喃喃地道，想問又不敢問。
“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你不用管它，你若不喜歡，我，我…”
高楚之本想說：我便把它想辦法除去。但遲遲說不出口，若再把這齒痕除去，此生便和扎爾徹底斷了念想了。
水若聽他的語氣，什么都明白了，這牙印是一個(gè)她咬的，這大概是女孩子天生的嗅覺，喃喃說道：
“你、你好像很在意她。”
“我、我…”
高楚之低下了頭，腦中浮現(xiàn)出扎爾藍(lán)玉般的眼睛、她黯然的神情、她輕輕地一吻、她的一切。
“我也在意你?！?p> 高楚之抱歉地望著水若的眼睛，動(dòng)情地說道。
水若黯然地?fù)u了搖頭，傷心地說道：
“你只是關(guān)心我，不一樣的?！?p> 高楚之想說著什么，讓她不要傷心，但一句話也說不出。
水若溫柔地摸著那排牙印，說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你還有個(gè)累贅妹妹要照顧，才咬的你？”
高楚之聽了，大吃一驚，萬沒想到水若竟如此聰明。
但她又說起累贅的話來，高楚之聽了心里十分難受，急忙搖頭道：
“你不是，你不是，是我自愿對你好的，就算封大哥不囑托我，我也一樣要照顧你，把你當(dāng)親妹妹?！?p> “那你還會(huì)娶我嗎？”水若道。
高楚之一愣。
“如果封大哥臨走時(shí)，囑托我把水若當(dāng)成親妹妹照顧，我還會(huì)想著娶水若嗎？”高楚之心想。
“我、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备叱荒樏Ｈ坏氐馈?p> 水若心里明白，聽了他的話，更加明白了。她鼻子一酸，碧眼蒙熱霧，淚珠盈盈下。
“你能活下來，是不是因?yàn)樗?？”水若道?p> 高楚之垂著頭，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是?！?p> “她為了救你，是不是不顧一切，甚至自入險(xiǎn)地？”水若道。
高楚之想到，在天山北麓，扎爾冒著受魂傷的風(fēng)險(xiǎn)，為自己療傷。在喀納斯夏谷，自己接脈期間，扎爾日夜守護(hù)，辛苦燒飯的身影。在青城山上，她為救自己耗盡魂力，暈厥倒地的場面。
“是?！?p> “這樣，你就一輩子，一輩子都記著她、念著她、想著她了?！?p> 水若癡癡地說道，一行熱淚從眼中留下，流過臉頰，滴在高楚之的左手上。
“她知道你回長安是要娶別的姑娘的，她那么愛你，卻還是讓你回來了。為什么？”
水若淚眼盈盈，喃喃自語，似在問他，又似在問自己。
高楚之不知道，又想起青城山下，扎爾決絕而去的背影。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得到了心愛的人，又把心愛的人還了給我。天下，竟有這樣的女子嗎？”
水若癡癡地?fù)u著頭，喃喃自語。
高楚之見水若如此傷心，心中十分不忍，卻說不出話來。
月夜，清朗。
小院，燭光。
兒女，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