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歐辰在睡夢中被電話吵醒,錢爾戴一早就打電話給他,讓他趕緊離開小島,不能讓小雪再見到他。
歐辰也迫不及待離開這里了,于是他乘坐第一班渡輪離開了小島。
錢爾戴、麥迪爾、吉她、周科和小雪一行在小島上又玩了兩天才走,過去的幾個月,錢爾戴一直為自己的生意忙碌,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停下來。第一天來到發(fā)現(xiàn)這個寶藏小島后,甚至想投資開發(fā)這里,但是經(jīng)過兩天的探索后,還是決定放棄了,這么純天然的海島,如果開發(fā)了,倒是一種損失呢。
第三天一早,五人便踏上了返程,小雪把房子退租了,她還要完成自己剩下半年的學業(yè)。
幾人再次坐上錢爾戴的紅旗汽車,這次他沒有再超速,甚至中途還去了一個沿路的景區(qū)玩了一下午,幾人到了晚上才回到山城。
春節(jié)的假期徹底結(jié)束了,幾個朋友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吉她依然在山城過著乏味的上班生活。麥迪爾的筆試成績出來了,幾個月后通過面試成了山城一名新公務(wù)員。錢爾戴回到屬于他的豪華人生。周科還是那個在小縣城里不大不小的“官”。而小雪則開學了。
生活又恢復(fù)到最初的樣子。
麥迪爾和吉她常常一起散步,現(xiàn)在麥迪爾已經(jīng)不再是摩托車店的伙計,他終于跟吉她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他覺得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有能力跟吉她站在一起了,是真的在一起。
但是每次麥迪爾想更靠近一步,吉她便會遠離一點,以至于令麥迪爾產(chǎn)生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吉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麥迪爾嘗試問。
江邊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正值四月,到了夜晚,空氣中充沛的水汽彌漫著陣陣涼意,吉她不自覺地捂了捂外套,說:“沒有呀,怎么啦?我看起來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嗎?”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天黑了,眼神有點不太好呢?!丙湹蠣枴昂俸佟眱陕?,以玩笑掩過。
吉她沒有回應(yīng)麥迪爾,只是默默地往前走,此時麥迪爾停下來拍攝江對面的黃金海岸,她也渾然不知。
麥迪爾拍完照片,想跟吉她分享,回頭張開嘴剛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吉她已經(jīng)走出了幾十米外,他急忙追了上去,吉她依然在不緊不慢往前走。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麥迪爾突然問道。
“嗯?”吉她停住腳步,一臉不解地問。
“你最近好像,對我挺疏遠的,是我做了什么事情冒犯到你了嗎?”麥迪爾繼續(xù)追問。
“別傻了,沒有的事?!奔⑿φf道。
麥迪爾知道這不是真的笑,這種應(yīng)付式笑容,他在過去的人生中見過太多了。他沒有再追問,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個人繼續(xù)走路,麥迪爾為了緩和剛才緊張的氣氛,沿途中只能不斷地找話題,有時說說塔山,有時說說辦公室里的趣聞,但是吉她對這些似乎都不太關(guān)注?!笆前?,這些東西我們都太熟悉了。山城這么小,每天發(fā)生的事兒也就這么點兒,能有什么新鮮事可以說呢?”麥迪爾在心里想。
吉她對麥迪爾喋喋不休地講這些生活瑣碎,已經(jīng)有點不耐煩了,每天工作生活已經(jīng)在瑣碎里,下班后還要聽這些瑣碎,簡直無聊透頂。即便在從前,當麥迪爾說起他辦公室的趣聞,她還會聽得哈哈大笑。
“我想回去了?!奔蝗煌A讼聛?。
麥迪爾已經(jīng)明顯感受到吉她的心情煩躁了,他默默點了點頭,說:“好。”卻站在原地不動。
吉她轉(zhuǎn)身往回走出幾米遠,發(fā)現(xiàn)麥迪爾沒有跟上來,回頭說:“你不走嗎?”
麥迪爾站在原地,黃昏的光照在他臉上,令他睜不開眼睛,“我覺得,也許你會想一個人走走。”
“所以,你晚一點兒回去?”吉她對麥迪爾喊道。她的臉逆光方向,在刺眼的夕陽下模糊不清。
“對,我晚一點兒回去吧?!丙湹蠣栒f:“吉她,我們是好朋友?!碑斔f完這句話的時候,他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說,只是在心里說了而已,希望吉她不會聽到吧。
吉她沒有回應(yīng),而是繼續(xù)往回走。
麥迪爾站在身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吉她可能真的要離開了,她曾經(jīng)是他選擇留在山城的唯一理由。眼眶不自覺地紅了,這該死的夕陽真刺眼。
“對,我們只是好朋友,誰規(guī)定我必須把所有事情都要跟好朋友講,憑什么好朋友就可以不用說都知道我的想法,憑什么好朋友就可以認為我想一個人走走?”吉她突然回頭,向麥迪爾大喊。
麥迪爾直到現(xiàn)在,才確認自己剛才確實把那句“我們是好朋友”講出來了。他也向吉她大喊:“吉她,你知道我的心意?!?p> “我不知道!”吉她大聲喊道。這時候,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紛紛向這邊看過來,只是看了一眼,又慢慢悠悠地走自己的路了,這時還太早,江邊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吃完晚飯后才到江邊散步消食。吉她似乎也被自己的喊聲嚇了一跳,環(huán)顧四周后,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我說了,我還有一個心結(jié),我現(xiàn)在沒辦法解開,我也不想解開。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也不要對我那么好,我希望我們只是好朋友。我從家鄉(xiāng)大老遠跑過來,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承認,我孤獨,我寂寞,我需要陪伴,需要問候,需要周末有人帶早餐,有人一起吃飯,但也僅此而已。我的心結(jié),它就像一個沉重的枷鎖,鎖住了我的心房,不可能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山城打開,絕不可能?!奔秸f越激動,聲音甚至已經(jīng)開始沙啞。
“這些我都能做到,我也說過,我會等你,等到心結(jié)打開那一天?!毕﹃枬u漸下山了,麥迪爾臉上只剩下江邊昏暗路燈發(fā)出暗淡的光。
“我的心結(jié)打不開了,你懂嗎?打不開了。”吉她喊道。
麥迪爾沒有再說話,他默默走到吉她身前,想為吉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手剛伸到吉她眼前,就被吉她一把甩開。
吉她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卻不敢直視麥迪爾,只是低頭自己抹了抹眼睛。她沒有看到麥迪爾臉上也帶了淚痕。
兩個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就像兩棵樹,在春天潮濕的空氣中輕輕晃動。
“就算心結(jié)一直打不開,我也會一直陪著你,我覺得這樣沒有什么不好的?!丙湹蠣柕吐曊f。
“你不要這樣,我不值得?!奔呀?jīng)哭泣了,她一直容易情緒化。
“我常常回想起那些流浪的日子,我之所以流浪,是因為心里感到冰冷了,對生活興趣不大,即便有一天突然倒在了哪個街頭,被路過的行人發(fā)現(xiàn),打電話報警,然后以流浪者的身份消失在這個世界,我也無所謂。直到你的出現(xiàn),讓我有了想留在山城的想法,讓我今天能作為一個正常人的身份站在這里。你值得我所有的關(guān)愛、牽掛、向往?!眱尚屑毤毜难蹨I沿著麥迪爾的臉頰流下來。
一陣長長的沉默,吉她沒有說話,她依然低著頭,似乎不敢直面麥迪爾。而后,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平靜地說:“他來了?!?p> “誰?誰來了?”麥迪爾一臉疑惑,心中有一些懷疑,但是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往那個方向想。
“他來山城找我了,一會兒就到?!奔穆曇舸藭r變得異常平靜。
麥迪爾不得不接受心中懷疑成了事實的現(xiàn)狀,此時的他已經(jīng)無法平靜了,提高了嗓門說:“他憑什么來,當初是他選擇離開你的,現(xiàn)在卻要來找你?!?p> “當初是我提的分手?!奔廊黄届o。
“所以,他要到山城,跟你一起生活?”麥迪爾此時已經(jīng)稍微平靜了一些,壓低了聲音。
“不,是我到他的城市?!奔K于抬頭看著麥迪爾的臉龐,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麥迪爾臉上的淚痕,心里不自覺地產(chǎn)生一些愧疚。
“你說過,不會為了他放棄編制,放棄你擁有的一切?!丙湹蠣栒f。
“是的,我曾經(jīng)說過,我不會再找他,我厭惡他家里人那種看鄉(xiāng)下妹一樣看我的眼神,我討厭他媽媽虛偽的問候,討厭他爸爸在餐桌上抽煙,但是他跟我說,他已經(jīng)在廣州擁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了,以后他的父母只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聚在一起的親戚而已?!奔f。
“他不值得,人不能跳進同一個坑兩次。”麥迪爾說。
“我后悔了,說實在的,從離開他到山城的那天晚上,當我前一行眼淚干了后一行還沒流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后悔了。我不是跳進同一個坑,而是為跳進另一個坑后悔?!奔俅尾亮瞬裂劬?,她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了,繼續(xù)說:“對不起,麥迪爾,我要離開了。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你不是問我有什么話要對你說嗎?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