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蒼天對著大地,對著諸天神仙塵世生靈,她程郁離將腰板直直挺起,雙手虔誠合十,當場發(fā)誓:
面前這只奄奄一息的狐貍絕對不是因為自己而暈過去的。
她今日,本是要出來打獵的。北荒的冬漫長且難熬,在這人與妖界交連之處,一旦到了冬天,天氣就變得極其惡劣,每隔幾天就要來一場頗大的風雪,北荒族長頂討厭風雪日,總要在這幾日逮著程郁離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十句里有九句是埋怨這疾風寒雪,“順帶”埋怨幾句這幾日他沒吃到什么好東西,直到程郁離的耳朵聽得都生了繭子也不放過她,不過程郁離向來不在這冷冬同他人一般畏在家中,因為她在北荒都呆了十八年了,這十八年來沒少到處亂蹦噠,早就將茫茫北荒摸個一清二楚,就連山溪邊的寒潭中有幾尾胖頭魚她都知道,更別說風雪何時來何時去,以及風雪來時人究竟該躲往何處才最為安全。
雖說族中之人大多都討厭北荒的冬,可是程郁離卻頗為喜歡這個季節(jié),不只是因為她喜歡北荒覆雪的模樣,還有風雪前后,山林之間奔竄的那些可愛的小鹿。
趁著寒意料峭,先燃一把柴火,再捧一壺好酒,最后咬下一口美味的烤鹿肉,實在是漫漫長冬中最快意之事!
這幾日風雪剛過,程郁離估摸著這些小鹿又該出現(xiàn)了,便拿起弓箭出門打獵,只不過奇怪的是,她在山頭都等了半日了,卻不見半只鹿的蹤影。
她不禁嘟囔道:“好奇怪,以前等一會兒就有的,今日都等了這么半天了,我腿都酸了?!?p> 她轉念一想,莫不是那些鹿都變聰明了,知道她會在此伏擊它們?
“有道理!”
她很快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終于放棄了繼續(xù)在山頂埋伏的念頭,背著弓箭往山下走去。
可是事實又一次打擊了她,她順著河水都走了許久了,滿臉的興奮都盼成了失望,還是不見一只小鹿的蹤影。
她摸摸肚子,空空癟癟的,雖不是很餓,可就是想往里塞幾塊鹿肉進去。
縱使程郁離之前在山頭等了半日,等得昏昏欲睡萎靡不振了,但她的眼神依舊精準。
她彎起眉角,笑容像頭頂?shù)奶栆话銧N爛,緊接著,她將身后的羽箭抽出,直接蹚過不深的河水朝河的對岸狂奔而去。
方才對岸那肆意揚蹄而奔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鹿又是什么?
程郁離很快摸見那小鹿的身影,利落張弓,射出了今日的第一箭。
沒中。
“該死!”
她有些氣急敗壞了,平日里本是一箭一只鹿,今日竟沒射中。
不過也不知這只鹿是怎么了,在山林之間胡亂沖撞,和受了什么天大的驚嚇似的,跑了許久都不停下來歇歇,好幾次她都差點跟丟了。
程郁離重振旗鼓,很快抓到了第二個時機,再次張弓,射出了第二支箭。
在她以為定能射中之時,面前的鹿竟兀地打了個滑,狼狽不堪地在地上滾了幾圈,那箭頭堪堪擦過它的身子,又是沒射中。
程郁離不禁氣笑起來,忿忿地指責面前那頭狂奔的鹿道:“你真是我見過最蠢的鹿,跑著跑著還帶腳滑的,笨蛋!”
她向來出門只帶三支箭,一是因為她對自己的箭法頗有自信,而她之前確實也基本是箭無虛發(fā),二是三支箭打三只鹿,一只到她腹中,一只留給她阿爹,最后一只留給族長,正好夠了。
如今只有一只箭了,縱然她滿足不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好歹也要為阿爹留一只,面前的鹿腳滑之后,反而跑得更快了起來,容不得多想,程郁離搭起最后一只箭,慢慢將箭頭對準了那鹿。
竟然又沒中!
今日真是見了鬼了,要是這事傳了出去,她北荒第一神箭手的名號豈不是要遭人嘲笑了。
再往前就是山溪盡頭的密林,若是鹿兒入了密林,恐怕再難尋其蹤跡了。
可今日帶出來的三支箭都沒了,程郁離急得咬緊嘴唇,只能對著面前的鹿兒大喊:
“你!你別跑??!”
她急得直喊,腦中一團漿糊似的,隨手就拾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朝著那鹿兒砸去。
石頭隨著鹿兒的身影一同跌進了密林之中,一聲悲慘的鳴叫傳回了程郁離的耳朵內。
“砸中了?”
這悲鳴聲讓程郁離聽得瞠目結舌,她笑著往密林沖去,一邊沖還一邊訕笑著:“早知道石頭能砸中你,我就不帶箭了。”
她興沖沖地撥開密密麻麻的草叢,搓搓手四處尋找著小鹿的蹤跡,尋了半天,終于在一堆雜亂的枯草之上尋到了一團紅乎乎的東西。
她蹙眉疑惑地望著面前的這個紅團子,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像她剛才看到的小鹿,而且方才的叫聲也不像是鹿鳴,再者,哪有鹿長著這般艷紅……柔順的毛。
程郁離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蹲下身子將手伸向了面前這個紅團子。
翻過來,再翻過去,這紅團子的毛屬實好摸!
她從左摸到右,從下摸到上,覺得紅團子的手感突然變得硬梆梆的。
她湊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原是摸到了這紅團子藏在毛發(fā)之下的黑鼻子,她將毛發(fā)撥開,紅團子的真正面目此時才顯露出來。
竟是一只狐貍!
她從小到大見過許多狐貍,大多是雪白的毛色,卻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張狂的紅。
此時,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擺在了她的面前:
狐貍該怎么吃呢?
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狐貍肉,不知道香不香?
她拎起面前的這只一動不動的紅狐貍,抱在了懷中,冷不丁摸到了一手的溫熱。
她悚然一驚,只見紅狐的頭頂一個頂大的血窟窿,還涓涓地往外流著血。
程郁離想起方才那塊她隨手扔出的石頭,不禁汗然。
記得她阿爹老是給她講一些精怪之說,聽說狐貍量小善妒,誰傷了它恐怕是化成厲鬼也要報復那人。
程郁離越想越懼,細細回想方才扔出的那塊石頭,好像足有一只手掌那么大,而這紅狐頭頂?shù)目吡乓粋€拳頭大小,一點都不吻合嘛!
她抱著紅狐,雙手合十對著它虔誠笑道:
“肯定不是我干的?!?p> 言罷,她抱著這只一動不動的狐貍興高采烈地往家歸去,一路上嘴中還念念有詞:
“狐貍到底怎么吃呢?烤?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