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太傅入宮后,與皇帝兩人商議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朝議,除了募兵詔、欽定正史詔兩則詔令正式封書傳使,檄轉(zhuǎn)天下外,又有了一則新的征兵詔令也同樣頒布。
征兵詔令:征召司豫二州在編士家,適齡男丁按時報到,不得有誤;與募兵詔沖突者,以此令優(yōu)先。
與征兵詔一起的還有一則軍事調(diào)動:太傅南遷,無兵馬保護,恐難制賊,又路遙水長,道路崎嶇,于是詔太傅領(lǐng)一萬中軍,護衛(wèi)南下;右衛(wèi)將軍何倫升領(lǐng)軍將軍,龍驤將軍李惲、積弩將軍朱誕等將士隨軍。
同時太弟宮左衛(wèi)、右衛(wèi)裁撤,原右衛(wèi)率繆胤升右衛(wèi)將軍,原左衛(wèi)率高韜升任左衛(wèi)將軍。并負責(zé)新兵征召、訓(xùn)練事宜,填補中軍士兵空缺,宿衛(wèi)京師。
何倫、李惲都是太傅親信??娯?、繆播堂兄弟也素來與太傅親厚,亦是昔日破河間王之功臣。高韜則是尚書令高光之子,高光自太傅掌政以來,也唯其馬首是瞻。
一時間洛陽城風(fēng)起云涌。繼普通居民、豪門大族、文武百官因南遷而動后,軍隊也加入了秣馬厲兵的行列。
而有心人更眼紅軍隊職位的調(diào)動。募兵詔令的主管還未公布人選,已有人蠢蠢欲動,但送禮跑官者皆都鎩羽而歸。
第二天朝事過后,司馬熾于東堂接見了一人,前豫章王府從事中郎,姓祖名逖,字士稚,時年四十二歲。
一眾關(guān)注此事的人,得知消息后,都大失所望。唉聲嘆氣,明白自己徹底沒了機會,心里忍不住痛罵:“還不是靠關(guān)系!”
祖逖此人雖名不見經(jīng)傳,履歷也不出彩,但“前豫章王府從事中郎”這個頭銜一出,大家就知道,這是陛下熟人,誰還能爭得過他!
祖逖,冀州范陽郡人,少孤,兄弟六人為母所養(yǎng)。祖氏在當(dāng)?shù)厥谴笞?,世代也出過大官,但如今因為在朝廷上并沒有什么影響,所以算不得世家。
其早年居范陽就有俠義之名,與兄弟皆被稱為范陽豪雄。后僑居司州陽平郡,也都得過州郡兩層的青眼,郡守察孝廉、司隸舉秀才。
最后與劉琨共為司州主薄。其時,發(fā)生了“聞雞起舞”的故事,相互砥礪,述諸理想。
八王之亂后,祖逖也跟著彼時官員一樣,隨著掌權(quán)者的流動而流動,先后效命了齊王囧和長沙王乂。
特別是在長沙王帳下還當(dāng)上了驃騎將軍主薄,并為其獻策,抵御河間王颙和成都王穎的攻伐。
其中有一計就是詔雍州刺史劉沈側(cè)擊長安的河間王,可解洛陽之圍。計是好計,可惜變生肘腋。長沙王被東海王合同禁衛(wèi)軍出賣,后被河間王猛將張方烤炙而死。
祖逖仕途的最后一站就是豫章王府從事中郎。不久,張方挾持惠帝入長安,祖逖就退出官場,居洛陽。
此后,范陽王虓、高密王略、南陽王模等都征召過他出山,但他都沒有應(yīng)命。司馬越掌權(quán)后,也征召過他,他又以喪母守喪拒絕。
老熟人見面,司馬熾自然不客氣。招呼著他近坐。
其實祖逖與司馬熾的關(guān)系并不是太熟,那時司馬熾一心閉門索居,鉆經(jīng)研史。祖逖居家突然被征召,也有點茫然。
如今他還在守母喪,在家閑居。雖然經(jīng)歷了洛陽城這月余的紛亂,其出仕心思也徒然升了起來。特別是皇帝那次巡銅駝街的演講,他那時被弟弟祖約喊過去,他至今難忘。
舊時與劉越石共同揚志時,那種心潮又迸發(fā)出來。
劉琨臨行并州前,兩人還一起喝過離別酒。酩酊大醉時,劉琨意氣奮發(fā),言:此去并州,必搗破胡虜,建不世之功勛!
但兩人都深知此去其難。最后一次收到劉琨手信時,他已經(jīng)抵達上黨郡。信言:江山日遠,前路泥濘,盜匪遍地,民不滿萬,易子而食,流民不縷。
又言其在上黨郡逗留旬日,已募集流民五百眾,將且走且戰(zhàn),且戰(zhàn)且走,直至?xí)x陽。
祖逖收到信后,默然不語。在心里祈禱好友,能順利抵達。又心恨自己:江山如此破敗,你有何臉面安然居家,不思保境安民、擊匪建功,徒廢大好男兒在世一遭!
如今,陛下有詔,他茫然的同時,又充滿期待。
“士稚卿,一別經(jīng)年,別來無恙乎?聞卿母喪,還請節(jié)哀!又聞皇叔曾征卿為典兵參軍、濟陰太守,卿彼時拒絕?!?p> 司馬熾寒暄后,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如今,朕詔卿,為這匡扶亂世盡一份力,卿可愿意?”
祖逖不答,而是拱手一禮轉(zhuǎn)言道,“陛下,我敢問,宣皇帝降世言的那……為真乎?”
司馬熾盯著他的雙眼,語氣慎重道:“如果朕與卿等,都不做什么,那就會是真的?!?p> “就像陛下那日在銅駝街所言嗎?”祖逖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愿!”
“是的。朕不愿!朕也絕不甘心,讓自己落得那個地步,為賊所虜,受盡侮辱,再俯首遭戮!”
“朕也不愿,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十不存一,徒為這江山皇帝?!?p> “朕亦不愿,高祖既已降下警示,朕還是原來的結(jié)局!”
“祖卿,你愿嗎?”
祖逖站起身,大拜,朗聲曰:“臣亦不愿?!?p> “臣祖逖,請陛下降旨授職!吾愿為陛下的‘不愿’流血!”
“好!”司馬熾猛站起身,慷慨激昂道,“朕便授你北中郎將一職,目前總管募兵一事。朕允你,兵不限數(shù),越多越好,朕亦為你準(zhǔn)備好全部物資糧秣。但你要答應(yīng)朕……他們都將是強兵良將!”
“待你兵成之日,朕將御駕親征,與卿一起,破胡虜,收山河!”
“祖卿,你可有信心,擔(dān)此重任?”
祖逖再拜,“臣絕不負陛下!”
祖逖走出宮門,迎面寒風(fēng)吹來,一腔熱血尤在沸騰,全身顫栗。陛下給予的充分信任,泰山重擔(dān),讓這個不惑之年的北地大漢,熱淚盈眶,渾身都是干勁,恨不得立即施展身手,為陛下解憂。
迎面牽來牛車的是胞弟祖約。祖約臨近便將韁繩扔給仆從,快步走到兄長面前,滿臉喜意期待,“陛下詔兄,可是大喜事?”
祖逖瞥了他一眼,悶聲道,“尚在宮門,不得喧嘩。你不是出門尋納兄長去了?怎在此?”
祖約道:“納兄與人弈棋,遣我先歸。我聽聞陛下詔兄入宮,就來此等候著?!?p> 接著,又急不可耐道:“陛下怎么說?是不是跟傳言一樣,要封兄長大官?”
祖逖矜持地略微點點頭。跟著上了牛車。祖約立馬追上去。
上了牛車,祖逖方道,“陛下封我為北中郎將,專管募兵一事?!?p> 經(jīng)弟弟這么一攪亂,他心情也平靜下來,朝喜不自禁的祖約吩咐道:“你明日就親自帶人回陽平、范陽,匯集家族鄉(xiāng)黨、親近子弟,傳遞我的意思。有若從軍者,皆南下洛陽到我這里來,我祖逖絕不虧待?!?p> “諾!”
“還有,告訴大兄,將范陽家中部曲、蔭客身強體壯、年輕男丁,皆送往我處。”
“兄長,這……”
“不必相勸,我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