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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

1.34 紅酒配涼皮

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 零一的 3200 2020-12-21 17:00:00

  學生處辦公室里,一個日光燈工作不穩(wěn)定,也許是燈的啟輝器受到了六分之一嗓門的震動,變化的光線使六分之一的大鼻子也一明一暗,以此配合六分之一那一開一合的嘴。

  丁丁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

  六分之一終于關(guān)掉了那個日光燈,一片迷茫的狹小空間里,世界暗了下來,無所謂清楚不清楚。

  因為跟卷毛兒打架,丁丁被記大過處分,而卷毛兒沒有被處分,因為丁丁先動手。在一座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城市,打架當然比插隊錯了一萬倍。

  丁丁覺得記過倒沒什么,讓他很不適應的,是六分之一把他罵了一個多鐘頭,丁丁早已經(jīng)五體投地地佩服過六分之一的口才了,六分之一還是沒有口渴的跡象。丁丁以前在東北打架,善后工作從來沒有如此復雜。

  上次宿舍里用電爐,由于大師級國寶的助攻,丁丁逃出了六分之一的魔爪,現(xiàn)在看來,丁丁在六分之一手里注定有一劫。

  丁丁被罵得支離破碎,回到宿舍時,臉更黑了,與正要去約會的白面書生方自歸擦肩而過。

  這天,又是盧莞爾請方自歸吃飯。

  百泰街的違章建筑搭得很有章法,這也是借著南巡講話后,萬眾創(chuàng)業(yè)的春風搭起來的。街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方自歸和盧莞爾也一頭扎進熱鬧里去了。

  “為什么要喝這種酒?”方自歸問。

  “健康。”盧莞爾道,“白酒太烈。你看你上次喝酒,臉紅得像豬肝一樣,多難看啊?!?p>  方自歸以為,喝酒不是化妝,目的不是為了要你好看,而是要你好暈。以“要你好暈”為目的,白酒當然比紅酒好。方自歸雖然看不懂法文,百分號還是認識的,于是看著酒瓶上的那個“10%”說:“才十個percent,能好喝嗎?”

  “當然啦?!?p>  “怎么個好喝法?比較甜還是比較辣?”

  盧莞爾仰臉想一想道:“嗯——這個酒喝下去,很有結(jié)構(gòu)感。這個不太好表達,就是要去體會。”

  聽到“結(jié)構(gòu)”兩個字,方自歸差一點兒結(jié)巴,“結(jié)……結(jié)構(gòu)感?”

  “有的酒我喝下去就覺得太寡淡了,覺得也沒有什么變化,就是直來直去的,特別沒有感覺。”

  方自歸自以為想象力豐富,可他想象了一下,一下子想象不出“結(jié)構(gòu)”這個詞,怎么可以用來形容一種液體。難道這個與鋼筋水泥比較相關(guān)的建筑學用語,也可以用來形容流動性極強的一種酒嗎?

  “結(jié)構(gòu)感……那是怎么回事?”

  “我們一邊兒喝,我一邊兒給你解釋?!?p>  “好吧,那我們?nèi)セ鼗叵惆??!?p>  兩個人手拉手沿著百泰街走,向回回香的方向而去。走著走著,方自歸突然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家陜西面館!沒想到是一家陜西面館!”方自歸驚喜道。

  前陣子這家小店裝修,搭違章建筑,原來是開了家新店。盧莞爾道:“你怎么肯定是陜西的?”

  “八百里秦川,說的肯定是陜西。我們今天不去回回香了,就這家吧。”

  兩人走進小店,因為是新裝修,還算干凈,只是裝修非常簡單。

  方自歸問:“老板,你們有涼皮嗎?”

  “有!”

  “你們有肉夾饃嗎?”

  “必須有啊?!?p>  自從初中時搬家到四川,方自歸就再也沒吃過涼皮了,想不到南巡講話的春風把涼皮刮到了上海,方自歸立即拽著盧莞爾坐下。

  “你吃過涼皮嗎?”

  “沒有?!?p>  “我告訴你,可好吃了。要不我們一人一碗涼皮,一人一個肉夾饃,再點個涼拌菜?!?p>  “這樣吧,涼拌菜先上,涼皮和肉夾饃你先自己點。上來以后我嘗嘗,要是我能接受,我再點。”

  “行,就這么地。”

  方自歸點了餐,服務員幫忙開了紅酒。

  “那這瓶好酒,要多少錢一瓶?”方自歸問

  “一兩百塊吧。”

  方自歸嚇得把手中的一杯紅酒放回到桌上,再一推,道:“你們這些上海的小資產(chǎn)姐姐啊,這瓶酒頂我一個多月的生活費!”

  盧莞爾笑道:“緊張什么?我說的是外面的市價。我小嬢嬢是做進口紅酒生意的,這酒是她送的,對我們來說成本只有幾十元。”

  “幾十元……那也是幾十塊大排??!”

  盧莞爾看方自歸驚魂未定,忍不住笑,“又沒讓你掏錢,你急什么?讓你喝你就喝?!?p>  說話間,涼皮和肉夾饃上來了,莞爾兩樣都各試了一口。

  方自歸帶著期待的眼神問:“怎么樣?”

  盧莞爾道:“肉夾饃還可以,涼皮我覺得……不難吃,但也不好吃?!?p>  方自歸有點兒失落,“涼皮到了上海,可能不太地道了吧?!?p>  “那我就點一個肉夾饃吧,涼皮我不要。”

  方自歸幫盧莞爾點好肉夾饃,問:“你怎么會喜歡喝紅酒?”

  “受我小嬢嬢影響。上一輩里面,小嬢嬢和我年齡最接近,我們最談得來。小嬢嬢喜歡紅酒,我和小嬢嬢一起品過不少好酒,所以就對紅酒有點兒了解。”

  “那你品了這么多,什么算比較好的紅酒?”

  “我個人比較喜歡勃艮第的?!?p>  “勃艮第?”

  “勃艮第是法國的一個產(chǎn)酒區(qū),法國還有別的產(chǎn)酒區(qū)?!?p>  “勃艮第有什么好?”

  “因為它比較復雜?!?p>  “復雜?”

  盧莞爾誠懇地點頭,“嗯。”

  方自歸有些懵,因為迄今為止,他只對高等數(shù)學產(chǎn)生過這種感覺,讓方自歸感到比高等數(shù)學更復雜的電路圖,大一時還沒出現(xiàn),要到大二下學期上專業(yè)課后才出現(xiàn)。

  “咋個復雜法?”

  “嗯——比如說,有些酒太簡單了,你聞起來也很香,能聞到花香也能聞到果香,但是喝下去以后,你覺得特別澀,單寧不舒服。”

  方自歸又是一臉懵逼,“什么不舒服?”

  “就是單寧太重?!?p>  “dan ning是哪兩個字?”

  “單身的單,寧靜的寧?!?p>  方自歸道:“噢……一單身就寧靜了。像我這種有女朋友的,女朋友就用紅酒來騷擾我?!?p>  “耳朵伸過來?!?p>  “哎呦哎呦……我還是不懂單寧?!?p>  盧莞爾知道,在提高方自歸品味的道路上,還有很長的路,便耐心解釋:“葡萄酒喝起來有點兒澀澀的感覺,就是因為單寧。我為什么喜歡喝勃艮第…….勃艮第的酒體比較豐富,就是變化多。它歷史比較悠久,而且是以傳統(tǒng)工藝釀造的,不像美國、加拿大這些新世界的酒莊,用現(xiàn)代工藝?!?p>  “兩種方式釀的酒,喝起來能有明顯差異?”

  “嗯,絕對。有些人很厲害的,他們甚至……我沒這么厲害,但是我喝下去,我能喝出來櫻桃味,我能喝出來是青蘋果味,可以喝出來柚子味,或者可以喝出來荔枝味,這些果香我是可以喝出來的。厲害的人,能喝出這個酒是哪個區(qū)域出來的,甚至能喝出來什么年份的,能喝出來這是什么葡萄品種?!?p>  方自歸感嘆:“一杯紅酒里面,還有這么多說道。”

  “其實那些大眾酒,我現(xiàn)在都不喝。因為我品過好酒了,我再喝那種酒就沒法喝了。”

  “就覺得不好喝?”

  “就覺得什么也沒有。”

  “這是什么感覺?”

  “沒有內(nèi)容嘛。比如說,平衡感?!?p>  方自歸再次露出了一種迷惑的表情。方自歸沒有想到,這個晚上,只不過喝喝紅酒,竟然能讓自己聯(lián)想到了高深的建筑學和高等數(shù)學。現(xiàn)在,又聯(lián)想到了活蹦亂跳的競技體操。

  “我們說的平衡感,”盧莞爾接著解釋,“舉個例子,有的酒單寧特別重,喝起來好澀好澀,醒醒醒還是很澀,就是在釀造的過程中技術(shù)啊、工藝啊處理不到位。我個人就不喜歡單寧很重的酒?!?p>  方自歸和盧莞爾碰了一下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紅酒下去。

  盧莞爾用一種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方自歸,“怎么樣?”

  方自歸根據(jù)盧莞爾的介紹,把杯中酒想象成了瓊漿玉液,可入口以后,并不覺得那么好喝。可是看著盧莞爾期待的眼神,想起剛才盧莞爾說涼皮不好吃時自己的失落,便說:“挺好的?!?p>  “有沒有感覺出一種草莓的香味?”

  方自歸從這口葡萄酒中,連葡萄味兒都沒感覺出來,要他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發(fā)掘出草莓味來,實在強人所難。方自歸只好敷衍道:“好像有點兒。這種酒,也是勃艮第的?”

  盧莞爾點點頭。

  “好吧。那我就一口法國勃艮第,一口陜西老涼皮?!?p>  吃了一會兒,方自歸肚子也不餓了,便跟盧莞爾慢慢聊起來:“剛才你給我科普了一下紅酒,現(xiàn)在,我給你講講我對涼皮的深厚感情好不好?”

  “好吧。”

  方自歸說:“我在陜西的時候,到了夏天,廠里面會組織職工去秦嶺里的大清河游泳。到了休息日,廠里派幾輛大卡車,每輛車裝幾十個人,送大家去大清河。我們一幫小屁孩每次就站在卡車上,迎風招展,到了大清河一起游泳。游泳很耗體力的,游兩個小時以后,我就餓得不行。往往就在這個時候,附近村莊里的村民,就用扁擔挑著涼皮到河邊兒上來賣了,然后我們小屁孩就管家長要錢買涼皮。哎呀,我告訴你,當你游了幾個小時泳,然后端起村民家自制的涼皮開始吃的時候,那種美味……是你用語言都難以形容的你知道嗎?那真是一種巔峰體驗,我告訴你?!?p>  方自歸喝一口紅酒,再吃一口涼皮,嘴巴蠕動著,用誠懇的目光看著盧莞爾:“我就是這么長大的,你說我對涼皮能沒有感情嗎?”

  誰知盧莞爾并沒有被這樣樸素的鄉(xiāng)土情懷感動,卻“咯咯”笑了起來。

  “鄉(xiāng)唔嚀。”盧莞爾笑道。

  “你……你說誰?”方自歸在上?;炝丝煲荒辏呀?jīng)知道“鄉(xiāng)唔嚀”是什么意思了。

  “你呀。”

  方自歸停下筷子,一臉不高興。

  盧莞爾依然微笑著,“怎么,不高興了?”

  方自歸看著莞爾的微笑,突然靈光一閃,感覺找到了解決某個問題的突破口。“你非要叫我‘鄉(xiāng)唔嚀’,除非答應我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

  “允許我叫你‘果果’?!?p>  盧莞爾略一遲疑,笑道:“好吧,鄉(xiāng)唔嚀!”

  方自歸高興了。從認識盧莞爾第一天起,方自歸就知道盧莞爾的小名,可她遲遲不肯升級兩人的雙邊關(guān)系,不允許方自歸叫她小名。不成想,方自歸今天通過殺敵一千自損一萬的方式,終于取得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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