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 脫穎而出

　　天空湛藍，陽光透過蓬勃生機的樹木灑在路邊的餛飩攤上，灑在正在吃餛飩的方自歸的頭頂上，給這個繁忙的地方平添了幾分溫暖。

　　面試在午飯時間仍在繼續(xù)，在人才市場外的方自歸一邊吃餛飩，一邊看那些參加面試的人來來去去。

　　有人走出人才市場后咬著下唇，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而進入人才市場的那些眼神中，渴望得到一份工作的愿望火熱而熾烈。有人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有人用手捏緊自己的簡歷，有人踏踏狂奔了幾步再停下來，調(diào)整自己有些緊張的狀態(tài)。

　　方自歸感覺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好像并不緊張。

　　吃完飯，方自歸重新回到人才市場簡陋的大廳里，在重重人影中靜靜地等待。

　　人群在嗡嗡地躁動，空氣中彌漫著對成功的渴望。盡管大廳里擠得水泄不通，人們?nèi)匀粠е诖龏^勇前行，相信努力和運氣會在這一個時間點交匯成幸福的機會。

　　一直等到下午兩點多，終于輪到方自歸面試了。

　　面試官是位新加坡華人，他用中文對方自歸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姓薛，薛寶釵的薛?！?p>　　這句話讓方自歸誤解新加坡華人誤解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自我介紹的環(huán)節(jié)，方自歸重點提到自己的畢業(yè)設(shè)計是汽車防盜報警器，而且方自歸把快完工的畢業(yè)設(shè)計報告也帶來了。薛先生看到報告里的電氣原理圖，似乎很感興趣，但他并沒有問技術(shù)上的任何問題，而是好像拉家常一樣，東拉西扯，和方自歸談了大概二十分鐘，就直接把方自歸領(lǐng)到一個獨立的辦公室外面，讓方自歸在外面等著。

　　方自歸等了一會兒，薛先生出來了，微笑著對方自歸說：“等一下里面的人出來，你就進去。Besman和你談?wù)??！?p>　　里面的人很快出來了，方自歸進去，接下來，坐在里面的Besman也像拉家常一樣，和方自歸談了十幾分鐘，然后說：“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想加入我們公司？”

　　方自歸說：“我父母都在國企工作。我知道國企里面人浮于事，很多人都在混日子。但是我還這么年輕，我可不想混日子，我想多學(xué)本領(lǐng)，努力工作，將來能夠干一番事業(yè)，所以想進入像你們這樣的外資企業(yè)。”

　　Besman在方自歸的簡歷上寫了一句話，便把方自歸和簡歷交給了另外一個工作人員。那工作人員讓方自歸等了一會兒，然后給了方自歸一張通知書，通知方自歸第二天早上在蘇州的竹韻飯店進行第三輪面試。

　　如此一來，計劃就被打亂了。

　　本來方自歸打算參加完招聘會晚上當天返回上海的，沒想到這公司招聘這么復(fù)雜，面試像試面，把一個面團翻來覆去地揉。可是方自歸眼下也沒別的機會，只好找個便宜的招待所，將就一晚。

　　晚上，躺在招待所臟兮兮的床上，方自歸回憶白天的兩輪面試，覺得非常奇怪。面試官問的問題，幾乎好像都是性格測試，技術(shù)上的問題一個沒問，也沒有測試英語水平。兩個面試官都用中文，第二位面試官Besman的中文還說得特別特別特別慢。

　　第二天，從小旅館出來不久，方自歸走進竹韻飯店，只感覺耳目一新。竹韻飯店是蘇州當時最高檔的四星級酒店，建筑格局仿造蘇州園林，走廊里鋪著各色花卉圖案的厚地毯。方自歸第一次進四星級酒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心里面感嘆：這些人住這么好的酒店，資本主義的公司真是有資本。

　　因為前一天篩選過，這天就只有二十幾個人來面試了，排隊等面試就不用等那么久。但是一個坐在方自歸身邊的應(yīng)聘者，卻明顯有牢騷。

　　“這公司怎么這么復(fù)雜？昨天搞了我整整一天，上午一次面試，下午一次面試，今天又搞第三次。真是的，單位里請假很麻煩的！”

　　方自歸心想，昨天自己第二輪面試倒是幾乎沒有等。

　　“唉，”發(fā)牢騷的哥們問方自歸，“你知道這公司開多少錢一個月薪水嗎？”

　　“不知道。我覺得公司肯送全體員工出國培訓(xùn)，薪水方面不會差吧?！?p>　　“唉！”發(fā)牢騷哥們嘆一口氣，“我就擔心，我花了這么多時間陪他們玩，到最后薪水還不如我現(xiàn)在高，那不是白搞了嘛！”

　　輪到方自歸面試了，方自歸走進會議室一看，原來是二堂會審，有兩個面試官，一位是昨天已經(jīng)見過的Besman，另一位是新面孔。

　　這次面試，終于說了一段兒英文，有點兒外企感覺了?？擅嬖嚬俚膯栴}不外乎價值觀、團隊精神、敬業(yè)態(tài)度之類。方自歸的英文沒有莞爾好，好在當年畢竟為了貼身防守莞爾，在工大英語角操練過幾下，這些問題勉強尚可應(yīng)付。只是面試官說的英語方自歸聽起來比較吃力，比如“Three Values”本來是“三個價值觀”，方自歸聽起來是“Tree Value”，變成了“樹的價值”，鬧了個笑話。

　　鬧了笑話后，兩個面試官似乎并不介意，又轉(zhuǎn)為用中文與方自歸交流，就這樣聊了差不多半小時，最后Besman問：“產(chǎn)品工程師這個職位，另一位應(yīng)征者有幾年工作經(jīng)驗，可能更適合。你是否愿意換一個職位，做SMT工程師？”

　　“愿意?！狈阶詺w不假思索地說。

　　Besman似乎挺滿意，可另外一位面試官又問了一個問題，不是送分題，而是送命題：“那么，你知道什么是SMT嗎？”

　　如果SMT是英文縮寫，它可以是固體的“Supper Magnetic Train超級磁懸浮列車”，液體的“Sweet Milky Tea甜奶茶”，或者抽象的“Strange Mysterious Thing奇怪神秘的事情”。如果SMT是中文縮寫，它可以是固體的“水蜜桃”，液體的“酸梅湯”，或者抽象的“送命題”。收到這個問題后，方自歸的大腦高速運轉(zhuǎn)，發(fā)現(xiàn)SMT既是“奇怪神秘的事情”又是“送命題”，這SMT可不像TMD“他媽的”那么簡單，要在博大精深的三千中文常用字或者浩如煙海的三萬英文常用詞中，靠猜測來確定SMT的真實含義，TMD是死路一條。

　　方自歸的大腦在高速運轉(zhuǎn)了三秒鐘后做出了一個決定：這玩意兒不能猜。然后他的臉微微發(fā)紅，干脆地回答：“不知道?！?p>　　“不管是否會錄取，”Besman站了起來，“我們會在三天內(nèi)把通知書發(fā)給你?！盉esman與方自歸握了一下手，“謝謝你到本公司來應(yīng)聘，祝你好運！”

　　從竹韻飯店出來，方自歸有些沮喪。三輪面試中唯一被問到的一個技術(shù)性問題，方自歸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這該死的SMT它到底是個啥？方自歸坐在回上海的火車上，琢磨著。

　　既然人家說了三天必給答復(fù)，方自歸從蘇州回來后的幾天，就特別關(guān)注班級信箱，并且是有些忐忑地關(guān)注著。

　　幾天后，方自歸果然在信箱里找到了那封來自蘇州竹韻飯店的來信。

　　人世間種種緣分，種種偶然性，造成一個又一個不同故事，一種又一種多樣人生。拿著信的方自歸還不知道，偶然認識了鄒工，突然決定去蘇州找工作，再偶遇了徳弗勒的專場招聘會，會怎樣改變他的一生。

　　許多年以后，方自歸都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感謝鄒工的忠告，還是應(yīng)該抱怨鄒工的忠告。

　　方自歸拆開信，里面只有一頁紙。這頁紙的第一行字赫然印的是：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