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金明池榮嬪身亡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祭拜過祖先后，獨孤晟帶著秦瑤出宮踏青，隨侍的是賢妃、思嬪、榮嬪、甄侍御四人。

　　帝后共乘，賢妃與榮嬪，思嬪與甄侍御分別乘坐兩輛馬車隨行。

　　金明池邊是瓊林苑，歷來殿試后都會在這里款待一甲進士，這便是人們說的瓊林賜宴。

　　入宮日久，秦瑤也漸漸熟悉適應了這個禮教嚴苛繁瑣，對女子有諸多束縛的國家。開始真正的執(zhí)掌宮務，做一個稱職的女主人。

　　可讓她疑惑的是，獨孤晟的舉動越來越奇怪，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坤寧殿過夜，就是白天忙于政務也多是在坤寧殿處理。

　　最開始的時候秦瑤很不習慣，日子久了竟然也能夠坦然接受，即便后來他硬要共享同一張桌子，秦瑤也不再憤慨，默默地讓人換了更大的桌子。

　　獨孤晟打量著她，只覺得她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宜喜宜嗔，風姿綽約。平心而論，這世上的美人他見的多了，秦瑤實在不算是國色天香的姿色，甚至在美人眾多的場合你還很容易忽視她，可她是那種只要你和她說過話，被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凝視過，你這一輩子就再也難以忘記。

　　秦瑤從窗外收回目光，奇怪獨孤晟怎么愣愣地出神“你怎么了？”

　　獨孤晟握住在眼前晃動的手，放在唇邊一吻“我在想你?！?p>　　秦瑤垂眸羞道“又胡說！”

　　獨孤晟指著車外隱約可見的水光說“金明池花木眾多，或許有你喜歡的?！?p>　　我喜歡的花木？秦瑤疑惑道“你知道我喜歡什么？”

　　可無論秦瑤怎么問，獨孤晟都不肯松口，要將這個關子賣到底。

　　幸而金明池離皇宮不遠，車行不過半日就到了。其實若不是儀仗鋪張，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到。

　　金明池邊東風樓與瓊林苑遙遙相對，此行就下榻于東風樓。東風樓得明于多年前一位公主，公主于此處做東風歌，歌盡桃花扇底風。雖然后來公主下落不明，但時人稱頌公主文采斐然，舉世難尋，這名字也就一直沿用至今。

　　東風樓雖然明為樓，但其實是一座風景園林，東風樓樓高三層，位于正中，四周如星盤般散布著大大小小七座庭院，正好一人一個院子。

　　等到安置下來終于出門時秦瑤才發(fā)覺這里仿佛是一片水鄉(xiāng)澤國，花草樹木都繁茂茁壯，婷婷裊裊地盛開著。

　　走著走著就看見一片郁郁蔥蔥的小樹林，鄭國人對這種樹并不熟悉可秦瑤卻驚訝得停住了腳步，直直地看著獨孤晟半天說不出話來?！澳闶裁磿r候種的？”

　　獨孤晟道“本來打算在你入宮前就移栽到你宮里，可是這些樹好像水土不服，只好先放在這里養(yǎng)一養(yǎng)，到秋天時我們再來賞花?！?p>　　說一點都不感動肯定是不可能的，秦瑤呆站了半天才說“你這樣用心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了?！?p>　　獨孤晟湊在她耳邊說“不如給我生個兒子？”然后眼睜睜看著秦瑤耳后紅成一片?！叭羰沁\氣好只怕現(xiàn)在就有了?！?p>　　秦瑤乖順地靠在他懷里，微微失神，嘴里卻說著歡欣羞怯的話?！澳阏f什么呢！”

　　紛雜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秦瑤輕輕地掙脫開來，背過身子整理衣著。

　　只聽來人顫抖著聲音說“啟稟國君、陛下，榮嬪娘娘歿了！”

　　秦瑤嚇了一跳趕忙問“怎么回事？”

　　“有宮人往廚下去，經(jīng)過湖邊見有東西浮浮沉沉，趕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榮嬪娘娘，救上岸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p>　　兩人對視一眼，慌忙往湖邊趕，內庭此次隨行的的是內務府掌事劉守松，劉守松要清理了閑雜人等，只剩三兩個舍人在幾步外站著，自己在邊上等著。

　　榮嬪渾身濕透，臉色青白，秋月查看過后說“是活著的時候落的水，沒有外傷。更詳細的還要等驗尸官來看?！?p>　　然后遞上一只荷包，當面拆看之后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只再尋常不過的荷包，白色纏枝蓮織錦緞上繡著蓮花，已經(jīng)有些舊了，布料做工都很平常，這樣的荷包街面上隨便就能買到，沒有半點線索。

　　獨孤晟鐵青著臉說“細查下去，務必要有個交代！”

　　秦瑤見情勢不對趕緊道“交代下去別亂嚼舌根，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自己該有分寸！”

　　當晚人心惶惶，本就身子不適沒有出門的賢妃憂急攻心更加重了病勢。

　　獨孤晟忽然聞到茉莉清香，睜眼時真好看見秦瑤玉手托著茶杯往自己面前放，上等骨瓷一樣的手腕從鵝黃衣裳里鉆出來，只探一探身子就又縮了回去。

　　獨孤晟順勢將人拉進懷里道“你身邊的人似乎很能干?！?p>　　秦瑤道“我畢竟是遠嫁，找兩個得力的人侍候我也不奇怪吧？”

　　“沒聽你說過秋月還會驗尸？”獨孤晟問。

　　秦瑤不好意思道“她是海邊長大了，進了宮里又專司水冶，和水有關的事情大致懂一些，可要說驗尸，她大約是不懂得吧？”

　　獨孤晟探究的眼光像刀光一樣鋒利，讓秦瑤以為他要說什么可怕的話，沒想到他卻沒有再追問，反而說起了別的事情。“桂花做的東西你都喜歡嗎？像是桂花糕、桂花蜜這一類的?！?p>　　秦瑤不明所以，從善如流道“都喜歡。”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劉守松便來了，秦瑤自覺應該避開，獨孤晟卻說沒什么要瞞她的，何況宮妃出了意外王后自然也該知道詳細的因果。

　　劉守松說，據(jù)查，今日思嬪與甄封君在北苑賞花下棋，兩人可以互為人證，沒有中途離開過。賢妃從入園起就一直在自己房間里沒有出過門，宮人也可以為她作證。

　　其他的宮人、舍人都是兩兩成行，可以互相作證。

　　竟然是個死局？秦瑤發(fā)現(xiàn)獨孤晟的臉色比下午好了一些，但仍然能看出實在不快，不過這也是常理，沒有誰在看見陪了自己幾年的人突然死的不明不白之后還能夠心平氣和的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劉守松接著說“臣等詢問過榮嬪娘娘身邊的宮人，都說娘娘常來，不喜歡人跟著。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她們才聽說出事了。”

　　“經(jīng)仵作查驗，榮嬪娘娘落水時是有意識的，腳底有青苔，應為失足落水?！?p>　　劉守松走后，獨孤晟按著頭痛欲裂的額頭長嘆一聲?！皹s嬪進宮多年，卻是個再純真不過的人，不爭不搶，又古道熱腸，宮里多的是人受過她的恩惠?！?p>　　秦瑤也記得那是個嬌俏可人的姑娘，沒有什么壞心思，每天想的都是吃喝玩樂?！敖o她個好的封號，厚葬了吧。給她母家賜些喪帛，算是死后哀榮?！?p>　　獨孤晟道“她性子跳脫，一向最喜玩樂，每回來金明池我都帶著她，不想她最后竟然喪命于此?！?p>　　人世間的事情本來就不講道理，不會因為你格外討人喜歡就讓你多活幾年，到了你的時候，就會這樣猝不及防地將你帶走。秦瑤也不知該怎么勸，只好說“或許是老天爺也覺得她討人喜歡，命她上天做神女了呢？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悲傷了?！?p>　　獨孤晟忽然道“我知道你入宮不久，與她沒有什么情分，可這畢竟是一條人命，你就這樣冷眼旁觀，無動于衷嗎？”

　　秦瑤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為自己辯駁。她不是沒有見過生老病死，可她真的很難去做到感同身受。她當然明白自己應該悲傷，可是除此之外任何各人的情感她都感受不到，自然也沒有辦法和別人共情。

　　兩人相坐無言，秦瑤率先起身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爭。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回來?！?p>　　黃昏時分，園中各處都鍍上了一層金色，仿佛一切都是舊日的時光。

　　歇山亭中晚風微涼，秦瑤失神地看著眼前的樹，直到感覺肩上一暖。

　　亭中只剩秋月一人，其余人都在亭下等候。秋月背對著眾人低聲說“陛下不要忘了自己的責任?！?p>　　秦瑤微笑道“月涵一日未敢忘卻?！?p>　　“國君的話陛下是否全信了？”秋月問。

　　秦瑤起身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說“你是說那些感懷榮嬪，為她神傷的鬼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那些心儀、傾慕、長相廝守的話呢？”

　　秦瑤臉色古怪道“你真的是隱玉選來的人嗎？她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是什么樣的人嗎？”秋月愣了，一時沒顧得上回嘴。秦瑤勾起嘴角笑了，可這笑意沒有半分真?！拔疫@個人是天生的戲子，沒有心?！毖鄄鬓D間流露出十二分風情道“自然也不會動情?！?p>　　秋月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嚇了好大一跳，半天沒有回神。

　　秦瑤卻已經(jīng)坐回原位，指著底下這棵樹說“把這棵樹給我挖回坤寧殿，種在書房窗下?！?p>　　秋月有一肚子的話想說，這樣做于禮不合。這個節(jié)骨眼上做這樣的事情多半要招人嫉恨。韜光養(yǎng)晦小心為上。任何一句話，在看了她剛才的笑之后都說不出來了。

　　秋月恭敬道“臣定當竭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