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咄咄逼人,王氏捂著心口的手遲遲放不下來。
陳木枝自然不示弱,端端正正的坐姿,叫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嘴角卻掠過不屑。
“舅母這么問就是不相信木枝了。木枝這可是自軍中學來的法子,本有一百零八種,今天才施展了兩種呢。早上第一個療程,叫‘聞雞起舞’,現(xiàn)在第二個療程叫‘死馬活醫(yī)’。你要是真關(guān)心表姐,想她好,就該叫她好好配合我治療,不是在這兒瞎耽誤功夫?!?p> 徐氏的手指,已氣勢洶洶地指了過來。
“什么軍中的庸醫(yī),也來糊弄人。我家華嵐從小嬌生慣養(yǎng),和軍隊里那些皮糙肉厚的能一樣嗎?”
陳木枝緩緩站起,稚氣的臉上竟現(xiàn)出少有的威嚴,冷冷的眼神,頓時把沖過來的徐氏當場逼停。
“舅母你說話可小心些。軍中將士出生入死、保家衛(wèi)國,每一個都是響當當能舍出命的漢子,你家王華嵐拿什么跟他們比?軍中醫(yī)士不畏苦寒、勇入毒瘴,既要醫(yī)治創(chuàng)傷、又要預(yù)防瘟疫,個個堪稱無名英雄,舅母你一無知婦人,竟稱人家是庸醫(yī),也不怕口氣太大閃了舌頭!”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將屋里屋外的人全都鎮(zhèn)住。
護院里本就頗有一些是前方受過傷退役下來的將士,聽得陳木枝這番話已是萬分激蕩,心道果然是國公爺最寵愛的二小姐,無論是胸襟還是見識,都將王家這粗陋的母女倆碾壓到塵土里頭去了。
王氏到底當了多年的公爺夫人,知道徐氏的話實在上不得臺面,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長長嘆息一聲,王氏道:“木枝是跟著老爺出過海的,嫂子別小瞧她的見識。不過,木枝啊……”
徐氏哪里識得她的用心,只當王氏要幫著陳木枝說話,又跳將起來沖著陳木枝嚷嚷。
“你別扯大旗,庸醫(yī)便是說的你。嵐兒不用你治病,你在船上不知干了什么好事,仔細別讓朝廷拿了去,坑了國公府!”
這扯七扯八的吵法,王氏又頭疼了。
陳木枝的性格,不怕你橫,就怕你悶。當即冷笑道:“既然舅母說我是庸醫(yī),那行啊,請京城最有名的良醫(yī)來給表姐治病。你敢是不敢?”
“我有何不敢!你把嵐兒嚇成這樣,請多少良醫(yī)也不為過!”
陳木枝挑眉,望向王氏:“母親,就請咱們?nèi)粘S脩T的正誼醫(yī)館柳大夫吧。”
又向徐氏逼近兩步,道:“柳正誼大夫,是不是庸醫(yī)?”
誰敢說柳正誼是庸醫(yī),怕是會被京城一半的大夫給打死。
徐氏一聽竟然請柳正誼,頓覺又漲了身價,也是飄了起來,翻個白眼道:“請柳大夫當然好,就怕你沒這能耐?!?p> 王氏只求息事寧人,道:“別家請柳大夫自然請不動,我國公府,這點能耐還是有的?!?p> 于是揮手,著人去醫(yī)館。見人急急地走出去,王氏總算松了口氣,覺得胸口不那么憋得慌了,對陳木枝道:“既然請了柳大夫,木枝你就摞開手吧,你表姐的身子,交給大夫去料理?!?p> “嘿嘿。”陳木枝笑著,未置可否。
王氏又道:“譽郡王府方才來人,送了江南頭一批春茶過來,指名是給你的,邀你后日去郡王府赴宴……”
陳木枝腦子卻極快,立即問:“后日可是蘭馨郡主生辰?”
“正是。原本我打算帶著華嵐一起赴宴,郡王府聽說你回府了,今天特意又送了貼子過來。”
這本就是國公府二小姐該有的待遇,陳木枝并沒有受寵若驚,眼下要緊的是把王華嵐趕走。
“昨兒舅母說,表姐是熱癥,所以要住在這留香居養(yǎng)病。舅母又說我是庸醫(yī),信不得,只能信正經(jīng)醫(yī)館最好的良醫(yī)。眼下最好了,柳大夫應(yīng)該很快就會到,表姐是不是熱癥,一診便知?!?p> 徐氏一驚,立刻明白自己上了陳木枝的當。
什么熱癥云云,也就昨天隨口一扯,別說正經(jīng)良醫(yī),就是不正經(jīng)的庸醫(yī),也不可能在王華嵐那兒診出個熱癥來。
果然,陳木枝盯著王華嵐望了又望:“舅母雖然說我是庸醫(yī),可我瞧著,我這庸醫(yī)還挺管用,才一天、兩個療程,表姐的臉色的確沒那么潮紅了?!?p> 廢話,王華嵐被你折騰得心慌氣短,又驚又嚇又挨打,臉色蒼白如紙,當然不如昨天那么紅撲撲的。
如此明顯的治療成果,居然也沒個人夸贊夸贊,陳木枝不依。
她走上前,扯著王氏的袖子晃:“母親,您說是不是,表姐的臉色是不是沒那么紅了?”
王氏被她搞得暈頭轉(zhuǎn)向,只得胡亂應(yīng)道:“是,不紅了。”
“母親,如果呆會兒柳大夫過來,說表姐的熱癥已經(jīng)消失了,表姐是不是就該搬出留香居去了?”
說來說去,就是要趕王華嵐出去。
徐氏臉色鐵青:“你是擺明了不想善罷甘休嘍?”
陳木枝竟然認真地點了點頭:“舅母總算變聰明了?!?p> “要是不搬呢?”徐氏氣糊涂了,脫口而出。
陳木枝摸了摸腰間的馬鞭,在屋子里踱著步,步伐頗是威武。
“那本庸醫(yī)就只能繼續(xù)給表姐治病,一百零八招,才使了兩招,我的寶貝小劍劍啊,寶貝小鞭鞭啊,寶貝小錘錘啊……都躍躍欲試呢?!?p> 王華嵐聽得目瞪口呆。
“小錘錘……又是甚?”
“父親特意為我訂制的雙錘。父親說,將士們使的太丑了,不適合我,所以給我訂制了一對鑲寶六葉銅錘,葉片比尋常戰(zhàn)錘都要鋒利,一錘出去,保管頭骨當場迸裂。對了,第三個療程叫‘天馬流星’,終于可以請出我的寶貝小錘錘了呢。”
王華嵐這下不是目瞪口呆,而是面如土色。
她萬萬沒有想到,占個留香居,后果會這么嚴重。這哪里要一百零八招,只怕?lián)尾贿^八招,自己的小命就要斷送在這留香居。
一個哀怨的、救援的眼神,又丟給了王氏。
王氏也很為難啊,她有心偏幫兄嫂,可這嫂子和侄女分明就是豬隊友。而且今天陳木枝顯然有備而來,一套說辭把三個人饒得死死的,再也占不到半點兒理。
王氏很有些后悔,她倒是想過陳木枝會回來,卻完全沒想到回來之后的陳木枝,腦子變得好使了。
讓不讓留香居,已經(jīng)不是個尋常的搬遷問題。而是自己在府里的威信問題。
如何處置才能既安撫了陳木枝、又不損自己在兄嫂跟前的面子,殊是不易啊。
王氏正思忖著,突然發(fā)現(xiàn)王華嵐拋過來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威脅。
王氏一凜,將眼神轉(zhuǎn)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