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笙就去了,拎著她的禮盒。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聽到他說讓她來,她就來了,手頭其實有一堆事。
到了地方,她在門外站了兩分鐘。
她給甄蕓發(fā)消息,甄蕓親自下樓來接她,“聞小姐。”
她引她進茶館,聞笙還不曉得這里有這么一家店,之前沒來過,純古色古香的建筑,昏黃的燈光,墻壁都是仿著竹木的排版,一節(jié)又一節(jié),鏤空式的,依稀可以窺見包間里的客人。
她放慢了腳步,不確定沈宜思將地點安排在這里,他是不是正在見什么人。
“甄助理?!?p> 甄蕓回頭看她,“聞小姐?!?p> 聞笙想問問,“你們沈總,他飯局結束了嗎?”
仿似她說了一句什么好笑的話,無非是她問話時話里有絲小心翼翼的意味,甄蕓笑開了,“結束了,沈總特意開了新包間,單獨正在等你?!?p> 后一句話,她咬字比前兩句重。
不曉得甄蕓是有意無意,短短一段上樓的路,兩人間的氣氛,被她提了溫,聞笙的臉頰微微發(fā)燙。
想到一會兒要見的沈宜思,屋里只有他一個,她又開始緊張。
甄蕓在門外敲門,里頭傳來聲音,“進吧?!?p> 甄蕓推開門。
馨香濃郁的茶室,桌案上的茶水發(fā)著沸騰的聲音,室內飄著若有若無的煙氣,應該是水蒸氣。
聞笙只看見了他側臉。
他坐在楠木椅上,看他端坐,是一種享受,他的坐姿回回都最板正,似他這個人,身上這些氣質,不受身邊人身邊事影響,哪怕他只是坐著什么也不曾做。
怪不得他喜歡喝茶。
今也算懂得這類人對茶的嗜好,至于他,就不是什么為彰顯斯文做派而故意學的雅俗共賞,他這樣的人,不到這樣的地方,不同人品一些清苦的茶,又有什么別的事能配得上他。
就望了一眼他的側臉,她生出了這樣多的冗雜心思。
她之前,總覺得他這樣的做派已然夠夠了,現(xiàn)下想想,可能,是他的年紀到了。
甄蕓離開了包間。
屋里也只剩他們兩個。
她朝他走過去,他側首,向她望了來。
聞笙將禮盒放到桌面上,沒在門口交給甄蕓,就是想親手交到他手上,以證明著,他說的話,她也是放在心上的。
“沈先生,給你?!?p> 他順手接過了禮盒,沒打開看,望了兩眼又放回在桌上。
和她說話,“坐?!?p> 聞笙輕緩著力度拉開座椅,繞是她動作再輕,木椅挨著地板,還是發(fā)出了滋啦的摩擦聲,她坐到了他對面。
怎么坐都不合適,她坐得格外端正。
坐也坐下了,她自知這樣的機會難得,能和他單獨見次面,室內氣氛又好,滿屋的茶香。
“吃飯了沒有?”他問話。
在這樣的場合,得他問話,滿室的茶香都蓋不住他語氣里的柔意。
聽見他說話,她松快了不少,大概是看見了他的面容,他喊她出來見面,他今晚是她似曾熟悉的沈先生。
“吃過了。”舍不得說掃興的話,她答。
果然溫意,他還問,“路上來,累不累?”
這是什么話。
她自然答,“不累啊,坐車來的,很快?!?p> 他便點點頭。
視線看向桌上的禮盒,對里頭的東西來了興致。
她亦在看他,他抬頭看過來,這一刻,她能覺出他眼里的熱度。
這……
他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趕在他問話前,她說起自己帶來的禮物,“這是我給小二子帶的魚干,我,”她語頓了,是因為看見他的神情,她故作輕快,“小二子應該會喜歡吧,今晚你記得給它加餐啊?!?p> 他低垂了眼瞼,細微的動作。
附和她的話,嘴里說,“原來是給小二子的。”
她竟然愧疚滿滿。
同理想一想,他將她邀到茶樓居室,瞧包間里的設施,是多么用心。
身后還有徐徐散散的音樂聲,了不得的會晤之地,這時聲音亮堂了不少,她聽著越發(fā)清楚,順著聲音,她回頭看了看。
窗戶關著好好的,聞得見聲音,看不見聲音從什么地方傳來。
聽明白了,是箏聲。
“外頭?!彼龁枴?p> 他給她沏起了茶,峋骨分明的手,白玉般的色澤,儀態(tài)有度的倒茶動作,一杯茶落到了她面前。
她暫先撇開了屋外雜七雜八的紛擾,端起了茶盞,手里晃了晃,學他動作,低頭吹了一口面上的茶水,一串講究的動作學完,挨著杯面,這才小小啜了一口杯里的茶。
覺著有趣,她問他,“對嗎?”
她這一連串的架勢,最后也模仿他,左手托著右手,杯盞落桌。
和他同聲杯挨面。
他喝茶是愛好,她學他,不到精髓的細動作,便是她不對。
她在向他討好。
聞笙靈落的眼神,沒從他身上挪開,不見他道好不好,他看向她身后,“今晚來彈箏的,是位老前輩,算得上樓里技藝最佳,這里看不見,你到窗戶邊開窗看一看?!?p> 樓下還有人?
她將信未信,走到窗戶邊,是紡紗窗,之前沒見過,研究了老半天,才知道怎么開,撐起半邊桿,偌大窗戶整個都開了,一眼看見樓下的景色。
說是景色不為過。
一整排一整排的大紅燈籠,從這頭牽到那頭,樓下的臺上,有位彈箏的老人家。
清脆的琴聲。
周遭廊下盡是客人,大大小小好幾桌,有人在吃飯,不盡然是茶樓,這家店,不想是這樣的特色。
“哇——”驚嘆。
她探出半個身子,回首往身后看。
他就坐在那里,透過她的視野,仿似望得見窗外的水月洞天。
大紅燈籠照見他的臉。
有風從她的面上拂過。
她承認自己沒看錯,方才一眼,時至到這時,沈宜思他,望著她,抿著唇竟然是在笑。
溫柔寫意的眉眼,波瀾不驚的面容,平靜如水的秉性,他笑起來這一下,外頭再好的月色,再火紅的燈籠,萬般景致,世間百態(tài),件件皆都不如他。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p> 那天為她出的版圖,雜志社配圖添的文案,現(xiàn)在,句里的意思,她可能懂了。
索性,南方知我意。
她還是,關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