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銳帶著兩個護衛(wèi)在一個小攤上吃了早餐。楚天舒大約要到中午的時候才有消息,此時橫豎無事,他們便沿著街道閑逛。
盛夏在即,早上氣溫宜人,人們早早的起來趕集,這是一條類似于后世的商業(yè)街的街道,各種各樣的商鋪琳瑯滿目,行人與販夫走卒往來返復,當然,與現(xiàn)代街上動輒接踵摩肩熙熙攘攘的程度,自然是沒法比的。
行得一陣,前方十字街口圍了一群人,不時有兵器相交與眾人喝彩的聲音傳來,根據(jù)吃瓜群眾鎮(zhèn)定自若的表現(xiàn)來推斷,可能是賣藝的在表演。
圍觀的人神情專注,表演大約有些看頭,不過似乎賣藝的攤子也是剛剛支起,觀眾不是很多,人與人之間還留有些許縫隙,偶爾可以瞥見里面翻滾舞動的身影,外圈不時有人走來走去,不走過去看,也不能窺得全貌。
沈銳使個眼色,率先走過去找個空位站起,挨著他的是兩個陌生人,尤智勇大約覺得不妥,過來拍拍沈銳旁邊那人的肩膀,“兄弟,麻煩換個地方!”
這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他看得興高采烈,被人打斷很是不爽,回頭瞪了尤智勇一眼,“憑什么?”
不過隨即對上尤智勇兇惡的眼神,他掂量了一下,覺得眼前這人惹不起,只得訕訕地走開了。
尤智勇旁若無事般在沈銳旁邊站定,沈銳瞪他一眼,笑著搖搖頭,這兩個保鏢,李敢少言,心思細膩,但為人正直,象這樣將看似無害的人從沈銳身邊趕走就做不出來,他此時并未擠進圈子,只是站在沈銳另一邊的側后方向,警惕地關注著周圍的人。
尤智勇為人活潑,善于察言觀色,本身功夫也不錯,還能瞬間拉得下來臉,唬得住人,兩人到是能形成很好的互補。
賣藝的是兩個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青年男女,他們一身短打裝扮,此時交手正酣,男子使刀,女子用劍,望過去,刀光劍影閃爍,令人眼花繚亂,乒乒乓乓聲響不絕于耳,兩人你來我往,動作靈動飄逸,煞是好看。
當然,對于走江湖賣藝的來說,刀槍劍戟之類的表演只是基本功,開場時做做熱身運動,順便作為拉攏觀眾的開胃菜,真正有難度壓箱底的表演一般會在下一個環(huán)節(jié)。
刀劍表演是個力氣活,不可能持續(xù)很長時間,不大一會,青年男女做了幾個險之又險卻也失之毫厘的高難度動作,引來眾人的齊聲尖叫,連沈銳也不由得為之嘆服。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我們師徒初來貴地……”畫面如同電影橋段般,表演在高潮時戛然而止,兩人交錯而過幾個空翻后面對著站定,做著收手禮相互致意,然后身材高挑卻也不失豐滿的女孩將手中長劍呼的一下扔向對面的青年,兩人距離不短,表演的劍雖然不曾開刃,但若不幸被砸到,照樣能使人頭破血流,很讓圍觀的群眾為青年捏了一把汗,看到青年毫不在意地輕飄飄接住,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此時,面容姣好的漂亮女孩已經(jīng)抱了拳在做著自我介紹了,聲音靈動好聽,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轉移到她身上。
“……下面,由小女子師兄為鄉(xiāng)親們表演‘縮骨功’……女孩報幕的同時,那青年也沒閑著,徑直走向場邊放置道具的地方,沈銳這才注意到,道具旁有一馬扎,坐著一名老者,五十來歲,面色蠟黃,想必就是女孩口中的師父了。
青年提起一口箱子走到場中打開,轉個圈給周圍的人看,空空如也,那箱子半米見方,或許不到半米,裝不了多少東西,這青年雖然偏瘦,但看著比較健壯,目測身高也超過了一米六五,要完全地鉆進這個箱子,身體的柔韌度可想而知。
眾人都一個二個的伸長脖子看著,他們大約也清楚,既然是表演,這鉆箱的絕活肯定已重復了多次,成功是毫無懸念的事,可是人人都有好奇之心,這么大的一個活人,鉆進那么小的一口箱子,在場的可以說十之八九平生未見。
這時青年一個空翻穩(wěn)穩(wěn)站到木箱里,動作拉風無比,他兩腳并立站定,微笑著向周圍觀眾做完羅圈揖,突然身子如同水蛇般扭動,配合雙手眼花繚亂的動作,身子飛快地矮了下去,五秒鐘不到便隱入了木箱里,旁邊女子走上前去,纖足一點,箱蓋“嘭”地一聲合上。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女孩如同蝴蝶般單足站立,打著旋飄過一段距離,來到堆放道具的地方,待她停下時,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短襟上衣。
沈銳估量,那上衣估計是七八歲小孩所穿,尺寸極小,依女子身形,估計是穿不上的,果然,女子拿著衣服夸張地試了試,自然是沒法穿上。
這時木箱忽地打開,蜷縮在箱子里的親年緩緩站起,女子見狀,隔空將衣服丟了過去,青年一躍而起,抓住衣服,順手抖了抖,接著穿將起來。
眾人訝然,女子身材纖細婀娜尚且不能穿上,男子怎么的也比她壯實,這要是能穿上,那可真稱得上“縮骨”二字。
眾目睽睽之下,男子先是套起一只袖子,然后口中大喝一聲,渾身骨骼噼里啪啦地亂響著,接著胳膊與身子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往后扭了扭,竟然將另外一只袖子也套到了手臂上,接著又是一陣眼花繚亂的扭動,待他停下時,對襟的衣扣卻也扣上了,雖然把衣服撐的有些變形,但若仔細瞧他上下半身的比例,上半身的確是縮水了不少。
“好!”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接著便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鐺鐺鐺……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小女子師徒以賣藝為生,接下來有更精彩的絕活,大家不忙走開,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小女子在此深表感謝!”
場邊的女子不知何時手中拿了一只銅鑼,她敲了幾下,提醒觀眾這表演也不是白看的,接著她將銅鑼翻了個面,變成一個無把的平底鍋模樣,然后邊說邊輕盈地走向周圍的觀眾,人們自然會意,有人摸出銅錢丟入,有人囊中羞澀覺得不好意思,悄悄往后躲,有人為了顯擺,將銅錢高高地拋起,落到銅鑼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也有站在外圍的漢子,擠進來將一兩枚銅錢緩緩放入,然后放肆地看那漂亮女子一眼……
面對各式各樣的看客,女孩落落大方,始終微笑口中稱謝。
圍觀的人已經(jīng)不少,但出錢的并不是很多,全憑自覺,女孩也不在一個地方過多停留,不給就走。到了沈銳這里時,一圈已快過完,沈銳看看銅鑼里面,最多不過四五十文的樣子。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
考慮到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不管走走到哪里,即便身邊有人跟著伺候,沈銳的身上,始終揣著三四兩碎銀子,都是一二錢的那種。
多了也不美,沉甸甸的極不舒服。
貌美的女子走過來時,看著身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尤智勇,沈銳鄙視了他一把,人家這么賣力地表演,不表示表示怎么說的過去!
沈銳從懷里摸出兩粒碎銀子,大約三錢的樣子,放入女子捧著的銅鑼里。
銀粒雖小,但在這稀稀拉拉的銅錢中,也算是鶴立雞群,身材婀娜的女子先是一怔,接著抬眼打量了沈銳一眼,然后鞠躬致意:“多謝公子!”
旁邊看客人眼如炬,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小娘子,這位公子看中了你的美貌,你看他儀表堂堂,又是多金的主,小娘子不如從了他,也勝過你這風餐露宿拋頭露面的!”
旁邊有大膽的閑漢開著玩笑,滿足著他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欲望。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著起哄,也有人與旁邊的伙伴對著女子評頭論足,一時間現(xiàn)場嬉笑連連。
走江湖的,不像正兒八經(jīng)的人家,打趣調戲一下,對方不至于翻臉。
見慣風浪的女子在眾多吃人的目光和不堪入目的言語中,也不免紅了臉,低著頭繼續(xù)走下去。
已脫下不合身衣服的青年則是面若寒霜。
沈銳搖頭苦笑,“開什么玩笑……”準備抽身離開。
“讓開讓開!”不和諧的叫聲過后,人群被切開了一道裂縫,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走了進來。
“誰允許你們在這里賣藝的?”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青年趾高氣揚地問道。
呃,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來收保護費的,來得到真及時!
大路雖朝天,處處有禍端。
沈銳停下腳步,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幾個人間的魑魅魍魎。
整個過程一直坐著的黃臉老者此時站了起來,他的徒弟連忙過去扶住了他,然后緩緩走到潑皮們跟前,看老者的樣子,似乎得了病,還病的不輕。
“幾位小哥,小老兒熊開泰,攜徒兒鐵柱、紅葉借貴地討生活,這廂有禮了,我們初來貴地,不知規(guī)矩,還望小哥們見諒!”
老人抱拳行禮,態(tài)度到也不卑不亢。
“此地由我們譚哥罩著,這規(guī)矩你們懂吧……”潑皮指著他身后的壯漢,囂張地說道。
“小老兒省得……紅葉!”熊開泰側了側頭,喊著拿銅鑼的女子。
女子本就望向這邊,聞言白皙的手瞬間握緊了銅鑼,不過她看見老者輕輕地搖了搖頭,便抿著唇松開了一只手,默默地數(shù)了三十文銅錢,交到名叫鐵柱的青年手里。
鐵柱將大手伸過去,放到說話那潑皮的跟前。
銅鑼里銀錢合起來值三百多文,紅葉數(shù)了三十文出來,沈銳由此推斷,估計不成文的保護費規(guī)矩大約是十之抽一。
“就這么點,打發(fā)叫花子呢!”潑皮不伸手,翻著一雙死魚眼睛望著天道。
“紅葉,把銅錢都給這位小哥……”出門在外的生存之道,以和為貴。
“師父,你的病……”扶著他的青年不情不愿。
“無妨……”熊開泰拍拍青年的手,又對著那潑皮道:“小哥意下如何?”
潑皮笑笑,指指紅葉手中的銅鑼:“銀子留下!”
“休想!”鐵柱怒目而視。
若是在平時,給了就給了,大不了再掙就是,可眼下師父的病已拖不起了。
潑皮不理他,玩味似的看著這個叫熊開泰的老頭。
熊開泰沉默著,顯然也是不認同的,不過也不能直接駁了眼前混混們的臉面。
“吆喝,譚哥,他們似乎不給你面子?。 鼻嗄昊仡^嬉皮笑臉地說。
“錢不要,將他們的家什砸了!”那譚哥板著臉,也不廢話,狠狠地吩咐道。
另一名混混走過去執(zhí)行,紅葉一閃攔住了他的去路。
“小娘子長的不錯啊,要不跟著我們譚哥,保你吃香喝辣的……”
同時他的手也沒閑著,伸過去就要摸紅葉的俏臉。
紅葉將銅鑼一舉,混混的手指冷不丁碰到銅鑼上,發(fā)出當啷的一聲響,疼的他齜牙咧嘴。
銅鑼里的銀錢,不知何時被紅葉悄無聲息地收了起來。
被稱為譚哥的混混老大用手指著熊開泰,“怎么,想打架?”
熊開泰拱拱手,“我等只是混碗飯吃,小哥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譚哥笑了笑,“很好……給我砸!”
“慢著!”呵斥聲中,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譚哥是吧?”
姓譚的男子回頭,看到一張笑吟吟的臉。
“你是誰?”
沈銳忍住給他臉上一拳的沖動,緩緩道:“在下路過此地,你看,這位老人家身體不好,我看不如這樣,三錢銀子我來付,你放過他們,如何?”
“公子想管這等閑事?”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譚哥!”沈銳收起了笑臉,一副我就要管的表情。
譚哥上下打量著沈銳,又看看他身后兩個人高馬大的隨從,忽地笑了笑,“既然公子發(fā)話,在下就賣你個面子!”
“很好!”沈銳摸出兩顆銀子,扔給一旁的混混。
“走!”譚哥看了沈銳一眼,朝兩個手下喝道。
看著幾人走出人群,熊開泰朝沈銳拱拱手:“小老兒多謝公子援手,紅葉,鐵柱,還不上前謝過公子?”
“穆鐵柱,穆紅葉多謝公子”
沈銳擺擺手,“兩位不必客氣,我看這里并非久留之地,老人家還是收拾收拾趕緊離開吧!”
“多謝公子提醒,大恩不言謝,山水有相逢,若以后有用得到我?guī)熗降牡胤?,公子盡管言語!”
“好說,告辭了!”
“公子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