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若不是于聿,他張明禮可能還到不了現(xiàn)在這人模狗樣的普通人程度。
大概會是殘疾?也可能是啞巴什么的。
再怎么說東城也是不比京城的,錢不夠,什么都白搭。
那時郁婕看著奄奄一息的兒子,終究還是放棄了跟隨丈夫而去的心,隨手收拾了些細軟,聯(lián)系醫(yī)院救護連夜轉(zhuǎn)到了東城。
期間發(fā)生了什么張明禮并不清楚,當他再次睜開眼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的事情了。
于聿救了張明禮的命。
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聯(lián)系,據(jù)郁婕所說,那時每天都會有一筆大額匯款到賬,當時她正焦頭爛額如同陀螺般四處周旋為保生計,便自然而然的以為是張家來的轉(zhuǎn)款,正當是缺錢的時候,就想著等回本了再還回去,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轉(zhuǎn)款方竟是于氏。
你說恨不恨呢。
仔細想想,其實更多的是死后余生的感慨——最好是午夜夢回的時候偶爾捂著胸口說一句“當時我可是差點就死了啊”之類的話。雖然有點夸張,但對方明知自己危在旦夕缺絲毫沒有消息,這本身就夠無情了。
所以,把這份無情延續(xù)到壽命的盡頭不好嗎。
現(xiàn)在兩方都過上了舒心的日子,為什么要互相打擾,親手撕開這道血淋淋的傷疤呢?
——
如今。
一個人的行動,三個人的沉默。
看著垂眸點手機的張明禮,歐陽三不禁又想起初見他的那段時候。那時他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狗,獨自一人的完全沉浸在暗色的角落里。明明傷口還在冒血,可他卻神情麻木的看著自己。
好像在說:你也要來?那就動手吧。
與京城那個身著定制西裝不卑不亢與他對視然舉杯一笑的張明禮判若兩人。
而這一切,都是他們害的。
雖然偏激了一些吧…但換位一想,如果他們來找一下張明禮,把人接回去,他這種人物能被小學生欺負成這樣?
又不用親自來接,派個車來也好吧?
……
這邊的歐陽三就差抱著張明禮緊張的打冷顫,而另一邊的嚴妗也大致不差。
說不上緊張,就是怕發(fā)生點什么。
不然…去張明禮家看看?
這個念頭甫一浮出來,嚴妗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隨后懊惱的亂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
這算什么啊,吃瓜嗎!
這算人家的家事吧?怎么說也不該你這個外人插手吧!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一點五十分。
手機叮的一聲,嚴妗立馬去看。
是張明禮,一連發(fā)了三條語音。
會是什么?既然張明禮知道了自己和張故的關(guān)系,是不是來問以前的什么的?或者是誤會自己是個泄密者?不對不對,張故要來張明禮應該還不知道吧。
男生磁性微沉的嗓音從手機中傳出。
張明禮:來我家吃飯。
張明禮:糖醋排骨,白灼生菜,菠菜炒蛋。
張明禮:喜歡什么清湯,我立馬做,等你到了正好喝。
嚴妗:……
歐陽三:……
“你是真喜歡嚴妗啊,這還能想到她沒吃飯?!睔W陽三站在廚房門口,哭笑不得的靠在推拉門邊。
“這是應該的。”張明禮說,“不然也沒什么好報答聿哥的了?!?p> 誒。
又是這種發(fā)言嗎。
歐陽三也不知該從哪里說起了。
嚴妗要來那太好了,正好兩個都認識,誰也不知道張明故不聲不響的來東城要干什么,有嚴妗在這里應該不會發(fā)生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了。
“你會和嚴妗說你的事情嗎?”歐陽三問。
張明禮看到對方回復的青菜湯剛放下手機,聞言頓了頓彎腰拿菜的身型,并回頭看了眼歐陽三。
“干,干嘛?”
“……”
“蛟道,你聽說過嗎?”
“啊?”
歐陽三對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而感到莫名其妙。
張明禮繼續(xù)手上的事情:“蛟道,大概對于我來說就像高考一樣吧。張明故的話,這個每四年一次的比賽可比高考緊張多了?!?p> “什么意思?”
“我沒記錯的話,距離這個比賽大概也就一個月了吧?!?p> “你想說什么?這和嚴妗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什么要和她有關(guān)系?”張明禮反問。
“……”
“行,你行?!?p> “那張明故來了你是不是還得給他一雙筷子?”多次受到來自小屁孩的惡意,歐陽三難得的牙尖了一次。
不過并未重創(chuàng)到敵人。敵人連看都懶得看他了,聲音好像馬上要飛升般的淡定與慈祥:“他會去青園。”
“?。俊睔W陽三大腦卡殼的想了一下青園在哪里,“啊!”
“那你居然還能吃得下去??”歐陽三從門邊竄到他身邊,看著少年清晰的側(cè)臉道,“你知道的吧?姨她一直想讓你回京城的?!?p> 張明禮點點頭。
“所以呢?你馬上就要被賣了…馬上就要被送走了呀!”急狠了歐陽三自知口不擇言了,但是現(xiàn)下也顧不上給郁婕道歉了。張明禮要去京城從正確的角度來說自然是好的,他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周圍也能有兄弟姐妹幫襯,他天生就是屬于那個圈子的。
可以站在個人角度,張明禮的也好自己的也好。張明禮不愿意,自己也…不愿意。
“來得及,來得及?!敝宦犨@位菩薩光芒萬丈的重復著,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他將鍋里的盛進碗里,同一時刻門鈴響了起來。
歐陽三頓時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倒立起來,頭皮一瞬間開始發(fā)麻,他扭頭看向張明禮。
“啊來了來了。”張明禮將碗放到桌上,接觸到歐陽三如臨大敵般的眼神,無語道,“嚴妗啊,是嚴妗。”
就是嚴妗。
歐陽雙已經(jīng)離開了,所以三菜一湯三個人吃勉強也夠。
來張明禮家蹭飯已經(jīng)不止一次,已經(jīng)到了嚴妗與歐陽三獨處相互都不會覺得尷尬的地步。
“其實……”
嚴妗想來想去還是打算說一下才好吧,只是說了兩個字之后又頓住了。
她有立場說這些嗎?
歐陽三拿著筷子,斜眼看了眼張明禮。
只留沉默的咀嚼聲。
“嗯?!?p> 張明禮回答了一聲,巴了口飯。
兩人皆被面無表情的回答給驚住了,異口同聲變了個音重復道:“嗯?”
你們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嗎??歐陽三拿著筷子戳著碗里的生菜——他們已經(jīng)到了說兩個與事件毫無相關(guān)的字就能懂全部意思的地步了嗎?
那你們還你瞞我瞞個球啊,直接公開情報不行嗎。
直接一個說“張明故是我哥們”,然后另一個說“巧了張明故也是我哥們”,豈不是皆大歡喜?
而嚴妗這里。
“……”
就是有故事的樣子!他們絕對有故事啊啊啊啊!
“關(guān)系差”“死生不相往來”“見面就打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類的詞條從嚴妗的腦門中爭先恐后的飛出,她甚至已經(jīng)腦補到兩人軍火相見的場面了。
“哦?!眹梨∫矝]頭腦的回了張明禮,就不再繼續(xù)說話了。而兩人你來我往啞謎般的對話徹底激怒了歐陽三。
搞什么?。〔粦撐也攀悄莻€最清楚始末的人嗎?現(xiàn)在怎么像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里啊!
歐陽三彭的一聲把筷子重重的摔在碗邊,惹得兩人奇怪的齊齊看來,他剛想發(fā)狠大喊一句搞什么飛機,不過這時手機突然叮咚叮咚響個不停。
張明禮明了——這是屬于宋玉的鈴聲。
只見這位光頭哥頓時氣勢大減,明明桌上的筷子已經(jīng)被摔得四仰八叉,但就在他拿起手機的那一刻,周遭突然就有了一些認真且崇高的氣氛。
“會長,我是歐陽。”
“名單?在我的u盤里,現(xiàn)在就需要嗎?稍等一下我一會傳給你?!宦闊瑫L休息還在工作才是辛苦……”
說著便往書房走。
“…?”嚴妗目光跟隨者歐陽三的背影直至消失,“那是歐陽三?”
那個每個字都在同一個音階,眼神堅定又靠譜,氣質(zhì)穩(wěn)重且大方的光頭,是歐陽三?
不過這個想法不攻自破的很快,張明禮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那邊大概是掛了電話,只聽一句破音的慘叫傳到兩人耳中:
“完啦!?。。。。∵€沒做?。 ?p> 嚴?。骸啊?p> “撲哧?!?p> 不知是不是被歐陽三戳中了笑點,少年放下筷子后居然輕笑不止。平常不帶色彩的雙眸如今如同新月般笑眼彎彎,笑聲中帶著可聞的快樂與鮮活,讓人莫名聯(lián)想到在春風中搖曳的櫻花。正當嚴妗出神的時候,張明禮已經(jīng)捂住了臉,大概在整理情緒什么的。
他似乎是要說些什么了。
嚴妗突然開始預測起未來,亦或者說是莫名與對方有了心靈感應。
反正,他要開始說些什么了。
“他是我弟弟?!?p> 果不其然,少年的聲音從手指縫隙中傳出,其中還帶著些剛剛的趣味,不過笑聲停止又看不到表情,這絲趣味又轉(zhuǎn)變成了興味,“我們有十二年沒見了。”
“他與你相交這么多年也沒有提過我的存在吧,所以如你所見,我們關(guān)系并不好。”
其實我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張明禮曾經(jīng)總是這么想。
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磕待,冷眼,也不在乎自己的風評,形象,經(jīng)歷了什么都不重要,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總而言之,我開心就好。
既然從云端被踢到了谷底,那就索性躺下來舒舒服服的感受淤泥的柔軟吧。
在過去的十年間,張明禮都是這么想的。
可就在最近兩年,這種想法有所改變。
大概是在明易新聞發(fā)布會的那一天。
他看著屏幕中長姐帶著歲月沉淀痕跡的臉,突然就在想,如果我憑著自己拼盡全力往上跳,到底能跳到什么程度呢?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天生生在山頂,有些人卻從谷底蘇醒,這兩類人的生命難道一輩子都不會相交嗎。
大概不是的。
成功這個東西不是從下往上追的,其實無論哪種人大家的起跑線都在一處,非要說的話大概天空之上的路會平一些。不過只有這樣,大家在終點相遇的時候,地面的人才能驕傲的露出白牙,毫不在乎的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放肆的說一句“這也不難嘛”之類的話來。
對啊,其實,我也是想回京城的。
不過我不想空無一絲的回去,那樣只會被人以為那個“二少”在外可憐的流浪了十年,終于忍受不了灰溜溜的回來了。
我想讓張家成為我名譽的加分項,而不是我名譽中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
雖然很像龍傲天發(fā)言啦。
“京城嘛…?!睆埫鞫Y雙手放下,好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眸中清透的很,他嘆了口氣,“在京城很累的,這里暫時就挺好。”
暫時。
嚴妗抓住了這個字。
作為外人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算推心置腹,不過看張明禮如今一副明白的樣子,大概也不需要自己在旁邊說些什么了。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嚴妗緩緩的站了起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少女眼神堅定且信任,只聽她輕聲道:
“我相信你。”
嚴明禮
關(guān)于避免大家說某某三觀不正,我想說真正生活中是沒有上帝視角的,每個人心中的那把秤也一定會有不一樣的偏差。 ps:在寫了在寫了在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