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先不回去嗎?！?p> 張明禮并沒有牽嚴妗的手。他只是隔著衣服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班級門口停下，回頭看她。
嚴妗已經(jīng)收回情緒了，只是有點怔怔的。她看著手里的糖果，心臟如同充氣一般脹得要命，腦海中如走馬燈一樣不停閃過從前的無數(shù)片段。她突然迫切的想傾訴些什么，特別是因為對面站著張明禮：“陪我說會話，好嗎？”
張明禮看著她，松開手。他說不出現(xiàn)在自己是什么感覺。嚴妗很少顯現(xiàn)這樣的一面，平常深不見底的眼眸如今蒙了層水霧，張明禮深知對方就算說“我得了腎病，能不能給我一顆腎”，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的。
“媽媽在我的映像里一直很忙，和我最親的除了哥哥外就是外公?！?p> 是在承為的花房天臺，這里無風也安靜，大片大片的木棉花開的正好。嚴妗無意的旋轉(zhuǎn)著指尖尾戒，陷入回憶。
“你看我微信頭像，那個動漫人物，”嚴妗拿出手機點開給張明禮看，“那時候也是冬天，難得沒下雪，我和外公偎在沙發(fā)上看這部動畫片?！?p> 想想當時她帶了點笑：“外公最喜歡看動畫片，特別是這個導(dǎo)演的。他最討厭那些什么財經(jīng)新聞，哥哥總說他是老小孩?！?p> “那天我們還點了外賣，他喜歡喝紅豆奶茶，毛毯一圈一圈的繞在身上，那是我最輕松的時光?！?p> 張明禮聽了也笑。
這么想來，從前還在宅子的時候，爺爺也喜歡把自己的生活搞得輕松化。
爺爺最喜歡的事……好像是看他們兄弟倆一起練劍。泡一壺茶翹個二郎腿，雖然一竅不通，但不管誰出招看著漂亮了總要跟打賭贏了似的站起來舉臂歡呼，再一手抱一個一人親一口。
“但是，”嚴妗頓住，低頭捏了下糖的包裝，稍微撕開一個角。
“那場電影沒看完，外公睡過去了。”
張明禮料想不到，理解完這句話的意思，他側(cè)過身想安慰她些什么。
爺爺?shù)臉幼樱瑺敔數(shù)穆曇?，張明禮已經(jīng)很模糊了，或者說他根本不記得了。
怎么安慰呢，他自己走過這一路，也沒人給他打個樣。
“于是我之后再也沒有那樣愜意的時光了。”
“我——”
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想跟嚴妗說還有他，但奈何沒有立場。后來又打算說一下自己不算幸福的童年遭遇讓嚴妗平衡一下又覺得沒必要。
嚴妗的從前是什么樣的他完全不了解，張明禮只知道現(xiàn)在的她堅韌，美麗又聰慧。
那樣的她，經(jīng)歷過什么呢。
不過嚴妗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撕開的糖果送到了他的嘴邊：“認識你之后我感覺又回到了那段時間?！?p> “這是外公給你的，他說謝謝你?！?p> “……”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張明禮全身的血液開始慢慢凝固了。
時間也停滯了，他眼神有點渙散，面前的嚴妗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甚至感覺自己有點靈魂出竅了。
她知道她在說什么嗎？
她知道這種話說出來，聽的人會心動嗎？
“撲通”
“撲通”
是他的心臟在猛烈跳動，嚴妗的手還在嘴邊，他低頭看著那糖，耳邊嗡嗡的，一聲不吭的就著嚴妗的手吃了。
薄荷的清涼一瞬間充滿整個口腔，后接著是糖的奶味香氣，他扭過頭。
“外公是在睡夢中自然去世的，算喜喪，我并不遺憾。”嚴妗繼續(xù)說道。
“在東城真好啊，”她看著面前的花海，長嘆一口氣，“都不想回去了。”
——————
歐陽家在今天正式遷入京城。
歐陽一買了個大宅子，聽說好像是個四合院，還是三進三出的。
他宣布的時候喝了不少，滿面紅光的，領(lǐng)帶都快散到肚臍了。他舉著杯子一會說什么柳暗花明，一會又說什么輕舟過萬山，說宅子買下來就算成家了也不準搬，他們仨要永遠住一起。
歐陽雙也喝多了，一聽這話氣的要用酒瓶往他頭上砸：“你丫咒我嫁不出去是吧？”
“入贅！入贅！”歐陽一舉著手大喊。他還拉著歐陽三的手想讓他跟著一起喊。
歐陽三被拉起來晃來晃去，他倒是沒醉，這兩人不給他喝酒?？锤绺缃憬惆d狂的模樣，歐陽三心里只有一個問題：
“他是挾持了于聿嗎？哪來的錢買京城的宅子？”
“……”
話說回來，今天歐陽一和歐陽雙就帶著沒多少的家當去京城了。不出意外，應(yīng)該不會回來了。
從前也許把這里視為故鄉(xiāng)，但終究物是人非，還是不要回憶起來的好。
歐陽三學業(yè)為主，暫時還是住在湖畔別墅，和張明禮廝混在一起。
他和張明禮一樣，對商業(yè)完全沒興趣。他深知自己笨的玩不過那些成年人，還不如好好磕自己的文科。再說了，哥哥姐姐和他又差不了幾歲，這個家根本就輪不到他歐陽三當。
“你知道的吧？你那奧數(shù)比賽在京城比?！睔W陽三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幾度，斜眼瞥了眼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的張明禮。
張明禮剛翻譯完一篇醫(yī)學文獻，眼睛疲勞過度酸的直流眼淚，心想最近怎么變的這么矯情，耳邊就突然聽到了這么一句。
“……”
歐陽三第一次看到這種神情出現(xiàn)在張明禮臉上。
是一種停止思考的宕機感。好像被美杜莎突然石化了，而且這種感覺特別明顯。就算是個傻子來了也會忍不住戳一戳他的臉，然后驚呼一聲：居然是真人！
“喂，你不會說你不知道吧？”歐陽三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示意他回神，“京一高??！”
“……”張明禮轉(zhuǎn)動了下眼珠，在一秒間想了一百個不去的辦法。
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可為什么不能去？
張明禮心里兩個人開始吵架。
——現(xiàn)在去京城比你立馬回去還要尷尬。以偏遠城市參賽者身份去，風塵仆仆的趕到一轉(zhuǎn)頭就是光鮮亮麗的發(fā)小——京一高是什么地方？哪家小姐少爺?shù)蚕雽W點好不去京一高？到時候人看到你了，對你一擺手：“喲，這不是張明禮嘛，幾天不見怎么這么拉了？”
——哪來的這種搞笑的自尊心？先不說從前有沒有認識那么多人，人家還記不記得你，就說是去參加國賽的，又不是去偷盜的，你難道對自己拿全國第一沒有信心？到時候拿了第一，只給他們留個高冷的背影，再瀟灑的回來唄。
——還真沒信心，誰能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必拿全國第一啊。就一東城的土霸王，和京城繞好幾個彎呢。而且一過去就是“二少”，別太離譜。
——不是張明禮……
你怎么突然戲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