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朱舜的面子

　　朱舜回到京師大學(xué)堂沒多久，沖進(jìn)來一隊十二親衛(wèi)的少爺兵，要把宋士慧宋士意給抓走。

　　胡瞎子今天剛好去朱氏紡紗廠看看兒子，要回去了，專門跑過來給朱舜送一甕吳興連帶鲊，這是一種江南吳興特有的腌魚。

　　胡瞎子當(dāng)初在遼東的時候，一名吳興籍貫的夜不收教給他的，可惜那名喜歡做腌魚的吳興夜不收，死在了天啟七年。

　　胡瞎子推開柴門，正在諂媚的給朱舜打招呼，就看見一隊少爺兵披掛一身騷包的鮮亮罩甲，挎著鑲銀雁翎刀走了過來。

　　胡瞎子笑了，得，正愁沒有機(jī)會在朱先生面前，好好的表現(xiàn)一次，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手里的陶甕小心放好，胡瞎子也沒拔出雁翎刀，就只是站在京師大學(xué)堂門口。

　　那群氣焰囂張的少爺兵，立刻停下了腳步，不敢上前一步了。

　　當(dāng)初，王恭廠那群殘疾中年漢子的壯舉，他們可是從頭看到尾。

　　別看這幫子退伍軍士個個有殘疾，殺起八旗兵來，那叫一個砍瓜切菜。

　　十名裝備精良的強(qiáng)壯親軍，面對一個只是挎著一把破舊雁翎刀的殘疾軍士，居然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朱舜把填充好米尼彈的米涅手槍，一把一把的別好，雖然每把米涅手槍有一斤多重，加起來都快十斤了，還是一把不少的別在身上。

　　重是重了些，不過有了這七把米涅手槍，人身安全就有了保證。

　　朱舜走過去問了一句，知道這群少爺兵來這里的目的，平靜道：“士慧士意，你們倆跟著去吧?！?p>　　宋士慧放下背后的籮筐，宋士意從踏板織機(jī)旁邊離開，深深的行了一禮，跟著少爺兵們離開了這里，沒有一絲緊張和害怕。

　　有先生在，不怕的。

　　朱舜走回籬笆院子里，坐在青磚井口邊上，靜靜的看著京城方向。

　　沒有任何要去求情的意思。

　　因為根本不需要求情。

　　五月廿二日。

　　順天府北部，懷柔城城郊，順義城城郊，發(fā)現(xiàn)瘟疫。

　　六月初五，小暑。

　　順天府西部，固安城城郊，永清城城郊，發(fā)現(xiàn)瘟疫。

　　六月初九。

　　順天府南部，文安城城郊，大城城郊，發(fā)現(xiàn)瘟疫。

　　六月十一。

　　順天府東部，玉田城城郊，香河城郊，發(fā)現(xiàn)瘟疫。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半個順天府都發(fā)現(xiàn)了瘟疫，坐在大殿之上的崇禎，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三天沒有睡覺了。

　　崇禎疲憊的看著一個也沒放走的文武百官，聲音沙啞的問道：“諸位愛卿，可有良策?！?p>　　話音落下，滿朝文武又開始吵了起來，有的說要請和尚們做一場法事，有的說要祭祀瘟神，更有甚者，竟然勸崇禎遷都，順天府的老百姓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這時，不顧生命安危自發(fā)去各地勘察疫情的徐光啟回來了，帶來了一個更大的噩耗。

　　“啟稟皇上，通州城也發(fā)現(xiàn)了瘟疫?！?p>　　話音落下，滿朝文武終于慌了，通州城距離京城只有數(shù)十里，最多三天，瘟疫就會傳到京城。

　　崇禎聽說瘟疫傳到了通州城，心情本來應(yīng)該更加沉重才對，不過看著下面慌作一團(tuán)的滿朝文武，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快意。

　　終于要輪到你們這些官僚鄉(xiāng)紳了。

　　作為東廠一名大檔頭的王承恩，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該說的東西什么時候說。

　　現(xiàn)在，是時候說出那番話了。

　　王承恩壓低聲音，說了一個幾乎讓朝堂石破天驚的消息：“皇上，屯田郎中彈劾宋家作坊那件事，確有其事?！?p>　　“不過，根據(jù)番子們的匯報，奴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p>　　“按照屯田郎中的意思，瘟疫的起因應(yīng)該是宋家作坊才對，可是過去這么長時間了，大半個順天府都發(fā)生了瘟疫，唯獨宋家作坊沒有發(fā)生瘟疫?！?p>　　崇禎猛的回頭，直勾勾的看著王承恩：“你的意思是？”

　　王承恩沒有給出一個定論，只是低聲說道：“奴不敢胡亂猜測，只是在敘述東廠的諜報?！?p>　　這件事還能有什么意思，當(dāng)然是宋家有預(yù)防瘟疫的辦法！

　　崇禎突然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快宣宋應(yīng)晶。”

　　王承恩聲音壓的很低，但今天的這個低和過去的不一樣，今天的低能讓大殿之下的官員聽見。

　　前面官員聽見了，除了臉色難看的工部尚書，其余五位尚書趕緊不留痕跡的踢了一腳身后的侍郎們。

　　侍郎們哪里還有半點的架子，就像是在爭奪空缺的一部尚書官帽子，爭先恐后的站了出來。

　　“微臣兵部侍郎，愿意去請宋先生。”

　　“微臣戶部侍郎，甘愿去請宋先生。”

　　“微臣吏部侍郎，請愿。”

　　說到最后，請愿都出來，這個姿態(tài)放的真的夠低的。

　　崇禎現(xiàn)在沒有閑工夫在這里跟他們扯皮，直接點了禮部左侍郎徐光啟：“徐愛卿，辛苦你跑一趟?！?p>　　“這是臣的榮幸?！毙旃鈫⒄f完這句話，快步離開了皇極殿，趕往東廠的私獄去請宋應(yīng)晶。

　　希望沒被折磨死。

　　徐光啟來到了這處堪比十八層地獄的東廠私獄，嘴角抽了抽。

　　宋應(yīng)晶一家子哪里是囚犯，分明就是大爺。

　　好酒好菜的伺候著不說，東廠番子們擔(dān)心宋應(yīng)晶一家子在這里悶壞了，還專門請來了昆曲戲班給他們一家子解悶。

　　旁人要是看到這一幕，肯定以為自己在做夢，徐光啟知道一些內(nèi)幕，也就理解了。

　　宋家的兩個小輩宋士慧宋士意可是朱舜的弟子，還是敬過茶送過束脩的師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教書先生。

　　在東廠番子眼里，朱舜是誰？

　　那可是東廠王公公的摯友，聽說朱舜每次去王公公的宅子，都是用最好的蒙頂茶招待，就連王公公的菜戶都出來親自接待。

　　當(dāng)初，有個在底層干了一輩子的番子，就因為冒險給朱舜傳遞了消息，第二天就提拔了小檔頭。

　　誰還敢不伺候好了。

　　宋應(yīng)晶捻起一枚六芳齋的桂花糕，剛要放在嘴里，看見了走進(jìn)私獄的徐光啟，心底有了笑意，果然和朱先生預(yù)料的一模一樣。

　　徐光啟看著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吃的六芳齋糕點，一盤盤的擺在老虎凳上，竟是忍不住有些想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