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9 象一之力

　　謝太安如今的境界說也說不清。

　　本來在所有修士的觀念里，圣人便是修煉的頂點、終點，便是至尊最強。但五閥主成就圣人之后，逐漸意識到，圣人并不是萬能，面對真正大道，仍是虛弱無力，而在圣人之上，極有可能還有更高的境界。

　　而謝太安此時，似乎觸摸到了圣人之上的境界，但似乎又沒有邁出那一步。但無論如何，其余大能都承認，謝太安已經超過諸人，為五閥主中境界最高的一位。

　　軒轅神丘中，六爻神門前，謝太安打坐盤踞，渾身紋絲不動，身前神紋狂涌，像是風吹麥浪，好似水面飛波。

　　大龍空中咆哮，小龍云間飛舞，彩花盛開于金泉，碧果成熟于赤水；

　　蒼云之山雄混混不見其頂，玄玉之河浩蕩蕩不知首尾；

　　無邊大海翻波，有金光仙人島上釣金鰲；茫茫無知世界，有冥色古獸夢中昏日月。

　　無窮的異象在謝太安身前顯現，無數的紋路涌入他的身體中，和他的血肉交融，形成一層無形的影子。

　　謝太安的進展十分迅速、順利，這其中最大的依仗是他掌控無色嬰兒，雖然不完整，但這和之前相比，已經是天翻地覆的區(qū)別。

　　修道便是如此，常常有一座門，門外門內，天壤之別。

　　不知過了多久，謝太安通體發(fā)金光，轉而顯現七彩，最后有流轉玄色，這玄色正是無色之色，萬色之色，同后面的玄牝之門中的顏色一樣。

　　他張口噴出一口氣，氣動山河，睜眼射出兩道光，光耀天地！

　　渾身的紋路密布，已經團聚在一起，看不出分別，而且相互融合，形成一個整體，不再是一條條的紋路，而是沉暗暗的陰影面。

　　謝太安抬手指天，身上法決不催自動，眨眼間有億萬變化，呼吸間循環(huán)無窮。

　　六爻神法，所有法的源頭，所有規(guī)則的根本，洞悉世上所有變化的奧秘，本來是玄妙難識，自從遠古圣人后無人可掌的，今日再現天地間，受謝太安掌控！

　　謝太安起身，掌六爻后，他看上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正是玄極樸素，不顯光耀。

　　他緩步離開軒轅神丘，重回謝閥丹塔閉關。

　　這次，他重展道心，凝出無色嬰兒，這嬰兒仍是殘缺不純，但謝太安揮手，嬰兒周圍立即彌漫起無色影子，將嬰兒包裹。

　　無色影子是萬法源頭，從六爻中得來，同樣也是初始物力的伴生。

　　謝太安從正面凝聚無色嬰兒不成，便從反面下手，以完整的無色影子包裹嬰兒，反過頭來補全、純化。

　　物體投射出影子，反過來以影子為模板，可模擬出原物。

　　謝太安便這樣做，這次的悟道更加艱難。

　　他時而化無上道家體，手托日月，噴涂神火，引九玄雷披身；時而化恐怖古神體，剝皮吃髓，撕裂天地，吞噬空間。

　　一念之間，行億萬變化，極端地分裂，又極端地融合。

　　像是打鐵，燒紅燒軟，捶打后猛地浸入冷水，接著再燒。

　　不過謝太安此時是，以自己手臂為鉗子、錘子，以膝蓋骨為案板，以道心為鐵塊，以道悟為洪爐，不停燒鍛！

　　百煉成鋼，至于大道更要無窮。

　　謝太安經歷了痛苦而玄妙的變化，至于身心全空的地步，終于空中震動，無色嬰兒團團轉動，表面的無色影子逐漸收縮，最后顯露出嬰兒的本體。

　　純渾歸一，世上再沒有物比它更早，自它之后，才有萬物的誕生。

　　初始之力，初始物力，第一物，第一存在，為牝母，今日完整出現！

　　謝太安懷抱無色嬰兒，與其融為一體，仿佛回到了太初之時，眼前仿佛看見，天地未開，一片昏無，有這樣一顆心突然出現，為第一物，是最初始力！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同天地為一，他看見一個無比大、無比古老的巨人從遠方走來，捧著一顆心，交給自己。

　　盤古盤古，太初開天地；謝氏謝氏，今日重掌本源力！

　　無色嬰兒匯入謝太安身體，讓他進入新的境界，這境界更在圣人之上。

　　謝太安看見，在路的盡頭又有新路延續(xù)，他正走上這新路。

　　他喜悅又平靜，但接下來的景象讓他大驚！

　　他看見，在新的道路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短暫景象，這景象顯示了無色嬰兒形成的過程。

　　有一個米粒大小的光點出現，這光點有影子，光點、影子剛出現就消失，而在消失的瞬間，有無色嬰兒出現。

　　這樣的景象又短暫，又隱秘，但謝太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心神巨震，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在那無色嬰兒之前還有存在！

　　他本來以為無色嬰兒是最開始之物，但沒想到，在嬰兒之前還有東西，那光點雖然小，雖然存在的時間極其短暫，但是真實存在，是有！

　　神光收斂，異象消散，謝太安仙氣飄蕩、神靈內藏，但他神色并不好，他感覺到自己的觀念受到了沖擊，再次產生困惑。

　　常言道，無知者無畏，多知者常惑。

　　世上便是如此，知道的東西少常?？鞓?，知道的東西越多，卻越讓人不知所措。

　　謝太安仰天長嘯：“物也！形也！名也！法也！諸諸種種，歸于至一！何為至一？”

　　“所有的所有，根源之前更有根源，究竟什么是盡頭，什么是真正的一？”

　　這次，謝太安再想不明白，能悟出完整無色嬰兒，已經窮盡他的力量，而至于無色嬰兒之前的東西，他只是有心無力。

　　不禁喃喃：“道道道，玄玄玄，誰能窮盡？”

　　但又自安慰：“罷罷罷，雖不能得真正至一，但得無色嬰兒并無色之影，可掌萬物存在之秘、萬法興動之本，也算不錯。此二法不為真正至一，可叫做‘象一’、‘象名’?！?p>　　謝太安破關而出，去見王游之。

　　王游之見面便大驚：“謝居士，此次閉關出來，怎么發(fā)生這樣巨大變化？”

　　“王閥主何意？”

　　“居士雖然站在我面前，我卻覺得居士遙遙懸于天際；居士雖然仍是原先相貌，我卻覺得居士蒙朧朧不見身形?！?p>　　謝太安聞言喜悅：“王閥主，無形無跡如羚羊掛角，渾蒙不知若大霧撲撲，這豈不是我道家真意？”

　　“正是正是！但此等境界只在傳說中聽過，沒想到今日竟然親言見到，謝居士，究竟發(fā)生怎樣變化？”

　　謝太安輕笑：“道可道，非常道。我只能說，圣人不是修煉終點，再上更有新的境界，而我便進入這新境界的路了?！?p>　　“果真？”

　　“絕無半句虛言。且我探查到，圣人境界上有新境界，新境界上還有更新，至于是否真有終點，恐怕未知！”

　　王游之心驚，喃喃：“大道無窮，人力卑弱。我等雖為圣人，在大道面前，仍是孺子?！?p>　　接著又問道：“謝居士此番閉關出來，仙氣飄蕩，玄極無限，讓我無法揣摩，但我多問一句，那逆轉古神法是否會影響居士？”

　　謝太安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居士為何發(fā)笑？”

　　“我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個趣聞?！?p>　　“如何？”

　　“曾有一條大蛇，身軀龐大，站起來遮天蔽日，翻過身壓倒崇山峻嶺，尾巴一甩使得河水斷流。這蛇以為自己舉世無敵，唯覺得頭上有天遮蔽，壓自己一頭，便豎起身子，張開巨口，要去吞天?！?p>　　“后面如何？”

　　“這蛇吞天一千年，最后身體僵硬，想放棄也不能動，化成一條石雕，后人稱為蛇山，據說南洲現在還有遺跡?！?p>　　“謝居士這話的意思是？”

　　“古神之法兇惡，但不過巨蛇，我今日入圣人之上新境，掌象一、象名二法，宛若蒼天！以巨蛇吞蒼天，不過笑談！”

　　王游之點頭：“好，若是如此，我正是杞人憂天了。謝居士玄法歸真，看來古神之禍不足為慮了?！?p>　　“王閥主，可曾記得古神大禍開始之時，我等的商討？當時，王閥主曾講，大禍如膿瘡，必要爛盡了，才停止。又說，中洲受大道保佑，自有人應運而出，平定這大劫。”

　　“我記得。”

　　“想我中洲在古神大禍中受災巨大，原本七閥只剩五個，而五閥中王閥、陶閥也遭禍，這可以說是膿瘡爛盡了。如今我入新境，各種機緣巧合，我思量，這并不是我謝太安如何不凡，正是冥冥中有股力量排布，大禍正該平息了！”

　　“謝居士果然有這樣感受？”

　　“正是，修道越往上，越覺人力有盡，正是大運排布，天道借人行事。不是我謝太安為能，沒有我謝太安，也會有趙太安、李太安，正是大道借我手，要平禍了！”

　　王游之聽這話，大喜：“好好好！大道周轉，天命輪回，謝居士，中洲有此，正當禍止！”

　　謝太安突破之后，安居謝閥，靜候古神顯蹤跡。

　　一眨眼過了三月，此時是九月初，金風蕭殺大地，樹木凋零枯敗，秋蟲在山間草叢中發(fā)出最后的鳴叫，候鳥結伴南飛，尋找溫暖的過冬所。

　　而在這時節(jié)，古神終于顯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