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咎大手蓋在她的頭頂輕輕揉著，說道：“開心么？”殷如蘭與楊無咎朝夕相處，察覺其語氣有異，起身道：“大哥，出什么事了？”楊無咎坐在石凳上，將殷如蘭攬在懷中說道：“龍公說，他有破陣出山之法了?！币笕缣m嬌軀微顫，杏眼看著楊無咎，良久才道：“我這輩子跟定大哥了，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闭f著，雙手緊緊箍在楊無咎的腰間。
次日，兩人早早就起了，在院中一日未出門。殷如蘭撥弄著桑蠶，為竹、桑澆水，擦拭石桌石凳。
楊無咎提著柴刀削削刻刻，二人少有言語，只是對視間柔情畢現(xiàn)。晚飯后，楊無咎依言來到了和尚嶺樹下，龍圣俞已候在此處了。
龍圣俞見楊無咎到來，開口便道：“楊教主可知六十四卦方位。”楊無咎道：“略知皮毛而已?！饼埵ビ狳c點頭，說道：“其實，前人結(jié)此封仙陣便是依伏羲六十四卦演變而來，只是加以陰陽變幻，乾坤倒轉(zhuǎn)?！睏顭o咎凝神只聽不語。
龍圣俞道：“多承厚德，楊教主曾贈與龍某一張虎皮，當(dāng)時想必是從此處下山的罷?！睏顭o咎看他手指方向，正是東南邊四人下山的出口，和尚嶺旁邊的這座山，詫異道：“龍公如何知道的?！饼埵ビ崮眄毿Φ溃骸肮徊诲e?！兑捉?jīng)》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履虎尾，咥人。’想必除了遇上老虎，楊教主還進(jìn)了一片如同牢獄般的密林。”
楊無咎詫異萬分，心道竟然絲毫不差，于是道：“履位在兌位和泰位之間，應(yīng)當(dāng)是在西北面，如何反從東南面下山了。”龍圣俞道：“這便是我方才所言陰陽變幻、乾坤倒轉(zhuǎn)之意。先人參照六十四卦，依此地山川地勢，將乾坤倒置。因此你們履位的卦辭反而在東南面的謙位上?！?p> 楊無咎點點頭，又道：“那我們上山處何解，我們原本從北面上山，最后在東南面下山了?！饼埵ビ岬溃骸鞍倌陙碇T多門人或死于深淵或困于密林，皆由此故。六十四卦中原有許多元亨利貞之卦，一成不變又如何能困住門人百余年。因此許多方位雖然無兇險，但久入其中，便會迷失方向，被引入兇位?！?p> 楊無咎沉思片刻，說道：“因此與其在吉位穿行迷路，不如行險入兇位，反倒能夠破出此陣！”龍圣俞手掌相擊，說道：“正是如此。井位多陷阱，震位多雷電。我意有三個方位可做出口，一為噬嗑位，二為剝位，三即是下山的履位。從噬嗑位出發(fā)，需謹(jǐn)記不得從路上取飲水食物，沿著野獸尸骨行走，必能出山。從剝位出發(fā)，二位謹(jǐn)記全程不得分開，以耳代目前行。從履位出發(fā)，最大的兇險便是那頭猛虎，已被楊教主所殺，因此緣溪而行即可。當(dāng)然，所有的方位都需倒轉(zhuǎn)?！?p> 楊無咎拱手道：“多謝龍公相助?！饼埵ビ釘[擺手道：“龍某赧顏，藏有私心，何以克當(dāng)。楊教主此去一路走好，如有吩咐，龍某自當(dāng)竭盡全力?！睏顭o咎道：“龍公言過了，連日來，承蒙龍公盛情厚待，我們夫妻二人感激不盡。”龍圣俞長吁一口氣，說道：“你們走后，所住的小院龍某為你們封存保留?！闭f罷，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楊無咎望著他離去，心道：“龍公雖有私心，不失為一個光明磊落之人?！?p> 黎明，天色微亮，花草帶露，谷氣蕭森。楊無咎、殷如蘭二人在山中沿著溪水行走。殷如蘭臉色蕭索，輕聲道：“我們應(yīng)當(dāng)告知依依一聲，同她道個別，也不枉相識一場?！?p> 楊無咎當(dāng)然不能同意，當(dāng)下只道：“如果之后有機(jī)會，我們再回來就是了?！币笕缣m興奮道：“當(dāng)真？”楊無咎挺住腳步，看著她說道：“當(dāng)然，你這么愛這里，待我了卻教中之事，你也回稟父母，我們便再來長住。龍公說，會為我們保留小院?！睏顭o咎心想：“待過了兩年，依依應(yīng)該已經(jīng)嫁人了，到時再來料也無妨?！币笕缣m歡呼雀躍，說道：“到時候一定給依依帶很多禮物，以示歉意。”
一路跋涉，日正中天，二人忽見前方坦途，一丈余寬的大道上，尚有車轍印。二人均喜出望外，殷如蘭便要奔下山去，楊無咎道：“稍等?！痹谝笕缣m詫異的目光下，楊無咎走到一株大樹旁，取出短刃，刮掉一層樹皮，用刃尖刻了“水流白”三個字。殷如蘭朝楊無咎嫣然一笑，眸含秋水，香汗淋漓。
二人并肩下山，沿著大道一路前行，人影漸漸多了，忽見前方城墻，二人相視一笑，原來又回到了撫州城畔。二人走進(jìn)城來，見行人熙熙攘攘，街市上叫賣聲不絕，二人聽在耳中恍如隔世。兩人于吵嚷聲中信步而行，突然間聞到一股香氣。兩人自凌晨起床，趕了幾個時辰的路，早已饑腸轆轆，當(dāng)下循著香味而去，只見河岸邊一座酒樓矗立，招牌上寫著“望川樓”三個金漆大字，陣陣酒香肉味襲來，劃拳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二人走進(jìn)酒樓，跑堂趕來招呼，熟練地介紹當(dāng)?shù)孛朗?。二人走上二樓，臨窗坐下，要了一壺酒，配了四樣本地菜，倚在窗邊看著窗外流水對飲起來。殷如蘭道：“各派弟子應(yīng)當(dāng)都離開了罷?！睏顭o咎道：“我們在水流村住了一月有余，他們未找到我們，必定離開了。只是不知道目前情況如何?！?p> 殷如蘭點點頭，說道：“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楊無咎沉思片刻，說道：“我先送你上武當(dāng)，然后上九華山，待將教中事務(wù)交代完，我就來尋你?！币笕缣m卻道：“此去九華山會不會有危險，我要和你一同去?！?p> 楊無咎搖搖頭，說道：“你出門許久未有音訊，你爹爹肯定擔(dān)心，還是先回去報個平安。我交代完教中事務(wù)便過來找你，不會有危險。放心！”
二人當(dāng)晚仍是住進(jìn)城西南角的竹影小院，屋中陳設(shè)仍是當(dāng)天離開時的模樣，殷如蘭出門前打的洗臉?biāo)栽谔们埃堇锏呐f衣裳攤在椅子靠背，一切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