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起,夜生寒。輕紗薄帳,暗香銷魂。窗外秋千架,寒星點點入戶門,窺見滿室歡愉。
叫那當值的丫鬟幾分羞澀,卻又憋紅臉,貼耳窺聽。
“青兒,好身手?!?p> 許念青一怔,黑暗中鎖住男人的臉,強自鎮(zhèn)定
“殿下,您在說什么?”
男人手指向下,俯低身子,卻是改口,在她耳邊呢喃
“我說,我們把燈燃上吧,我想看看你?!?p> 許念青一驚,本能地想要拒絕,她不明白,他是如何發(fā)現(xiàn),并起了疑心的。往日,他只依著她,從不提過分的要求。
“不、”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離去。
片刻紗燈亮起,魏青徐徑直將燈掛在了床頭,照亮一方天地。
女人的臉掛著驚恐與被羞辱的表情登時映入眼底,卻像帶了那床頭的燈火,一寸一寸燒灼著他的心肺。
原來,和他在一起,她是這樣的!難怪每次都不讓他點燈,真相卻是這般!曲意承歡,只有他一人沉浸其中!
冰涼的手撫上女人被咬出痕跡的薄唇,魏青徐低頭,看著她
“真是難為你了,青兒?!?p> 語氣何其溫柔,竟讓她一時無法分辨喜怒。
怔怔抬頭
“殿下,我——”
“你從不允許我掌燈,原是這樣?!?p> 男人一頓,眸光中含了冷意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你若是不愿意,我又如何會去強迫你?”
他又何曾舍得?
許念青慌張搖頭,想要解釋
“不,不是的,殿下,你聽我說,是因為適才,太,太突然了,妾身沒有防備,妾身并非厭惡——”
“厭惡,啊,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念青?”
許念青看著他眼中的失望,有些困惑,到底哪里出錯了?他不過是被劫持了一趟回來,為何性情變得如此奇怪,難于應付。
男人的手再次撫上女人的面龐,臉上掛著三分淺笑,語氣卻不再溫柔
“你可知,我為何沒有防備?”
許念青茫然,秀眉微蹙
“殿下,您在說什么?為何妾身聽不懂?”
魏青徐看著她,手撫上她的頸側,觸摸那顆紅痣
“如果我說,我能記住你的每個身影,你的每個動作,甚至,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信么?”
他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即便相像,怎么可能會連身上的印記都一樣?
許念青一怔,垂下眼,好一會兒,啟唇
“妾身,自是不疑殿下的情誼?!?p> “那你呢?”
我對你有情,你可曾有半分真心待我?
……
魏鏡處理完最后一批公文,看了眼滴漏,亥初了,聞昭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想到其睡姿,魏鏡不覺揚唇,放下筆,伸展肢體,起身離開,走到門口。
敲門聲忽然響起,打開門,見于飛一臉深沉立在對面,魏鏡退開一步,讓他進來。
“爺,五殿下回來了,且已見過圣上了?!?p> “嗯,我知道?!?p> 于飛表情未有放松,看著魏鏡,低聲
“劉愴,不見蹤影。我們在郊外找到的兩具尸體,都不是他,您看——”
魏鏡一怔,皺眉
“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痕跡?”
于飛搖頭
“現(xiàn)場沒有血跡,亦無打斗痕跡。木樁旁只有一根麻繩,桌上放著空酒壇及沒吃完的飯菜。其他的,就沒了?!?p> 魏鏡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不甘
“看來,我們小瞧了她!”
于飛一愣
“那我們——”
“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
為政殿
“眾卿家可還有異議?”
“稟陛下,臣以為,此案尚不可結?!?p> 魏鏡站了出來,眾人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岐王在朝堂從不主動表露態(tài)度,今兒個可真是稀罕!
“且說來聽聽?!?p> “是,臣以為,此次賑災,我們中途改道,而劉愴卻依舊能半路攔截,這說明他在朝中有人,這個人了解賑災路線與災款去向,若不揪出此人,日后必成大患!”
有支持者點頭,深以為然
“臣附議?!?p> 國子監(jiān)祭酒周行遠站了出來
“臣亦附議?!?p> 定國侯也站了出來附議,其余平日里支持魏鏡的紛紛附議,皇帝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卻道
“岐王心細,可這確為巧合。青徐,你把問審的情況說說吧?!?p> “是。”
魏青徐轉身,面對群臣
“昨日連番審問,劉愴的副手劉壑已經交代作案細節(jié),半路劫銀實為巧合,徐州災情嚴重,尤以淮安為最,即便是賊人,亦難以維持生計。是以劉愴帶了部分人馬北上探路,欲另謀生路,卻剛好遇上賑災隊伍,一群人見錢眼開,一不做二不休劫了賑災款,不想遇上一義士,手下兩人被捕?!?p> 魏鏡一怔,與客平所言確有重疊之處,但不能完全使他信服,客平說過那些人講外族話,而劉愴,于飛查過,其身邊既無外族手下亦無外族友人,劉愴自己可還是個地道的京都人。
思此,魏鏡問
“既如此,那你之前提到的圖紙——”
魏青徐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
“那圖紙并不是什么賑災路線圖,而是之前被盜的薛畫官畫的留作備案用的匕首紙樣。”
像受了當頭一棒,平生第一次,籌劃的事,失了準頭!
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通,更不能相信,劉麟會和弋族和前朝扯上關系。畢竟,相比于提供賑災路線,勾結前朝才是貨真價實的叛國,是無論放在哪一代哪一國,都不可原諒的!劉麟她有什么底氣,敢如此挑釁皇權?她會嗎?僅僅為了爭寵?
從來沒有哪次讓他覺得思緒如此混亂,于飛說到圖紙的時候他便先入為主了。
“照你這么說,那他們是如何盜得圖紙的呢?又為何要用這般奇特的利器?”
問話的是聞儆元,那匕首,他上次看時就覺眼熟,之后才憶起,可不是他閨女的那把么,除了刀面不一樣,其他的,一個模子做出來的!客兄說那些人很可能是敵國的奸細,可昭兒的匕首是她娘留下來的,而那個女人已經去了二十多年了……
想到曾經安安靜靜的佳人,聞儆元及時打住,現(xiàn)在可不是緬懷往事的時候。
“這個,劉壑也交代了。那匕首是劉愴設計并命人私鑄的。很早之前就鑄了,不但有這般樣式的匕首,還有這般樣式的刀劍,因為獨特,劉愴怕查到自己頭上,便派手下盜取了。而刑部看守的重點是牢獄,庫房守衛(wèi)松懈,盜圖豈不輕而易舉?”
魏青徐一口氣講完,觀察眾人表情,見他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而魏鏡一臉怔忡,似在想著什么卻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松了口氣。
不知為何,他潛意識里希望這個案子快點了結,大概是此案牽扯了諸多人,比如他的母后,又比如,她?想來,上次后他有三天沒再見過她了,忍的有點辛苦啊,真是的,怎么可以這么快就后悔了……
魏鏡木然地看著青石地面,從魏青徐說到“刀劍”后,他便一個字也沒聽下去了。
呵,原來這就是自己苦苦追尋的真相么?他早應該想到的,劉麟怎么會怎么能,放過她?
仇恨在這一刻達到頂峰,直到身邊人推他,魏鏡回神,掩去異樣的情緒,天啟帝略微不悅的聲音傳來
“岐王對此案可還有何疑議?倒是思慮入神,連朕喚你也未曾聽見?”
魏鏡看著朝堂上面露不滿的君王,有一瞬間覺得那么悲涼,這個人從來不曾懂自己,亦從來不曾真正關心過自己,從來沒有!而那個被他寵幸過一次就懷上龍嗣,被人又妒又恨,最后慘死刀下的女人早被他忘了個干凈!說到底,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拜這個人所賜!
魏鏡感覺有一股氣流直沖心口,卻是用盡了氣力去克制。
“是,兒臣知罪。”
魏鏡手抖了一下,跪了下來。眾人有些訝異,這有點過了吧,岐王今兒個吃錯藥了,如此反常!
天啟帝一滯,未成想他反應這么大,有些無奈,擺擺手
“行了行了,朕并無怪罪你的意思,起來吧?!?p> “是”
魏鏡僵硬站起,卻是低著頭
“叫你,是因為前陣子南越派了使臣送信,說是兩國交好這么些年,關系還可再進一步。南越王的意思,是希望與我朝結秦晉之好,以固盟約。”
天啟帝一頓,看了眼魏鏡,卻見他耷拉著個頭,看不清表情,收回目光,繼續(xù)
“朕覺此意甚好,便答應了,本想從宗室挑幾位愿擔此重責的前去,可那南越王再三提到想要提親的是大王子,而南越自古有讓長子繼位的傳統(tǒng)。現(xiàn)下這位并非南越王妃所出,雖有才能卻勢力單薄,日后恐難守其政,是以,南越王希望能借我朝之勢,以穩(wěn)其愛子之位。朕思南越與詔國相鄰,而詔國向來對我朝虎視眈眈,不得不防。但畢竟山高水遠,攻守不便,若有南越相助,豈不美哉?”
皇帝停下,掃視眾人,眾臣附和
“陛下英明!”
皇帝又道
“朕有些為難的是,朕的三位公主,書悅書格年紀尚小,不宜婚配,書薇生性柔婉,南越地貧民窮,百姓蠻橫,她去,怕是吃不消?!?p> 眾人一怔,到頭來,難道要讓——
“若是大王子好男色,父皇便不用如此憂慮了。”
魏鏡終是抬起頭,半開玩笑,眾臣尬笑兩聲,小心翼翼觀察君主臉色。
天啟帝只愣了片刻,跟著笑了
“鏡兒說笑了,其實朕的意思是先派個人去南越探探情況,順便慰問慰問南越王。恰巧南越國最近正舉行武試選將,主持比試的是小南王,聽說我朝要派人出使,點名要了你,說是你巡國時同她有約,你看——”
這句話說完一雙眼睛亮了又滅了,比武是他平生最愛,可惜可惜了。
見前邊人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魏鏡很想說
‘其實,梁王比他更合適’
終究還是忍住了,順從
“愿憑陛下差遣?!?p> 暫時離開也好,他怕他忍不住會殺了那個女人!
天啟帝欣慰點頭
“那明日便啟程吧,所需物品朕已備全。還有兩個多月比試就要開始了,你帶上朕選拔的武將一同前往。既不可失我朝顏面亦勿傷兩國情誼。”
“臣,遵旨!”
眾人……
皇上也真是的,明明都想好人選了,還賣這么大的關子,坑兒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