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高華的雙眼被金燦燦的光點亮了，直勾勾盯著老陳粗糙的右手從一只破麻布口袋一進一出。
然而這么來回四次以后，這只手不再伸進口袋，而是手掌向上一攤。
“沒了？”他錯愕地問。
“品質完好的北境盔甲兵器，每套最多只值三個金幣，看在少爺你的份上再加五銀幣，再多行會就要虧本啦。有損傷的根據(jù)程度輕重還得減錢?！?p> 鐵匠行會會長老練地擺出無所謂的表情，順手將金幣摟回袋子里。
叮咚，叮咚，叮咚。
三聲清脆如清泉般的金幣落袋聲，就像三只肥墩墩的小奶貓，撩得高華心癢癢，簡直咬牙切齒。
但他也戴著一副冷得要結冰的表情，不在乎地聳聳肩，生硬地說：
“沒記錯的話，上次戰(zhàn)爭趕制的五千套盔甲兵器，你說成本是2.8萬金幣對吧？平均一套就花了自治領5金90銀……”
“交貨后經(jīng)重新核算，五千套的真實總成本是3.1萬金幣，單價6金30銀，超支10%，原因是大額訂單導致的木炭供應緊張，燃料成本上升。”
“那就是6金30銀。我看繳獲的惡魔裝備質量也不差，為什么你們行會開的收購價，相比賣給自治領的所謂‘成本價’腰斬了呢？”
現(xiàn)在是戰(zhàn)勝北境克拉拉聯(lián)邦的第四天，在高華和文管系統(tǒng)緊鑼密鼓的調度下，所有傷病員，包括黑精靈、人類、甚至俘虜?shù)膼耗Ш腿祟惻?，都在自治領各診所得到妥善治療。
而戰(zhàn)爭的善后工作，這才剛剛開始呢。再加上整整一個月忙著訓練士兵，疏于治理自治領，導致等著高華處理的政務堆得如山高。
待解決的頭等大事，依然是雷打不動的“錢”的問題。發(fā)行的2萬金幣債券再過兩個月就要還本付息了，武器裝備費用陸續(xù)支付了些，還欠著1.6萬。
也就是說，一場勝利帶給自治領3.6萬金幣的赤字。
將士封賞、死傷補助、醫(yī)療費用……這些開支還都沒算！高華的腦袋都要炸了。
“你這是外行話。我們的裝備使用優(yōu)質伊東鐵，經(jīng)過上百次力度、角度恰到好處的錘煉以及伊東秘傳淬火回火技術打造；北境的仿制貨只是看上去像回事，但鐵礦質量一般，退火技術也很原始，你看——”
老陳舉起佩劍，準備朝他倆面前的黑甲劈去。
“等等，不用這么暴力！”高華心疼地護住黑甲。和老陳糾結技術問題就上了套了，得把討價還價的話題引到他熟悉的領域。
這些黑色盔甲和兵器，是此戰(zhàn)的戰(zhàn)利品。北境七千正規(guī)軍，被俘虜一千七百名，擊殺一千一百名，至于逃入森林失蹤的無可計數(shù)。
近半的損失率，對一支農業(yè)社會的軍隊來說已是毀滅性打擊；而對自治領，這相當于二千八百副帶傷的鐵器，以及一千七百張嘴。
自治領對惡魔的鎧甲是沒有需求的，要把這堆戰(zhàn)利品變成金子，就不得不賣給老陳為代表的本土鐵器走私販子。
高華輕咳一聲，換上和老朋友推心置腹的腔調：“老陳，我知道你準備怎么處理這些家伙什，它們將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圣丹尼斯……”
“你這一套已經(jīng)用過了，不是從我這兒拿走了一百三十金幣嗎？但這次金額太大，牽扯各方利益太多，我做不了主。”老陳戒備起來。
“你誤會我了，我可不是抓小辮子要挾的主兒?！备呷A尬笑一聲，假裝沒看見老陳的白眼?！熬唧w來說，惡魔軍官的佩劍和劍鞘，將出現(xiàn)在圣丹尼斯城西，軍營邊上的阿列克賽奢侈品商店，對吧？”
一聽“阿列克賽”的名字，老陳不說話了，雖然想盡力裝出無所謂的表情，但游移的眼神出賣了他的震驚和慌張。
“普通長劍在斯捷潘的刀具店，馬刀、馬鞍在伊凡的馬廄，完好的盔甲流入城東的柯烈琴、城南的謝爾蓋那里，破損的會先在城北的奧列格鐵匠鋪做修補?！?p> “你……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崩详愡€在嘴硬，但語氣明顯發(fā)虛了。
“我只是和你分享一下行業(yè)經(jīng)驗。上述節(jié)點是你知道的，而你不知道的是，其實圣丹尼斯城也只是中轉站?！?p> 老陳驚訝地睜大眼睛，昏黃的眼珠幾乎蹦出，高華輕輕點頭，回應他的疑問。
“沒錯，整條產(chǎn)業(yè)鏈遠比你想得復雜。而它的末端環(huán)節(jié)，或許在伊甸首都，或許在伊甸南方的海港。否則，你覺得以圣丹尼斯地下市場的體量，能吃下幾千套惡魔鎧甲嗎？”
“這太……難以置信……”老陳啞口無言。
“正好，阿列克賽現(xiàn)在就在我辦公室，要不一起吃個午飯，你向他當面打聽清楚？”高華壞笑著說。
“不……少爺你饒了我吧，我只是中間商，這太尷尬了?！崩详惪嘈χ鴵u頭。
“我直說一句別見怪：你們行會殺價太狠了吧？光一把軍官佩劍，阿列克賽就給我開價整整65金幣，我還不賣，不信你可以去問他?！?p> 他在這里耍了個小詐，所說的“軍官”其實就是艾薩克子爵，他的武器沒有可比性。
可老陳已經(jīng)被唬住了，無可奈何地說：“你想賣多少錢？”
高華拿出了一張紙：“這是各個客戶給不同商品開出的價碼單，你過一下?！?p> “我看看，共計……1.4萬？！不行不行，按這個價格肯定虧本。既然你直接對接下游客戶，為什么還要還找我們收購？”
老陳賭氣地把紙片放下，雙手抱臂。
“哈哈，別生氣，我不是拿你消遣。自治領不可能直接與伊甸的走私販子發(fā)生往來，否則容易被伊甸查賬，會有大麻煩。必須過一道手，你就是這白手套?！?p> “白手套？”
“沒錯，自治領和你們行會簽合同，按這個價格賣給你們并提供出貨單和發(fā)票，你們把收貨單交給自治領，把這批貨原封不動地轉給客戶，就完成了。伊甸查不出把柄，行會沒有產(chǎn)品滯銷的風險，客戶得到了實惠?！?p> “可是……行會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現(xiàn)金啊?！?p> “自治領不是欠行會錢么，拿貨款抵債就行，不用行會另掏錢?！?p> “可是……”
“老陳啊老陳?！备呷A拍拍老陳的膝蓋?！斑@筆買賣確實沒什么油水，但我也不會讓你白出力。自治領可以額外支付給你貨款5%的傭金?！?p> “那就是七百金幣，行會每個成員能分到……”
“不，這筆錢是只給你的中介費，而你除了簽字蓋章，什么也不用做。”高華壓低聲音說。
老陳板了一個上午的臉松弛下來，嘴角忍不住上翹，擺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扭扭捏捏地說：“這……對其他行會成員，不大……公平吧？”
呵，這虛偽的家伙……
高華冷哼一聲，但還是給了他臺階下：“這筆交易能讓鐵匠們回收大部分貨款，好處夠大了吧。你為行會爭取了這么大權益，幾百個鋼镚是你應得的?！?p> 老陳終于笑了，彎下腰，興奮地抓住高華的小手猛搖起來：
“對，沒錯，嘿嘿……這是我應得的辛苦錢。謝謝少爺，你真是自治領的財神爺?。 ?p> 高華臉上笑著，心中吐槽：原來在異界，握手也是通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