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劉志遠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那日和趙宋二人在鬧市沖突的事情,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一樣。
而這幾天,得知劉志遠愛下棋,李槿俞有事沒事就跑來要求和劉志遠棋盤上一戰(zhàn),劉志遠棋術了得,而李槿俞則是因為沒有好好學習過下棋,打的一手爛棋還不自知,只不過有時候見李槿俞輸了就要耍賴悔棋,劉志遠就故意輸給她幾局,如此一來,兩人相處的,到也算是其樂融融。
偶爾,劉志遠也會產(chǎn)生一種正在享受天倫之樂的錯覺,只是清醒過來時,心中難免酸楚,他的天倫之樂,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他親手掐斷。
相處這么多天,劉志遠從來都沒有問過李槿俞的姓名,剛開始是不想問,只覺得萍水相逢,也不過就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知不知道姓名,也沒有太大關系。
再后來,是不敢問,自己的晚年必然是孤苦無依,可現(xiàn)在,他心里竟然開始把這個古靈精怪又頑皮的丫頭真的當成了自家的子孫,有時,他竟然還生出一絲奢望,若真的可以讓李槿俞做他外孫,那他真是死也甘愿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家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更不可能為這丫頭奉獻什么,她的家人也必然不會同意她認一個一窮二白的老頭子當干親,所以,他不敢問她的名字,怕她哪天離開,他忍不住去打聽她的情況。
相比劉志遠,李槿俞就沒那么多顧慮了,經(jīng)過幾日的相處,李槿俞覺得,劉志遠并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也并不是自持身份的勢力小人,所以,她更相信,當初劉志遠和她娘斷絕父女關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的劉志遠和曾經(jīng)是大將軍的劉志遠,那應該是是有著天差地別的變化的,人總是會變的,如果當初的劉志遠,真的是那樣的人呢?如果他當初真的是那樣的人,那李槿俞還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和他相處呢?她還會不會去試著體諒他、理解他?
李槿俞每天都生活在矛盾中,想要和劉志遠直接攤牌,又怕結果不是她想看到的那樣,這樣畏手畏腳的作為,著實太不像是她的作風。
直到收到來自洛云山莊的家書,催問李槿俞什么時候還家,李槿俞才下了決心,不論結果怎樣,這事兒總是要解決的,畢竟她來東京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弄清楚當年的事情原委么,想到這李槿俞也沒有了那么多顧慮,無論事情是好是壞,總歸是要做個了斷的。
這日,李槿俞跟著劉志遠去釣魚,一如往常,劉志遠安靜的釣魚,李槿俞則是一旁無聊的自己找些樂趣,挖個蚯蚓啦,抓個小鳥啦,總之,就是安靜不下來。
最后收桿的時候,也毫無意外的,劉志遠連半條魚也沒釣到,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劉志遠釣魚并不是真的想吃魚,只是這么多年,他心里有事情的時候,就喜歡去釣魚,坐在河邊看河水奔流不息,內(nèi)心也會慢慢平靜,習慣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有時候不需要你刻意去想,身體會替你做出決定。
劉志遠一手拎著水桶,一手扛著魚竿,李槿俞則是頗有心事似的,跟在一旁,幾次欲言又止后,還是開了口。
“老伯,我還是想聽聽你女兒的故事”
李槿俞本以為劉志遠會再次拒絕她,如果他再次拒絕,她就直接告訴他,她就是他的外孫女,她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可是,這次劉志遠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緩緩講起了那些藏在心底,最珍貴的回憶。
“我女兒,名叫悅兒,悅兒她從小就很淘氣,像個男孩子似的,不愛讀書,不愛女紅,只愛舞動弄槍,她娘總是說,我閨女這樣,都是受我影響?!?p> 李槿俞心想,原來她不愛讀書,不愛女紅,與她娘有著莫大的關系的,畢竟是親閨女,這點恐怕也是遺傳吧。
“我常年領兵在外,偶爾回家,也不忘操練。家里的侍衛(wèi),常常被我像要求士兵一樣要求他們,回家的時候,和侍衛(wèi)們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我女兒在一起的時間還多,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悅兒自小就不愛紅裝愛武裝,每次等我回來,都會纏著我,為她指點一二,我不在家時,她也時長和府中侍衛(wèi)切磋,長此以往,京城的大家閨秀們,都疏遠了她,覺得她有失體統(tǒng),也怕她連累自己壞了名聲”
李槿俞又想,難怪她娘一心想讓自己成為大家閨秀,原來,只是因為她娘想要她活成她娘自己向往的樣子。
“悅兒其實心中也希望,她可以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和三兩好友,聚聚餐,喝喝茶,聊聊天,念念詩,可是她面子上卻對這些表現(xiàn)出不屑,只因為,我是武將,我不喜歡那些文縐縐的東西”
李槿俞似乎看到了娘親年輕的時候,常常獨來獨往的背影,很是孤獨。
“我一直以為,悅兒是女兒身,男兒心,悅兒從不打扮,也從不戴很多頭飾,只因頭飾太多,練武不便。因此,我也很是歡喜,女子柔弱,我劉志遠的女兒,不需要柔弱,直到有一日,我看見她在遇見我時,把剛剛買來的胭脂,急急塞進袖口中,我突然意識到,即使她性格爽朗,即使她武藝超群,但她終究是個姑娘,姑娘家家的,哪有不愛美的”
李槿俞撫了撫頭上的步搖,武藝她要,愛美她也要,這似乎也沒有什么沖突。
“她只是為了讓我多關注她一下罷了,從那時起,我才意識到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多么失敗,所以從那之后,我也會主動給她買一些姑娘家喜歡的首飾,我也看得出來,悅兒那時,是真的歡喜”
“悅兒一天天長大,已經(jīng)到了適婚的年紀,我就想著,我的女兒,必須是天下最好男子來配,那個男子,還須得我女兒真心喜歡才可”
李槿俞:重點來了,就因為父親在他眼中,不是最好的男子,因此就和娘親斷絕了關系嗎?
“我在邊關數(shù)月,那日奉旨回京,說是要給我封賞,可圣上卻暗示我,想要悅兒進宮為妃,我哪里不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我的悅兒,是那個喜歡自由的鳥兒,并非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李槿俞暗自心驚:居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如果她娘當初進宮,那她豈不就是個公主了?啊呸,她娘若真是進宮了,哪里還有她什么事兒。
“我當時沒有接話,敷衍了過去,想著這事兒,總歸還是讓悅兒知道一下比較好,也好想個對策,推掉這件事,可誰成想,我剛說與悅兒聽,第二日,悅兒便帶了個男子回家,說已私定終身,非他不嫁”
李槿俞暗暗豎起拇指,還是她老娘有魄力啊。
“我當時是極生氣的,但轉念一想,這男子既是女兒喜歡,成全他們又有何不可,于是我以此為借口,婉拒了圣上的要求”
這期間種種,聽劉志遠講起來,似乎只是簡單的敘述一個故事,但婉拒皇帝的婚事,哪里是這么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