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將近，楚文能獵到的肉食不多，大米只剩下半袋，要留著過年。還好河對岸的雪地里有的是草，他和幾個男丁盡可能多的割回來，草籽裝滿了原來裝大米的所有麻袋還有剩余。
捂在雪地里的草，需要扒開積雪，用短刀砍下來，收成捆，背上十幾丈高的山洞；不是每種草都有籽，大多數(shù)只能當(dāng)柴燒。在北方極寒的天氣里、四周野獸出沒的情況下獲取食物，辛勤勞作其次，保住性命首要。
楚文在山崖上尋著山羊的蹤跡找到了鹽和堿，還有大量的石膏，解決了吃飯的大問題。
有一種草籽煮的時候放些堿面，吃起來像是香米的味道。
楚文試著按老家的土方子，在一種煮熟的草籽里面加一些石膏，給楚濤服下，吃了兩三劑，病情居然有所好轉(zhuǎn)！
有些草籽炒熟了榨出來黃橙橙的油，蓄滿了一個很大的天然石臼。草叢里偶爾有幾顆野蔥和蘿卜沒有被凍壞，都成了美味的佐料。
更重要的食物來源是藕，男丁們因?yàn)橥谂貉贾辈黄饋怼０雸A洞距離荷塘路途太遠(yuǎn)，白天他們不敢在荷塘停留太長時間，臘月的塘水全部凍實(shí)，想要挖到藕，需要非常辛苦的勞作和配合。趕上大風(fēng)，只能撿幾只蓮子沒有掉空的蓮蓬。
藕挖出來，運(yùn)到山洞也是一個大問題，楚浩騎走了驪龍，剩下的馬匹沒有人能召喚到跟前。
用馬車改裝的雪爬犁，笨重、沒有剎車，裝滿藕，人力在雪地上很難控制。后來他們索性放棄了雪爬犁，把藕裝進(jìn)羊皮袋子里，用麻繩拖著回去。
十幾里路，寒風(fēng)刺骨，常常夾帶雪花，每個人的臉上、手上、腳上都長滿凍瘡。
楚瀚打鐵出過苦力，辛苦些還可以挺過去。時間長了，楚博可吃不消，情緒慢慢失去了控制，時而垂頭喪氣，時而怨天尤人，時而暴躁易怒。
幾場大雪，大家都被擋在洞里。
楚文忙著處理新皮子，套回來的三只羊、兩只狍子和一頭豬的皮都用鹽水泡過了，讓小廝用刀刮干凈里面殘留的肉絲兒，然后用熱水把內(nèi)面洗干凈，晾起來。
楚博雪玩膩了，不愿意出門，呆在洞里又非常煩楚興黏著他，不停抱怨。
“你不洗漱就不要來我跟前?！?p> “你為什么要跟我一起睡，煩死了?！?p> “你再往我身上趴我就揍你，信不信？”
十歲的孩子沒有足夠自控能力，再說沒有玩伴，楚興也無聊啊，怎么說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楚博。
有一天楚興又到楚博跟前打鬧，楚博忍不住敲了他的頭，楚興殺豬一樣嚎叫著哭起來。王氏忍著的怒火終于爆發(fā)了，楚文也攔不住她。
齊夫人心里的煎熬化成沖動，生平第一次動手打了自己的孩子，而且還是她最心疼的小兒子。
楚博十五歲，自尊心正強(qiáng)，也正處在叛逆時期，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當(dāng)齊夫人讓他跪在洞口的時候，他一個人跑了出去。
楚文、楚瀚和秦銘冒著大雪找了他半天才找到。
經(jīng)過這件事兒，楚博好一陣兒不像以前那樣怪招百出、嬉笑打鬧，半園洞里就更加冷清，齊夫人雖心痛和自責(zé)，當(dāng)著王氏也不好安慰楚博。
這些變化，楚文都看在眼里，自小長在京城的公子哥，哪里吃過這種苦，他盡可能安排楚博做些輕松活，教他用一種灌木的細(xì)長樹枝編筐。
大雪不能出門的時候，用筐子去河邊套鳥雀，居然也套到過兩只兔子；在河面上鑿冰釣魚，旁邊生一堆火取暖，有大魚上鉤，他們能樂好一陣子。
困境中，這也許是對楚博最好的勸解了吧。
秦姨縫制的夾衣服早已經(jīng)失去了御寒的作用，大家出門需要用麻繩把皮子綁在身上?？上Ц邫n的皮子跟麻繩不怎么配合，干活的時候很容易脫落。
齊夫人集合女眷一起想辦法，把皮子裁成合身的款式，邊沿用刀刻出小洞，用薄皮邊剪成的皮條穿過小洞編縫起來，做成皮衣就貼身多了。
帽子則挑選毛最好的狐皮縫制，外面是蓬松柔順的長毛，里面是柔軟的皮子，整個包住頭、臉和脖子，戴起來非常暖和。
最難的是靴子，他們所有人都沒見過皮靴怎么做，索性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找比較硬一些的牛皮，底和面由一整塊皮子包住，只從腳面到腿部開口，開口邊沿同樣刻出小孔，穿上皮條系起來。
靴子做的略大一些，里面套著布鞋連帶褲腿一起都能塞進(jìn)去，然后把開口的布條綁起來，倒比長安兩市上買的更松軟舒適些。
楚濤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只是高燒過后，他的左耳失聰，很難站立，整日擔(dān)心楚岳、楚浩和楚曠三個孩子。無限的牽掛和壓抑，使得半圓洞沒有一點(diǎn)兒笑聲。
這天，楚文趁著齊夫人和王氏在外面做飯，他給楚濤端去一碗水：“哥，別著急上火。俗話說福禍相依，眼看禍?zhǔn)逻^去，福氣也該來了，岳兒和浩兒定會平安歸來的。指不定岳兒的軍報還能讓他升升官兒呢！”
“歸到哪兒，連個家都沒有，還連累你們有家不能回?！?p> “家長在那兒，那兒就是家。咱爹娘都不在了，楚家門里就咱哥倆，以后大哥就是我的家長。我除了不記事兒的時候逃難出過遠(yuǎn)門，半輩子都窩在齊州種地，這次出來見識見識、歷練歷練，覺得挺好。不然一輩子就那么過去了，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這是寬慰哥哥?？膳瞬灰粯?，就想著守著家踏踏實(shí)實(shí)過日子，以后你不要再數(shù)落你媳婦。都不容易，進(jìn)了一家門，就應(yīng)該好好處?！?p> “是，我近來也想明白了，我應(yīng)該盡力把她哄高興，她也能少點(diǎn)兒嘮叨。她就那個脾性，不過腦子，什么都往外說。不過不藏著掖著，也就沒什么彎彎腸子。主要別讓嫂子往心里去，嫂子心里也夠沉的了。”
“你嫂子就是覺得對不住你們一家?。 背f完又要垂淚，病重的他此刻如此脆弱，往日雄霸沙場的英勇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家人，有什么對住、對不住的，哥哥切莫再說這種話。咱們呆的地方，想生就生，想死就死，全憑個人。老天爺給你的都放在那兒，只要你伸手去拿?！?p> “苦了你了。”
“我一個種地的，勤勞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