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包拯欺負(fù)人,把防疫的物資拿了,讓蘇彧少了力挽狂瀾那條路,只剩下“千呼萬喚始出來”這條路了,好處是聲望也能養(yǎng)夠。
但是,龐籍來了。
他沒有明說,但意思很明顯,你留了那么多伏筆,晚一個月出來,可能就不好用了,包拯只能防疫,不能創(chuàng)業(yè)。
二十五萬難民,為了不養(yǎng)廢。
包拯接下來會省錢,絕對不會天天給肉粥和各種副食補充營養(yǎng),或許,他甚至不會讓難民每天吃飽,畢竟地主家都沒那種吃法。
結(jié)果,自然就是染病的難民死亡率會暴增了。
蘇彧如果舍得讓兩三萬人死在瘟疫當(dāng)中,他自然可以一個月以后再出獄。
可是,你舍得嗎?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龐籍又來欺負(fù)人了,蘇彧怒視龐籍,咬牙切齒的說道:“那我現(xiàn)在出去,該用什么名目?”
“戴罪立功?!?p> “那說我造謠,否認(rèn)瘟疫,這個鍋,誰背?”
“老夫?!?p> “哈?!!”
瘟疫的鍋,張心維背不下,他只是從六品的翰林醫(yī)官院院長而已,而且,瘟疫的發(fā)生,不是天災(zāi),是人禍。
是冬天大雪,凍死的人太多,朝廷處理不當(dāng),才有了瘟疫……
蘇彧把蓋子揭開,民眾心里都憋著火呢。
如果蘇彧一直關(guān)著,這火就不會燒,最后會變成為蘇彧求情的呼聲。
如今蘇彧以“戴罪立功”的名目從詔獄里出來,那說明“欺君”的罪已經(jīng)有了說法,民眾和朝堂就要開始追究瘟疫的鍋了。
為什么大雪會凍死那么多人呢?!
肯定是朝廷執(zhí)政不當(dāng)?。?p> 龐籍執(zhí)宰中樞九年,朝政皆出其手,這個鍋到底是要追究到龐籍頭上的,可以說,蘇彧倘若此時出獄,龐籍就要被罷相了。
“值得嗎?”
蘇彧神色復(fù)雜的看著龐籍問道。
老頭子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說道:“老夫當(dāng)了九年宰相,也該讓讓位置了,與其等他們弄些糟心事把老夫趕下去,不如用來讓你順順氣。”
“如何,心里平衡了嗎?”
蘇彧幽幽的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我可以出去,但城外二十五萬難民要歸我調(diào)遣。”
龐籍點頭道:“可以,我舉薦你為南門安置使?!?p> “我什么時候能出去?”
“很快?!?p> 說完,龐籍就起身離去了,他要再次進宮。
……
垂拱殿內(nèi),趙禎沒有如同往常那般下朝之后批閱奏折,而是拿著那本射雕讀著,這番詭異的場景,讓整個宮殿的太監(jiān)和侍女噤若寒蟬。
誰都看出來了,官家心情很差。
許久,才有翻書聲以外的聲音出現(xiàn),龐籍走進殿內(nèi),見趙禎的樣子卻沒有害怕,反而笑著給趙禎揖了一禮。
“臣,恭喜官家。”
“哦?”
趙禎淡漠的應(yīng)了一聲,才抬眸看向龐籍。
龐籍笑了笑,繼續(xù)說道:“臣方才去了詔獄,問蘇彧愿不愿意現(xiàn)在就出獄。”
“他答應(yīng)了?”
“嗯,答應(yīng)了,所以,臣要恭喜官家,大宋朝的王莽,是真的。”
“……”
趙禎沉默,許久,他才起身,來到龐籍面前,看著自己的宰相不舍的說道:“龐相離去,朕該如何是好?”
龐籍笑道:“那要看官家是如何想了?!?p> “嗯?”
“臣有三策。官家求穩(wěn),可使曾公亮為相,曾明仲為人,方厚莊重,沈深周密,用人處事,喜好再三勘磨。
用之,朝政當(dāng)穩(wěn)。
官家求中,可使劉沆為相,劉沖之善于吏事,生性剛烈,不忌權(quán)貴,雖然焦炭和立儲的事情上出了頭,但并非是利益相關(guān),而是覺得此事對朝廷有益處。
劉沆為相,當(dāng)竭力改善吏事,用人有方。
然,難以久任。
劉沆所為,必然觸動多方利益,而且他做事頗類老臣,不甚講究,但手段差多了,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們趕下臺,官家若求進,可使……韓琦為相?!?p> “韓琦?!”
趙禎聽到龐籍的進策,當(dāng)即驚訝的喊了出來,而龐籍則哈哈大笑,說道:“沒錯,正是他韓稚圭,官家若是想要當(dāng)千古一帝,那必須得烈火油烹?!?p> “不鬧個天翻地覆,哪里出得了成果?”
“普天之下,唯有韓琦敢用蘇彧,而且是重用??!”
“只看官家敢不敢選了?!?p> 龐籍這話一出,趙禎糾結(jié)得都轉(zhuǎn)起了圈來,在這殿中踱步了好半天,最終他猛的一腳踢碎一個花瓶,說道:“朕溫吞了一輩子?!?p> “該賭一回了?!?p> “王中正擬旨,詔韓琦回京!”
王中正看著威風(fēng)凜凜的趙禎,感覺自己的心肝都快跳出來了,他跟了官家這么多年,從未覺得官家有如此霸氣過。
即便是當(dāng)初慶歷新政,也不曾如此意氣風(fēng)發(fā)。
看來蘇彧那孩子,果真是好樣的。
王中正激動的擬著詔書,那邊龐籍則是哈哈大笑,滿朝文官,他龐籍絕對是一個異類,其他文官都秉持著帝王垂拱而治,意圖將所有權(quán)力拿過去,讓皇帝坐上面看就好了。
而龐籍不同。
他向來是支持趙禎的,他覺得一個帝王,就應(yīng)該有帝王的威嚴(yán),讓一群臣子壓著,那算什么?所以,趙禎此刻翻起雄心,龐籍相當(dāng)欣慰。
龐籍看著趙禎,掏心窩的說道:“陛下,臣六十四歲了?!?p> “人生到這個地步,也沒有幾年活頭了,這次下野,應(yīng)該是沒有回到中樞的機會了,且?guī)捅菹驴垂軒啄甑胤?,就告老還鄉(xiāng)啦?!?p> “而陛下,也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p> “陛下,臣說句心里話,人有時候得認(rèn)命,有些東西,命里有的話,自然就有了,沒有的話,強求也強求不來?!?p> “您沒有子嗣?!?p> “百年之后,這江山也不知道傳到哪家宗室手中,這大宋朝的以后,其實與您沒有太多的關(guān)系,所以,您不該再那么憋屈忍讓了?!?p> “人生一世,求的不過是青史留名?!?p> “陛下既然無后顧之憂,為何不搏一搏‘千古一帝’四個字呢?”
“倘若能收燕云而滅契丹,破西夏而復(fù)絲路,彼時,大宋盛世將遠邁漢唐,陛下之名,當(dāng)不遜于漢武唐宗!!”
龍虎共,應(yīng)聲裂。
龐籍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趙禎的心河,讓趙禎頭一次感受到了那澎湃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