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半來人

　　白望春在梁上看得清楚，正是那仙姑的兄長。

　　那仙姑的兄長進(jìn)了房間，又關(guān)上了房門，輕輕地向床上的陸詠絮走去。

　　陸詠絮心中狂跳，慢慢等他走近，預(yù)備等他一動手，便突起反擊，務(wù)求一擊而中。梁上的白望春也十分緊張，手按佩劍，只要這人敢傷害陸詠絮，立時便要他性命。

　　白望春看著這人走到床邊，竟不動手，只是站在那里，借著一點(diǎn)月光，癡癡地凝視著陸詠絮。

　　陸詠絮閉著眼睛，聽出他已到床邊，卻再沒有動靜，不知他意欲何為，便仍一動不動裝作熟睡的樣子。白望春在梁上卻看得真切，見他神色，心中沒來由地?zé)┰昕衽?，難以隱忍，拔劍躍下，一氣呵成，長劍已架在了他脖子上，控制住了他。陸詠絮聽此動靜，也翻身而起。

　　這人被白望春一招制住，一點(diǎn)也未反抗，舉手作投降狀。

　　白望春驚訝道：“你一點(diǎn)武功也不會？”

　　這人道：“我筋骨欠佳，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凝聚內(nèi)力。早就放棄武學(xué)一路了?！?p>　　白望春伸手點(diǎn)了他幾處穴道，令他動彈不得，把他安置在桌邊，又點(diǎn)上燭火，問道：“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這人目光片刻不離陸詠絮，道：“我只是想來看看她?！?p>　　陸詠絮被他看得心中發(fā)毛，不敢直視他，心中卻忽地想明白了，道：“你曾愛慕我姑母，是嗎？”

　　這人神色凄愴，嘆道：“陸姑娘冰雪聰明，果有令姑母之風(fēng)?！?p>　　陸詠絮道：“我代我姑母，謝過你這份情誼。只是你能否告訴我，這云霞觀中的道姑，為何人人佩戴人臉面具？那位仙姑，又為何要化作我姑母的面容？”陸詠絮還未來得及告訴白望春在禁地中探查所得，因而此言一出，連白望春都驚詫萬分。

　　這人嘆道：“我叫祝顯，出身巴蜀商賈之家。十多年前，我從家里跑出來，想靠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業(yè)。我在路上遇到了仙姑，那時她還未出家，俗家名字叫作崔青蘭，與我是同鄉(xiāng)。我們結(jié)伴而行，游歷山水?！?p>　　“我們在這天柱山附近遇到了土匪，青蘭雖會一些功夫，卻仍然難以抵擋。危急之時，令姑母突然現(xiàn)身，解救了我們，因此相識。我對令姑母一見傾心，可還未來得及表明心意，她便不辭而別。我對功夫全然不通，深覺配不上令姑母那般人物，便想在這天柱山安頓下來，修習(xí)一些武功。青蘭知我心意，便在此處建了這云霞觀，與我安頓下來，又與我結(jié)為異姓兄妹?！?p>　　“可是無論我如何努力，始終難以凝聚內(nèi)力，人也日漸消沉。沒過幾年，令姑母病故的消息傳來，我便徹底自暴自棄，終日借酒消愁。青蘭心地善良，為了安慰我，四處尋訪，找到了一位做人臉面具的手藝匠人，照著令姑母的樣子做了個人臉面具，自此便終日戴著它。這些年，我思念令姑母之時，見到她的面容，雖知不是她，也每每覺得好受許多?！?p>　　陸詠絮聽完這個故事，心中殊無感動，反而覺得有一些怪異，卻又一時說不上來怪異在何處。白望春卻不屑道：“強(qiáng)行擄來一干窮苦幼童做火工之人，居然說她心地善良，真是可笑。我若是這些孩子的父母親人，只怕恨不得生啖了她。”

　　陸詠絮道：“正是。我姑母向來灑脫，她若泉下有知，必不愿祝先生為她如此自苦。祝先生若對我陸家心存善意，不如協(xié)助我們解救那些被擄來的孩子，如何？”

　　祝顯道：“這……”

　　陸詠絮正要開口勸說，突然又聽到外面有人向此處而來，立時低聲道：“噓?！痹僖淮未禍缌藸T火。白望春立刻領(lǐng)會，伸手點(diǎn)了祝顯的啞穴，令他不能言語，又把他塞入了床下。陸詠絮再一次迅速地躺回床上，白望春同時又翻身上了房梁。

　　外面那人在門口稍作停頓，輕輕打開了房門。白望春在梁上立時便認(rèn)出了她，正是白天引路的道姑田兒。

　　那田兒慢慢地走向陸詠絮的床邊。此番陸詠絮已不像之前那么慌張，靜靜地閉著眼等她走近。田兒到了床邊，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向床上的陸詠絮扎去。

　　陸詠絮聽見她動作，立時翻身而起，使出清風(fēng)散云掌中的一招“解落秋葉”，只聽“咔嚓”一聲，田兒手臂已折，匕首飛出老遠(yuǎn)。就在陸詠絮動手的同時，白望春也從梁上撲下，劍招竟毫不留情，一招便捅入田兒心窩。白望春拔出長劍，田兒目光呆滯，向后仰倒，便即死去。

　　陸詠絮見白望春下手毫不容情，十分驚訝，問道：“白公子，為何不留她一命，也好訊問一番？”

　　白望春聞言一愣，道：“方才境況危急，我也不知怎的，一不小心下了殺手?！痹拕傉f完，耳朵便微微紅了，暗自慶幸還未點(diǎn)上燭火，陸詠絮并未看到。

　　陸詠絮溫言安慰道：“倒也無妨。她既對我有殺心，大抵也問不出什么。我們還是商量正事要緊?！?p>　　二人把祝顯從床底拖出來，解了啞穴，仍然安置在桌邊，又點(diǎn)上燭火。祝顯呆呆地盯著那田兒的尸體，不發(fā)一語。陸詠絮伸手摸了摸田兒的面頰，果然戴著人臉面具，又在她腰間摸出了先前號令那八個道姑的令牌。

　　陸詠絮道：“祝先生，你可看清楚了，地上這人便是仙姑的得力屬下田兒。她暗夜里潛入我的房間，企圖置我于死地，顯然是受了仙姑的命令。你還覺得仙姑心地善良嗎？”

　　祝顯喃喃自語道：“怎么會，怎么會……”

　　陸詠絮毫不客氣道：“仙姑若是擔(dān)心我和白公子劫走那些孩子，當(dāng)不會只派人殺我一人?？墒歉舯诎坠拥姆块g到現(xiàn)在也無半點(diǎn)動靜，可知此舉當(dāng)是因為我姑母的緣故?？磥硐晒冒档乩镌购尬夜媚敢丫?，只是你不知道罷了。無論如何，她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p>　　祝顯沉默不語。白望春道：“事已至此，祝先生多想無益。有此機(jī)會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是一件幸事。祝先生不如從此遠(yuǎn)惡親善，協(xié)助我們救出那些可憐的孩子。”

　　祝顯沉吟半晌，道：“救出孩子容易，可是要下瓔珞峰去，卻要經(jīng)過那段懸崖峭壁。那些孩子半點(diǎn)武功也不會，怎么下得去？”

　　白望春道：“此事正需要祝先生協(xié)助我們。祝先生既是仙姑的義兄，或可命令那些道姑放下繩梯，讓那十幾個孩子下去?！?p>　　祝顯頹然道：“我便有心，卻也無力。我雖是青蘭的義兄，在這觀中事務(wù)上卻沒半點(diǎn)權(quán)力。放下繩梯需要以特制的口哨為令，我并無那樣的口哨。代表各種命令的音律也是隔幾日便會更換，這幾日是什么音律，我并不知曉?！?p>　　白望春道：“那放繩梯的音律，我們上來時曾聽這田兒吹過，我倒還記得，想來一夕之間必然來不及更換。至于那口哨……”

　　陸詠絮從懷里取出在那兩個守洞道姑處得到的口哨，放在桌上，莞爾一笑道：“是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