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武癡讀秘籍?!边@是我的新座右銘,跟上一句“跟對師父再練武”湊成了一對兒。
我這個老大哥,以前也沒這么愛好武學,誰知他出來混了十年竟然成了武癡。我把兩本自己讀了沒啥興趣的秘籍借給他看,他癡迷不已,變成了安城人民廣為傳唱的呆傻模樣,喋喋不休地說:“不對不對!幫主說氣沉丹田是吐納的根本,怎么這里卻說,先凝于臍下,后散于雙腿?還有這本,什么叫做暗含于掌心,一掌發(fā),一掌收?那樣運氣,豈不是亂來?手掌能吸氣嗎?可是看著看著又挺有道理……不,不應該這樣!”
我看他狀態(tài)越來越不對勁,拍著肩膀喊名字不見答應,趕緊掐人中、扇耳光,怎么都叫不醒。后來我對著他的耳朵念了一首老五的驚魂醒腦救命詩。
他用迷茫的雙眼搜了半天才看見近在鼻子前方的我:“老五?”
我一聽急了:“我是老六!大哥,你咋了?”
他迷迷瞪瞪地晃了晃腦袋:“原來是老六……?。∧隳菚飳懙牟粚?,不對!跟幫主說的不一樣!”
我順著他說:“是是是!一兩銀子,買一送一,哪能是真的?一定是假的!”
說完把書收回來掖進懷里,扶他送醫(yī)。我二人從墻角拐回到西門口,一看苦也!我讓小叫花子隨便吃,卻忘了那桶迷魂酒。我大哥入了魔怔,對眼前的事情麻木不仁。我扛起文老大湊去看酒桶,只剩一半了,娃們好酒量!
小叫花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百姓們圍看熱鬧。正不知如何是好,人群外轟嚷幾聲,幾個叫花子喊開路,擁著一個老乞丐走了過來。
一個蠻橫乞丐指著我:“秦老幫主!一定是他!”
老乞丐走到我面前,笑瞇瞇地問:“沒來過西關鎮(zhèn)吧?吟游詩人?教書先生?還是諸葛孔明?”氣場強大,不怒自威,牙縫寬闊,酒氣噴出,將我的鎮(zhèn)定沖沒了。
我把腰間羽扇拔出扔掉,指著左肩膀處文有仁的屁股說:“前輩誤會了,這是我大哥,我叫文有智,排行老六……”
老乞丐把我大哥提溜過去,漫不經(jīng)心看了看,遞給旁人。
“不讓鉆牛角尖,咋就是不聽?這次又看了啥騙人的書?吃苦了吧!”說完,他抬起眼盯著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不管你是誰,以后不許拿那些歪書給我丐幫兄弟看,聽見沒?還有,小子,江湖上最看不起下藥的,你拉一車藥酒,是要迷倒馬賊,一統(tǒng)江山嗎?”
我連連擺手,說誤會誤會,秦幫主教訓的對,我這就倒了去!
他抬抬眉毛:“倒是不用倒,酒還是好酒?!闭f完,拎過酒桶往嘴里送,半滴未灑,一氣把半桶酒喝干。
我瞠目結舌,我的天!這速度,就算往泔水桶里倒都得溢出來!
以為他會暈,他卻沒變化。這老家伙喝了迷魂酒,居然屁事沒有!
我的某條座右銘改了:“行走江湖要平安,千萬別帶迷魂湯!”
隨即,我被酒氣噴人的老泔水桶狠狠教訓一通,沒收了大半車臘肉饅頭咸菜。跟著念了十遍丐幫俠義道,發(fā)誓從此當個正人君子,才了結掉眼前的麻煩。
當天晚上,我在丐幫總舵——鎮(zhèn)子東邊一間破廟里住宿。跟無盡的跳蚤、夸張的呼嚕聲戰(zhàn)斗了一夜,對迷茫山的糞土味進行了重新定義:“與現(xiàn)在相比,以往那味道實在臭得單純可愛!這丐幫的味兒簡直沒法形容……這就是文老大說的人情味很濃?呸呸呸!”
大哥第二天終于清醒了,見了我仿佛初遇般高興,硬拉我多住幾天,一再邀請我加入人間最有前途的行業(yè),被我婉言謝絕了。理由還是吟游的那套說辭,他照信不疑。我整理了小車上的東西,自帶了些吃喝金銀,剩下的托付給他,讓他代為保管。
我懇請大哥發(fā)動丐幫,一同尋找蓮花姑娘,他說秦幫主早已派人在找。我忙問有沒有線索,他也不顧及我的感受,咧嘴就說沒有。丐幫雖然已經(jīng)在找,但據(jù)我觀察,只有老幫主一個人上心,下頭的乞丐們行事疲沓。他們蹲在城門口,有一半的時間在睡覺,另一半的時間在曬太陽。白老爹肯定只跟秦老幫主走動,其實下面的叫花子們才是關鍵,不給人家些好處,沒人會真心幫忙。
我多呆了些日子,除了巴結秦老幫主之外,還結交各堂口的長老、各城門的管事,連活泛的小乞丐都要收買到位。送肉塞錢,稱兄道弟,希望別喂了狗就好。
后來,與黃小雨約好的一個月之期臨近,還是沒有蓮花姑娘的消息,我跟丐幫上下告辭,騎著赤兔一路往迷茫山飛奔。
……
赤兔這貨再精,畢竟是個禽獸,聽我說安城有幾匹風情萬種的母馬,答應給它攛掇,它便興奮而賣力,跑起來風馳電掣,喊都喊不住。途中我尿急,它卻不肯停蹄,我只好憑著對無影腳法的粗淺學習,倒站騾背,朝后滋撒,一泡尿蜿蜒一里多地。
剛開始控制不好,為了避免落地,常常尿在赤兔身上。它平日里就十分講究衛(wèi)生,有心勾引母馬之后,更為在意自己的形象。我往它背上一站,它就跑的更快,狂奔亂跳,想把我甩下來。就這般,無心插柳柳成蔭,老內力配合新做法,神功速成。
一路尿下來,我的無影腳法精進不少。到了迷茫山,我已經(jīng)可以在狂奔的騾背上單腳站立,雙臂環(huán)抱,當然,腳丫子還抬不過肩,也踢不到鳥,不能跟劉老伯比。
人都說老馬識途,這匹騾子卻也認得路。我駕著它奔向迷茫山,它跑著跑著就認出來了,快到山腳下劉老伯家時,它不肯走了,叼著我的衣擺往南拽,這妖精還認得安城的方向!
“別鬧!哥的媳婦還沒找到,你好意思先找你媳婦?”
赤兔噴噴鼻子,眼神中散著無賴之光,表示好意思。
“正事要緊!咱先吃點東西?!蔽野阉鼱康铰放哉埶圆?。赤兔那貨吃玉米都要剝皮,口味刁鉆得很,搖頭不肯吃。我無奈,捋著它的脖頸,開始煽情,邊啃肉干邊描述劉老伯慘死之狀。
赤兔沉默,不再任性,靜靜地走到一棵小樹旁,吃掉幾片葉子,吃著吃著,不知怎么又暴躁了,猛起腳咔嚓將其踢斷。
我心痛地撫摸小樹苗,不由得想念劉老伯。
巧了,被赤兔踢斷的,正是我初到迷茫山,路遇土匪時爬過的那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