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傳功
三姐夫揪住我的領(lǐng)口,雙目中滿是恩威并施的凌厲顏色:“臭小子!你裝什么傻?以我手下得力畫師唐虎虎的精湛畫技,哪能把你畫得一點也不像?!你知道為了護著你,我跟你四姐夫費了多少功夫?”
“是啊老六,你膽子也太大了,一趟一趟回來闖禍!”四姐夫在一旁臉色也不好看。
三姐夫繼續(xù)斥責(zé):“爹那天知道你偷偷回來過,大發(fā)雷霆,說,‘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咋能讓他跑了?官府都是吃干飯的嗎?我得追上那個畜生打斷他的腿!都給我讓開!’你兩個姐姐一邊一個,抱著爹的大腿哭勸,好話說盡不管用,后來威脅要上吊才把這事平了!這家里平了,還有官府吶!我倆在衙門里勞動了不少金銀才給你按住……你知道我倆冒著多大風(fēng)險?拉下臉請兄弟們吃了多少頓飯?你知道破費了多少銀錢?你怎么啥都不懂哩?”
我看著兩位鞠躬盡瘁的姐夫,坦誠地說:“兩位姐夫,小弟多謝!絕不是故意給你倆添亂,這次二進宮實在迫不得已,上次留的尾巴,這次全部了結(jié)!小弟這就離開安城,絕不回來了,永遠不回來!”
見三姐夫還不松口,我識相地摸出兩錠金元寶:“當(dāng)然了,給兩位姐夫添了亂,姐夫們卻對老六極為照顧,這么大的事兒都替我按住,我不能空嘚嘚兩句就走,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兩位姐夫收下!”
三姐夫見了元寶格外親,眼里刷刷放光,四周掃一眼,二話不說收下。但收了錢卻沒有放人的意思,還揪著我的領(lǐng)口,像要黑吃黑:“老六!不是姐夫為難你,你好歹告訴我們,你這次進城是為了什么,讓我們心里有個底!你兩次進城都跟老常的醫(yī)館有瓜葛,是不是在干什么不合朝廷規(guī)矩的事兒?!”
四姐夫也是一付吃了就忘的神色。
“二位姐夫?qū)ξ叶髦厝缟?,老六不敢欺瞞,上次來,張貴人家擺了酒席,常大夫赴宴去了,我沒見到他,所以又回來找他,目的么……是為了這個!二位姐夫上眼便知!”我嘻嘻一笑,在懷里摸索著,割肉般掏出兩粒藥丸,低聲笑著,“請二位姐夫不要聲張,收下這兩顆……”
我手剛遞出,三姐夫便一把抓去嗅了嗅,面色大變,激動說道:“這個這個這個……難道是,爺們當(dāng)自強?!”
他還真有點見識!我豎起拇指笑贊:“三姐夫淵博!不過請恕小弟糾正一下,這藥丸從里到外都是新玩意,名字剛剛起好,乃是更為犀利的——寡,婦,夜,轟,門!”
三姐夫見了元寶不過眼前一亮,見了此物卻壓抑不住激動,癡迷地嗅,小心地看。見他有意獨吞,我立馬攔住:“哎?三姐夫怎么忘了給四姐夫分一顆?我有兩個親姐姐,一碗水得端平??!這等寶物,小弟仗著特殊關(guān)系才入了三顆,咱們仨平分!小弟那兩顆本打算倒騰出去,但兩位姐夫?qū)ξ液茫〉苌賿陰浊?,壓根沒關(guān)系!”媽的,我的心在滴血。
三姐夫面露不舍,四姐夫無動于衷。我以為四姐夫沒聽過這藥,便簡單解釋了一下其威猛,他卻還是沒反應(yīng)。不由得問了句:“四姐夫,你真不打算要一顆?這玩意兒可千金難求吶!”
墻角的小風(fēng)掀起他強大的衣擺,他側(cè)過身子,自豪地環(huán)抱著胳膊,淡淡地說:“我用不著那些玩意兒。”三姐夫投去欣喜和嫉妒的眼神,我也上下打量,刮目相看。
惟恐三姐夫覬覦我懷里的神藥,怕他報官又報爹,我火速惜別,撒腿出城。天還沒黑下來,我?guī)е峭獾膯淌嫜?,策馬飛馳,趕回西關(guān)鎮(zhèn)。
回去后,我們緩了勞頓疲憊。第二天開始收拾東西,計劃盡快出發(fā),前往東岳城。我想,若常胖子的普通藥丸都能治絕心掌的邪毒,我怎不試一試用更猛烈的春藥換回小雨?沈東誠又不是真要娶個土匪兒媳婦,只不過為了救沈劍罷了!西關(guān)鎮(zhèn)賣麻糖的老邱說,世上沒有永遠的哥們,也沒有永遠的仇人。這句話說的太對了,既然跟沈東誠并非沒得談,那么為了我所萬分虧待的小雨,這個險就一定要冒,也值得冒。
只是有一條我十分擔(dān)心,我是在童子身的基礎(chǔ)上吃了神丹妙藥,又憑著一身撿來的陳釀老內(nèi)力化解了邪毒,如今外在的神丹與神功我都能給沈劍,唯獨有一樣內(nèi)在的——“童子身”,這是老子說破天也給不了他的!但愿那沈劍不是個亂搞的人,但愿他存了童子身!
“不!”我咬牙切齒地想,“老子花錢費力舞弄半天,怎么能毀在他的球之下?他沈劍必須是個童子身,就算獻給那棵棗樹也不行!”
出發(fā)前一天,我大哥作陪,眾人海吃了一通。我真佩服我大哥,蹲著吃了半個多時辰,一點也不腿麻。當(dāng)天夜里,我酒醒后,突然感覺身上不得勁,內(nèi)力一點兒也使不出來了,心下大驚,莫不是是酒后受風(fēng),激得絕心掌又發(fā)作了?便急忙飛鴿傳書,邀我大哥一塊兒前去求見包碧蓮師父。一來跟她拜別,二來可以求她老人家?guī)臀一謴?fù)功力,最好是再贈送給我一點。
此前,我每次跟秦老叫花子提起內(nèi)力的事情,那老雞賊就跟我扯咸扯淡,什么內(nèi)力修為全靠自己啦、門派不同不相兼容啦、隨便傳功有違幫規(guī)啦、吃了你的是你樂意啦……后來我死了心,那個吃貨就知道吃老子的,內(nèi)功什么的指望不上,惟有從包二姨身上發(fā)掘。
天涼地硬,冷風(fēng)刺骨,有了好內(nèi)力,才有好身體。我內(nèi)傷附身,內(nèi)力不能用,實在折磨人,跟個病秧子似地,頭戴狗皮帽,身穿大棉襖,腿上厚剌剌的棉褲穿了兩條,腳上也下足了功夫,但大棉靴子里的腳趾頭依然凍得吱吱亂叫。文老大則二彪子一樣穿著件四季不洗不換的破爛衣裳,絲毫沒有發(fā)抖的跡象。等我倆到了小土丘旁,他竟然不要臉地擦汗。
我突然想起一事:“二師弟,狗呢?!”他一拍腦門:“呀!忘了這茬了!沒事,咱自己叫唄!”我說你叫吧,我內(nèi)力還沒恢復(fù),說話都沒氣兒,你看我這鼻涕!他說:“大師兄,我這不也正喘著呢?要么歇會兒再說,等不及了,你就先。”他當(dāng)了幫主架子大,學(xué)狗叫丟份子,我知道他的小心思,心說你丫能喘多久?
他娘的……他還真能喘,早就不出汗了,可還在呼呼地喘,跟個狗也差不多,一看就是故意的!我不能跟他耗了,咳嗽著叫了幾聲。包碧蓮遠遠傳來了一句斥責(zé):“不懂事的家伙!大冷的天來干啥?看把大黃凍得,都咳嗽上了!快別讓它叫了!”我想告訴她那不是大黃而是徒弟,但師命如山,不敢亂開口,只好乖乖等著,咳嗽都忍住。
一會兒,她出來了:“不是改白天了嗎,怎么又大半夜的來了?喲?我家大黃呢?哦,沒來呀,剛才是你叫的?聽你這叫聲,受內(nèi)傷了吧?”
我雙膝跪地:“師父!救徒兒一命!”
“起來說話,地上那么涼!”包碧蓮慈母一般看著我,“你受傷的事我聽說了,不是已經(jīng)好了么?怎么又犯了?”
我嘆了口氣,流下淚來:“徒兒要跟師父道別了,不能孝敬師父了!”包碧蓮笑道:“傻孩子,這傷也不至于要命,剩下點根兒,不是個事,我給你治好就是了,說什么生離死別的話!哭哭啼啼的不像樣子!”等我道明詳情,她才知道我是要去東岳城,臉上有些牽掛的神情,讓我莫名地感動。自我娘去世后,還沒有長輩這樣對我。
媽的,在這等感人肺腑的慈孝場面中,我大哥傻乎乎地在一旁看,不落淚也不嘆息,后來更不像話,毫無人性地找地兒尿尿去了。
包碧蓮問了具體,我如實回答。包二姨是性情之輩,我說得凄涼,她就動情;我說的悲傷,她就流淚;我憤慨激昂,她就飛沙走石;我咬牙切齒,她就拍腿跺腳;我要報仇雪恨,她就說干他娘的!然后我求她將我治好,再點撥最后一次武功,委婉地表達,如若師父憐憫徒兒,能傳授點內(nèi)功就更好了!
她首先認(rèn)可了我的古道熱腸,點頭贊賞:“嗯!沒有看錯你,有智,你是個性情中人,好徒兒!趁著年輕,一定要去爭取,不然等你錯過了,可就一生后悔了,唉……來來,有智,我?guī)湍惆呀?jīng)脈調(diào)過來,那誰……呃……有仁,你去把那塊石頭板子弄干凈!”說罷,閉目養(yǎng)神去了。
我大哥貌似不是小便,而是大便去了,答應(yīng)得利索,但過了半天才從樹林里鉆了出來,邊走邊系腰帶。走到石板前,賣力地發(fā)功揮掌,掌風(fēng)綿綿不絕地吹……媽的,還不如脫下破棉褲捶打的快!我等得極為不耐煩,但又不能損了孱弱的形象,免得包二姨傳功的時候不慈悲憐憫、不傾囊相授。我暗中提醒文老大,掃掃就行,差不多得了。他耿直地說:“不行!師父乃是仙人,白衣不能受一丁點兒灰塵沾染!”硬是不識時務(wù)地?fù)]舞掌風(fēng),把石頭上的灰塵吹得干干凈凈才罷手。我心說你他娘的用嘴吹也就這速度!
包碧蓮讓我整束衣冠。我擤了鼻涕,聽令坐下,依照師父的要求,起手落腳,讓她盡情擺弄了一番。不知舞了多久,隨著她一聲斷喝,我從忽冷忽熱、半睡半醒間猛然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力跑了個精光!仿佛從夢境中的懸崖邊閃失了一下,其后熱意盡失,渾身極其寒冷,真后悔沒有帶床棉被過來!
想到棉被,冷風(fēng)陡然間更加刺骨。傳功前,包碧蓮命令我,不得到許可,就不得說話、不得亂動,否則經(jīng)脈倒行,七孔流血而死。聽起來實在太他娘駭人,因此我雖然牙齒咯咯打顫,但嘴皮子卻不敢張開一絲一縫。內(nèi)力跑光后,包碧蓮?fù)蝗皇展Γ鹕黼x開了石頭。我等了好久,她都沒回來。我實在冷得要命,慢慢睜開眼一看,無奈地發(fā)現(xiàn),那女人仰天望月去了!
我不能說話不能亂動,只能干瞪眼。還以為等待是必經(jīng)的步驟,就咬牙硬忍著。蠢材大哥站一旁看得興趣盎然,見停下來半天沒下文,便好奇地求教:“師父!已經(jīng)弄好了?真神奇!”
“沒有,”包碧蓮?fù)h方,悠悠地說,“我突然想念故人了?!?p> 我心里大苦——這時候你想啥故人?我還在這兒凍著呢!
文老大跟秦大有真是同類,對于八卦之事極感興趣:“哦?師父,可否講給徒兒聽聽?”那不是廢話?老掉牙的花花事兒能讓你聽到?包碧蓮二姨沒有理會文老大,徑直走回我身邊,低聲說:“有智,為師跟你商量個事,你要是反對,就告訴我?!蔽倚恼f你丫這老太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不能開口,卻讓我反對就告訴你,這不是虐待么?
“能不能把他的內(nèi)力……就留在我這兒?”包碧蓮黯然道,“我剛才仿佛覺得他就跟我在一起一樣!唉,他死了……但他的內(nèi)力在我體內(nèi),我便不孤單了……你說行嗎,有智?”
“隨便你,老花癡!”我心中無奈地喊,“快給老子解凍!”
包碧蓮卻失憶了一般,慘無人道地看了我一會兒,見我沒開口反對,動情曰:“你同意了?為師真的很開心……”說完轉(zhuǎn)過身哭了個痛快!
我大哥見師父哭了,不問青紅皂白,跟著哭了起來,也不體會做兄弟的現(xiàn)在有多難受!
老子為親情流淚的時候,他傻逼一樣沒反應(yīng)。師父為愛情而哭,他卻反應(yīng)迅猛,真是個人渣!
我暗罵,文有仁,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