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爭端
如此喧鬧，就算虞懷瑾今日改了性子不去湊熱鬧，恐怕也讓人難以安然用餐。
虞懷瑾停杯投箸，率先打開了窗子。雅間設(shè)在二樓，透過四方的小窗，正好可以看見一群衣飾華貴的少年，眉眼間皆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他們圍站在一張翻了的桌前，桌子下方似乎爬跪著什么人，被為首的男子用腳死死的踩著。
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的倒在一旁，酒菜撒了一地，各位食客更是驚顫四散，噤如寒蟬。帝都金陵，權(quán)貴遍布，平頭百姓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看眼前的這幾位公子皆不是等閑之輩，此情此景也難怪無人敢出手相勸了。
角落里，店小二拉著掌柜匆匆趕來，掌柜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觀望了一會兒，才知事情的始末。為首的是趙太師府大公子趙延，腳底踩的人是店里幫忙看顧馬匹的童子淇官兒，爺孫兩個從南方逃荒而來，掌柜見二人可憐，身上又有些個豢馬的功夫，便留了二人在店里謀個生計。
三五天前，幾位公子來店里閑敘，馬行至店門前，淇官兒忙上前相迎，不知怎的，趙延的馬兒突然受驚，發(fā)起性來。淇官兒全力拉住韁繩，才避免了公子墜馬。在那么多人面前丟了面兒，趙公子臉上頗有些掛不住，一腔囧氣無處發(fā)泄，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牽馬的小童身上。夕水街上人來人往，立時對他拳腳相加又有失世家公子的格調(diào)，只能將仇耿耿咽下……
幾天來，趙延帶著一群紈绔公子哥晚晚都來店中鬧事，不是摔幾個酒壇子，就是言語挑釁食客。掌柜不敢得罪，每每都讓淇官兒躲了，偏今晚趙延早早就讓人去蹲了淇官，才有了眼前的禍?zhǔn)隆?p> “今晚尋你安馬，你為何又不在……啊？”喧鬧中心，如深林幽冥的聲音緩緩傳來，四周頓時如死般的寂靜。少年身著朱紫華袍，襯得膚色無血色般的白，人影中雖只露出側(cè)臉，確是峰巒般的棱角分明，一彎細(xì)眸半閉，邪魅至極，眼底盡是唯我獨尊的玩味兒。說著，少年覆在淇官臉上的腳又發(fā)了力。
“啊……嘶……”淇官嘴角沁著血，痛得發(fā)出悶哼聲。怒目圓睜，卻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
眼看僵局無人打破，掌柜急的直跺腳。
“孫兒……孫兒……”華發(fā)蒼蒼的老人顫巍巍的從折廊下連走帶爬的趕來，看見孫子被欺辱的抬不起頭來，撕心裂肺的喊道。繼而撲通跪倒在人群面前，膝蓋摸索著向淇官趟去。生怕眼前的老叟污了自己的衣裙，各位公子不動聲色，極厭棄的讓出了一條小道來。
枯枝般的雙手攀在金絲勾嵌的華靴上，趙延劍眉輕挑，毫無泄力的意思。他悄悄匯氣于丹田，藏在寬袖里的拳頭緊了又緊。拳風(fēng)呼過，一記實拳直沖老叟的面龐。
說時遲那時快，路云翻身而下，一個立掌劈將過來，借力打力下，那記重拳擦著老伯的枯發(fā)重重砸在了趙家惡仆的臉上。霎時間，那惡仆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塊，血沫和著兩顆牙齒噴涌而出，倒在了一旁，緩了許久才稍稍坐起身來。
“是哪個不長眼的！”趙延暴怒，一腳踢開了淇官兒，爺孫倆驚魂未定，蜷縮著退在一旁。
烏泱泱的人群畏畏退開，還沒等眾人反應(yīng)，趙延的鐵拳便又如暴風(fēng)般席卷而來，不過這次沖的是路云。拳風(fēng)呼過，鬢邊的須發(fā)如花開般飄逸舒展。薄背輕旋，盈盈躲開，趙延鐵拳已出一時剎將不住，沖出兩三米遠(yuǎn)，倒下了對面的方桌上，人仰馬翻。右手還十分不巧的按進(jìn)了一盆熱湯里，模樣十分狼狽可笑。
“少爺少爺！”
“滾開！嘶……”趙延一把推開了家仆，舉著燙紅的右手，又羞又惱。
“得罪了！不知童子如何得罪了公子，竟要對老伯童子下此狠手！”路云負(fù)手抱拳，侃侃說道。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來與本公子說項！”趙延雖知打不過眼前之人，語氣也并未松和，眼睛里直要迸出火星來。
路云輕笑，“初來乍到，上無功名建業(yè)，下無立錐之地，著實算不得什么。但凡事也講個理法制度，京畿重地，怎容你欺寡凌弱！”
“哎呀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w公子，這是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世子，路云吶！你們兩家可還算是表親呢！”看完熱鬧虞懷瑾不知何時又站在了路云的身后。
鎮(zhèn)遠(yuǎn)侯府，趙延聽后，怒氣竟消了大半。若方才是要噬人的火焰，那么現(xiàn)在便是毒蛇獵物般的陰冷，森寒。薄唇吐出一個冷哼，“我當(dāng)是誰呢？既然如此，今天便給路公子一個面子！咱們來日方長！”說罷便跨步走向屋外，行至路云身旁，貼耳說道：“侯府門前雪厚，路公子好自為之！”
“我們走！”涮開紙扇，帶著他的一幫人瀟灑離去。這時店中方才有了一絲生氣。
“嗷喲，趙延這廝當(dāng)真是狂悖得很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虧他有個好爹！哦喲喲，你怎么會有這樣的親戚。”虞懷瑾抱怨個沒完沒了。
路云沒理會，轉(zhuǎn)身扶起了老伯與淇官兒，倒是有渝一臉不忿，忙著與他撇清關(guān)系，“算哪門子的親戚，八竿子都打不著嘛！”
“哎，這會兒子忙著賴賬了，趙家侄媳婦的內(nèi)弟與你家表姨母的庶子可是連襟吶！”
“照公子的理，那大半個金陵豈不都是一家子啦！”有渝傲嬌的說道。
“切！”
適才把祖孫兩人扶起，二人又長長跪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快請起！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路云忙去攙扶，“今日店中滋事，恐來日趙延也不會善罷甘休，不如今日辭了，到侯府聽差吧！”
還沒等兩人同意，掌柜搶話上前，“馬老，今日你們算遇到貴人了，鄙店不濟，難護(hù)佑你們長遠(yuǎn)，侯府確是個好去處啊?！?p> 時辰不早，馬家爺孫匆匆收了細(xì)軟，一行人便融進(jìn)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