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密談,路昌奇臉上的愁云退去大半,臉色也潤紅了不少。
“伯純啊,你有如此絕艷才華,不入仕真是可惜了,你當真不愿與我一同在這朝堂上搏一番天地?”
這么多年來,路昌奇從未放棄邀蘇伯純?nèi)氪罅簭R堂,他知道如果蘇伯純愿意,大梁絕不會是今日這般面貌。
“兄長不必再勸!我蘇氏一族本就無國無根,無所謂什么忠君報國。于我而言,入廟堂是一種自在,游江湖亦是一種自在。倘若我哪天真的厭倦了閑云野鶴的生活,定赴兄長之邀!”
鎧甲磨蹭得叮當作響,下肢坐得有些僵直了,路昌奇從溫席上左右搖擺了一陣才直起身來,躬身行禮,“若大梁危局得解,伯純,你……”
還沒等路昌奇說完,蘇伯純健步上前扶起兄長,“你我之間何須如此。此事兄長不宜出面,不如就讓我來安排吧!”
蘇伯純心知路昌奇此刻心急如焚,自不便多留他,便安排了最妥當?shù)氖窒伦o送路昌奇回金陵。
入冬的樂浪城,北風呼呼作響,和著風雪和泥沙刮的人臉頰生疼。
驛館內(nèi),人員倒是極為稀松,只正屋外站著兩個守護的士兵。此刻北燕迎親正使蜷縮在火爐旁,抱著酒壺打著盹。
驛館內(nèi)之所以這么冷清,是因為這位病倒的西涼公主說什么也要住在悅城客棧??蜅@锂斎皇潜炔涣斯偌业捏A站安全,而這兩天城內(nèi)流竄的沙匪也足以讓人心驚膽戰(zhàn),所以大班守護人馬都挪到了悅城客棧。
說起來這位西涼公主,是西涼王的獨女,生的千嬌百媚,身手也十分了得,西涼王對她極為寵愛。她本可以嫁給自己的心上人,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天家兒女,終生大事往往是自己做不了主的。
“這位官爺,夜里風涼,這是上好的燒刀子,是小店孝敬各位爺?shù)?!各位爺喝了也好暖和暖和不是??p> 身著玄衣鎧甲的將領(lǐng)盯著老板娘手中噴香的一甕酒,眼底全是狐疑,就算如此,悅娘仍是笑得那么爛漫熱情。一旁的的士兵聞著酒香,雖然在極力壓制著胃里的饞蟲,但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也難免會讓將領(lǐng)動容。
將領(lǐng)抿了抿早已皴裂的嘴唇,眼神游移在西涼公主熄了燈的窗前,悅娘狡黠一笑,櫻唇攜著甕沿狠狠灌下幾口熱酒,再次把酒遞到了將領(lǐng)面前,“官爺放心,這酒是我自家燒的,也是我送給各位官爺?shù)?,絕無第二人知曉!”
此刻,將領(lǐng)最后一道防線已經(jīng)支離破碎,他緊緊握了握冰寒的劍柄,接過了熱酒。
片刻之后,一男子面蒙黑紗,腳步一輕一沉的上了樓,推開西涼公主的房門前,瞥了一眼斜靠微醺的士兵。
“蒙奇,是你嗎?”西涼公主的聲音清脆又輕盈,話語中夾雜著些許欣喜與凝滯。
隨著聲音傳來,屋里一盞幽幽燃起的油燈照亮了彼此心中的疑慮,昏暗中,一對有情人相擁而泣。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父王為了逼我遠嫁,竟然以你的性命相脅。對不起,蒙奇,真主為誓,珂琪娜的心永遠屬于你!”
“我的公主,我怎么忍心讓你嫁給別人。你離開草原的那晚,我拼了命逃脫,幸而被悅老板所救,她聽了我們的故事,說有辦法幫我們!”
“真的嗎?”
話音未落,悅娘一襲棗色羅裙,從黑暗中緩步出來。一瀑青絲仿若漫無目的般的綰在腦后,卻又像是每一縷都經(jīng)過精雕細琢般的刻意雕磨,襯托著她那嫵媚多姿的氣質(zhì)。
“若你們信得過悅娘,我可以幫你們遠走高飛,從此以后不再生離!”
西涼公主看著眼前女子真誠的目光,卻不能說服自己完全信任她。她能幫蒙奇躲過追殺,說明她的實力并不簡單。她懂得以一曲訴說相思的樂曲引得自己的注意,又用自己送給蒙奇腰帶把自己引來了悅城客棧,而僅僅是出于感動,就要為自己與蒙奇策謀這隨時可能給她帶來殺身之禍的逃婚,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時間緊迫,公主語氣凌厲,“為什么,你憑什么要幫我們?你想要什么?”
被公主這樣一問,蒙奇尷尬的盯了救命恩人一眼繼而又把目光溫柔的灑在了公主臉上。
倒是悅娘似乎并未對此感到意外,嘴角仍然蓄著一抹微笑,眼底是看不清的算計或真誠。
“我不想讓北燕與西涼聯(lián)姻!這無異于讓北燕這只毒狼徒增爪牙。八年前,我的家人都死在北燕人的手里!”
說到這,悅娘眼底流過一絲悲愴,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在掌心印出了深深的溝痕。
悅娘看出公主已有動搖,畢竟留給她和蒙奇的機會只有這次了,不管悅娘懷有怎樣的目的,她只能選擇相信她。
“公主,我知道這個理由對你來說過于牽強,可是請你相信我,至少我與你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公主收起了眼里的鋒芒,目光撞向蒙奇時驟然化作了流淌的春水。她輕輕拉起悅娘的雙手,柔聲道,“請你原諒我!我很感激你救了蒙奇,但我必須確認你是否是朋友。求你幫幫我們!”
聞言,一對璧人伸手扶向胸口,向恩人敬以最高的禮節(jié)。
“不必多禮!時間窘迫,我接下來說的每句話,請你們務(wù)必牢記!……”
今夜,悅娘摻在酒里的蒙汗藥不足以讓他們察覺,所以才為兩人贏得這片刻的團聚。蒙奇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所以行動必須延遲。北燕訂下的婚期是正月十五,而十日后,北燕的連縱之夢將會被蘇伯純親手撕碎。
正月十三,長街里彌漫著濃濃的炮竹硝煙味,被寒風卷著直往人鼻腔里鉆。
寒鴉在枯枝上叫得哀轉(zhuǎn)戚愴,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紅裝粉砌,是這黃土彌漫的樂浪城中一抹格格不入的紅。
出了樂浪城一路向北便進入了北燕腹地,離燕京只有不足三日的路程,隊伍里拖著十里紅妝,眼見黃昏是趕不到下一個驛站了。
“全軍聽令,就地安營扎寨!”
軍隊立刻四散開來,未幾,公主的帷帳便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了中央,薄薄炊煙似一條絲帶裊娜的纏繞在枯樹上。
“鍋里做的是什么?”西涼王擔心公主做出不利于和親的事情,除了公主身邊的兩名自幼陪伴公主的侍女,其余照顧公主的人全都換成了自己的人。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監(jiān)視,公主心里自是不痛快,平日里不許他們伺候,只把他們支的遠遠的。所以眼下能信得過的人也再沒有了。
“今晚做的是粟米粥還有羊肉干!”掌勺的炊事師傅生的憨厚老實,打開早已煮的粘稠噴香的粥給公主的貼身侍女查看。
“公主吃不慣中原的飯!我要下廚幫公主做烙餅,借師傅廚房一用!”
“姑娘請自便!”
侍女也是個伶俐的人,在灶臺邊不動聲色的干著活,兩包瀉藥也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的放進了大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