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無風(fēng)合上門之后,花若回想起紫華先前所言,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從心底來說,花若同靜以望一樣,不信靜無風(fēng)是會輕生之人;只是,當(dāng)前因為靜無風(fēng)對那日之事閉口不談,而如今的狀況又非同一般,所以,在這點上,花若同紫華一樣,同樣也不愿意冒這個險。
君侯府。
長安君伏案聚精會神地抄經(jīng);樊夫人在茶桌前安靜煮茶。賴在離亂堂中不肯走的粉團兒,因為追著飛進屋的一只蝴蝶,蹦跳中撞到了書案,不僅硯臺墜地粉碎,還將自己的新裙子弄得滿是墨汁。
樊夫人氣惱異常:“女兒家家的,哪里有個女孩兒的樣子!叫你不要亂蹦亂跳,這下好了吧,你爹的寶貝硯臺也碎了,我剛給你新置的衣裳,現(xiàn)在就算扔給王嬤嬤做抹布估計人家都嫌棄。”
粉團兒可憐巴巴地看了看樊夫人,又看了看長安君,難過得眼淚快掉下來:“對不起娘親,對不起爹爹。都是粉團兒不對,粉團兒不好,粉團兒不配做爹爹娘親的女兒。”
聽女兒這么一說,樊夫人頓時心軟了,這才感到自己方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于是,不得不求救般地看了看長安君。
長安君會心一笑,上前去輕輕擦掉粉團兒臉上的淚痕,柔聲道:“我們粉團兒啊,可是配得上這世上一切的美好。”
粉團兒眼淚汪汪,偷偷看了樊夫人一眼后,一邊搖頭一邊道:“可是,可是粉團兒做錯事了。做錯事的粉團兒不配?!?p> 長安君抱著粉團兒到窗前,指著窗外一片開得正好的花海道:“你看,這些花兒美不美?”
“美!”
“那是不是花園里的每一朵花我們粉團兒都喜歡?”
粉團兒遲疑片刻后搖搖頭:“有些粉團兒是不喜歡的?!?p> “那,那些粉團兒不喜歡的花,就都是不好的嗎?都是沒有價值、不配做這花園里的花嗎?”
粉團兒又遲疑片刻,道:“不是這樣的。有些花兒粉團兒雖然不喜歡,但是它們也有別的人喜歡。就像我不喜歡開得那么大的玉蘭花,可是,就好幾個姐姐都特別喜歡,甚至還特地摘了它們放到自己房里。所以,好像也不能說那些我不喜歡的花就是不好的?!?p> 長安君滿意地點點頭:“所以,我們粉團兒就好比這個大花園一般?!遍L安君拿手指輕輕戳著粉團兒的胸口,繼續(xù)道:“這里面住著各種各樣的粉團兒,有:很乖很乖的粉團兒、偶爾做錯事的粉團兒、時不時耍小脾氣小心眼兒的粉團兒、有時會不聽話的粉團兒、經(jīng)常會偷懶的粉團兒、一貫愛闖禍的粉團兒、總是清晨起不來床背書的粉團兒、時時因字寫不好被先生責(zé)罰的粉團兒。
在這各式各樣的粉團兒里,娘親和爹爹可能會有自己贊同或不太贊同的那個,但,就這滿花園的花兒一樣,無論是那一朵花,無論是哪一個樣子的粉團兒,統(tǒng)統(tǒng)都配得上所有的美好?!?p> 粉團兒眨巴著大眼睛:“真的嘛?好粉團兒和壞粉團兒都配得上做爹爹和娘親的女兒?都配被爹爹和娘親喜歡?”
長安君捏了捏摸粉團兒紅嘟嘟的臉:“當(dāng)然。無論是娘親和爹爹的喜歡,亦或是這世上其他的美好事情,我們粉團兒都無條件值得?!?p> “你保證是這樣?
“我保證是這樣?!?p> 粉團兒似懂非懂的小臉上,這才逐漸有了笑容:“哼,無論什么粉團兒都值得。就像這花兒一樣!”
長安君:“我們粉團兒是這天下笑起來最可愛的人?!?p> 眼看粉團兒破涕為笑,長安君與樊夫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抱著粉團兒,長安君心中暗自道:
“以后,無論你做什么,無論你成為什么樣的人,只要你努力而且敢于冒險,我們無論在何處,都會竭盡所能的支持你、守護你?!?p> 花沫書房中,侍從送來書信一封,正是來自銜山劉疏桐的回信。
捏著這第一封回信,花沫開心得像個孩子。
“太好了!終于叫我等到你!”
片刻后,又忍不住錘了自己一拳道:“嗨,都不知道信里寫的什么。說不定人家是寫信叫你從今往后都不要再去信打擾人家了呢!”
如此想著,花沫捏著信,手心忍不住冒汗;他顫抖著手將信展開,一口氣讀完后,才高興得無以復(fù)加起來。
雖然,劉疏桐在信中并沒有寫什么特別的,只是將花沫先前那一封封自言自語似的去信進行了一一回應(yīng)。
花沫將信看了又看,愛不釋手,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夜。
花若噩夢連連,驚叫著坐起;靜無風(fēng)聞聲,推門出來問詢;花若不好意思道:
“做了個噩夢,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妨事。進來吧,我給你倒杯水?!?p> 花若隨靜無風(fēng)進屋;靜無風(fēng)倒了杯水;花若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你是怎么做到的?
靜無風(fēng):“什么?”
轉(zhuǎn)念一想,還是不要攪亂靜無風(fēng)的心緒為好,花若便道:“沒什么。打擾你休息了,早點睡吧?!?p> 靜無風(fēng)瞬間領(lǐng)悟到花若的用意,見花若噩夢纏身,卻也忍不住想要幫他一把,便道:
“我?guī)煾翟嬖V我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到應(yīng)得到的一切,而不是想得到的一切。
這個‘應(yīng)得’的,就是我們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生了什么樣的信念,我們便會得到什么樣的回報。
以前,我常叫自己活在莫名的恐懼中,所以,日復(fù)一日,我的恐懼積攢起來,顯化成了一場災(zāi)害。
這是我勢必要經(jīng)歷的,因為我以往如是的想,便有了如今所得?!?p> 花若聽得直搖頭:“這不是你的錯。這怎么能是你的錯呢?”
靜無風(fēng)搖搖頭:“我?guī)煾挡⒎鞘沁@個用意?!?p> 花若轉(zhuǎn)念一想,頓悟道:“所以,玄知真人說這番話的用意,是想告訴你:天道的智慧,不是當(dāng)下的我們所能完全看見的。
只有通過量的積累,持續(xù)的努力,才能達到質(zhì)的轉(zhuǎn)變。這時才能顯化為我們所見?”
靜無風(fēng)點頭道:“我們所做、所思、所想的一切,都在以各種形式回報反饋到我們的身上,這也是天道的法則之一。無關(guān)對與錯。
一切該發(fā)生的都會發(fā)生,我們能選擇的,是對待這一切的態(tài)度。師傅常說,遇事煉心。在世事無常的歷練中,一個人必須始終學(xué)著帶著覺知去吃苦,時刻提醒自己要把四大界分清楚?!?p> 花若若有所悟,喃喃道:“歷事煉心;分清四界?!?p> 靜無風(fēng)繼續(xù)道:“若能本性如如不動,罵也不動性、打也不動性、哪怕殺也不動性,把世間的癡愚之人都托舉起來,使他們有機會成為大智慧人,這便是志界,佛道人所追求的,正是此界。”
花若:“這樣想就可以了嗎?所以,意義會叫所有的苦,都沒有那么苦了嗎?”
靜無風(fēng)點點頭;花若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欣慰地握起靜無風(fēng)的胳臂道:“我就知道,沒有什么苦能壓垮你的,紫華……”
花若原本想說紫華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靜無風(fēng)淺淺一笑,道:“從頭至尾,我就沒有想過要用死來解決一切。
死真的是太簡單了不是嗎?活著才是不易。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愿僅僅為了逃避一己的痛苦與現(xiàn)實,就輕生。這條命是爹娘給的,也是上天賜的,我總要用她來做些于人、于世有所裨益,乃或是自己所堅信之事,有如此方才算是不枉此生?!?p> 原來,那日在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