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擦著腦門的汗，氣喘吁吁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年歲不大，這故事還蠻多。有人窮盡一生，也就活成一張紙；你小小年紀，就活成了一本書啊?！敝駮皇植嫜?，繼續(xù)說道：“哎呦喂，真是累死老朽了。”
“哼，”雖然眼見這瘦小的一本書，瞬間膨大無比，確實叫人驚異，但，在竹書沒說出任何真材實料之前，靈孩兒可是不會輕易服軟的，“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竹書放下擦汗的手，正色道：“你的經(jīng)歷，我不贅述；至于你是怎樣的人……”竹書頓了頓，看了眼一旁的尹紅衣，繼續(xù)說道，“這個問題，我該如何回答你，才不至于‘誤人子弟’呢？”
尹紅衣低聲向身旁的凡羽客道：“哎，這老人家這么記仇呢?！?p> 靈孩兒干脆道：“想說什么就說，我洗耳恭聽?！?p> 竹書捏著稀拉的胡子，瞇眼道：“你啊，你所是的，并非一成不變，一語可道破的。
你所是，他隨著你的心境而變化，隨著你的悟性而變化，隨你的成長而變化。
他甚至能在你不同的思想狀態(tài)下，呈現(xiàn)給你不同的視覺所見。
所以，你是怎樣的人？你是同我一樣，活著且千變?nèi)f化的人。具體是怎樣的，在于你每時每刻選擇所做和選擇成為的樣子。
所以，這樣的答案，小公子可滿意？”
竹書的話，玄奧又抽象，繞來繞去，雖是將靈孩兒聽得似懂非懂，卻打從心底生出幾分敬畏。
“所以，前輩是告訴我，我是怎樣的人，在于我當下每時每刻的選擇，而非單純是由我的過去所決定?！?p> 竹書笑瞇瞇道：“小公子悟性極佳?！?p> 靈孩兒上前一步作禮道：“多謝前輩指點。靈孩兒受益匪淺?！?p> 一旁，凡羽客忍不住問道：“所以，此時此刻，竹老選擇作慈眉善目的自己了？”
“什么？”
凡羽客：“竹老，您該知道，這本書里，還有另一個，你吧？”
“另一個我？”竹老撓頭，恍然道，“哎喲喲，你該不會說的是我的羅漢之靈吧？”
凡羽客：“對！羅漢！”
竹老捋著胡子道：“我真是年紀大，活太長時間了；這時間長得我都忘了我還有個影魂?！?p> 眾人面面相覷，紫華好奇道：“所以，你現(xiàn)在在此，那你的羅漢靈去哪兒了？”
竹老：“當然是地獄咯！”
宇夏：“地獄？好可怕!”
“哈哈哈，唬到你了吧？”竹老哈哈大笑道，“你們以為所謂的‘地獄’是什么？”刀山油鍋？不存在的，地獄不過是眾多念頭堆砌、雕鑿而成的鐐銬而已，困住我們的，也不是所謂的閻王，而是心念的墻?！?p> “什么？”宇夏一下無法理解。
竹老解釋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地獄，簡言之，那就是固步自封、拒絕變通?！?p> “哦?！庇钕娜粲兴虻攸c點頭。
這一來二去，大家對竹老的能耐及見識有了些許了解；想到此行的目的，花若忍不住起身作禮道：
“竹老，在下還有一要事相問?！?p> 竹老笑嘻嘻道：“嘿，看你心這么誠，問吧！”
花若：“謝竹老成全；晚輩想問的是：這次登頂，憑著我們，是否能順利完成重整乾坤的重任？”
竹老聞言，支吾道：“這個……這可是涉及到天機，贖我無法直言相告，對此，我只能說：你們此行困難重重，須向絕望里去找希望。成或不成，在于天；盡力而為，方能無憾?！?p> 另外，竹老頓了頓道：“說到底，到底能不能成事，全仗你們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你們自己?！?p> 想起幻靈仙人所說，花若喃喃道：“所以，依舊是受縛于心想事成?！?p> “好一個受縛，”竹老意外道；認真審視了花若片刻后點頭道：“所以，你自然是知道的，我先前竟沒有留意，你……竟是同我的一位許久未曾謀面的老友，有過交集了?！?p> “正是，只是，”花若疑惑道，“明明在他提起此事之時，我宛如醍醐灌頂；但隨后，竟是忘得一干二凈了。今日在竹老的點撥之下，才又想起……”
竹老點點頭：“自然是。有些事，并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但若是被‘告訴’了，你們自然會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但，這種智慧不屬于某個人，尤其，當他覺醒的機緣還未徹底成熟，這些智慧只會像一場偶然路過的陣雨一般，下完之后，待地面干透，也就遺忘了?！?p> 花若點點頭，聽到此處，他知道竹仙亦已看出自己身負喚魂咒，為了不叫他說更多，無故為靜無風平添負擔，花若急于制止這個話題，便作禮道：
“多謝竹老指點，關(guān)于登頂一事，晚輩心中已有答案了?！?p> 一旁，眼看機會千載難逢，紫華忍不住追問道：“那，我們目前所走的路，所行的方向，可都是對的？若不對，可否請竹老指點一二？”
竹老沉吟片刻道：“路就是路，只分：你要走的路和你不走的路，無所謂對錯；這位公子希求老夫指明路，殊不知，我指的，它未必就是坦途，反而會是你們的歧途。所以，一言以蔽之，你們的路，你們自己去找；你們自己去走。你們選擇當下所走的，便是你們每個人該走的路?！?p> 粉團兒托腮道：“這究竟是什么大忽悠的回答啊。叫指明路不指，還非說，我們需要自己去找路；這重整乾坤這么重要的事，萬一我們走錯了，真的誤入險途，豈不是連命都沒了?！?p> 竹書晃著腦袋道：“何謂重要？何謂不重要？當我們選擇去做一件事，那這件事就是最重要的事——重整乾坤如此，喝茶亦如此；但，同時你們也要知道，喝茶和重整乾坤亦是最不重要的事?！?p> 一席話，說得粉團兒疑惑不已。
竹書又不急不許道：“再者，誰人的路上沒坎坷呢？正是有了這坎坷，才能磨練你的意志和能力，叫你更加堅韌從容。所以，既然人在險路上，擔憂毫無用處，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直覺力引導，叫自己在這路上時刻流動起來，不要停滯不前——不要停滯不前！不論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至于生死這么大的事，就交由天吧?！?p> 花若喃喃道：“要相信直覺?！?p> 竹書：“對，相信你的直覺，在‘你’不知道答案，不知道方向時，‘你’的直覺力總能領你走上對‘你’有益的路?！?p> 馬靜不解道：“可，為什么？通過比較、查驗和判斷得出的結(jié)論不是應該更可靠嗎？”
竹老：“你所說的，對于有形可見之物，可能是如此；但是，對于無形、不可見的未知，卻束手無策。
每個人的內(nèi)在，都擁一種驚人的振動，而我們所說的直覺，便是這無窮無盡的振動中一種；一個人的直覺力，就好比另一個無形無色的自己，他能洞悉你所不能見的事物，在你覺察到之前，就做出對你有利還是有害的判斷，進而周全地保護你?！?p> 馬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道，這就是佛教所言的‘無我’？”
竹老：“是也不是。佛陀所謂的虛幻的我，就是究竟無實的我，所以佛陀說：無我”
一旁，一直插不上話的靜以望終于找到機會開口，連忙站起身向竹老說道：“您確定，佛陀說的不是‘嗚哇’？”
竹老：“……”
靜以望繼續(xù)說道：“佛陀是哪兒人？說話沒口音的嗎？會不會是你們誤聽了？我之前說話就有口音啊，還為此鬧了個笑話，對吧花若？”
花若：“……”
婆羅子：“你，坐下。不然，就只好把你請出去了?！?p> 靜以望聞言，只得乖乖坐下。
這邊，竹老意猶未盡，又繼續(xù)補充道：“娃娃們。其實，你們要知道，所有的問題都是一種延遲或逃避，做一件事，其實不必占卜兇吉，只要問自己的發(fā)心。若是發(fā)心問心無愧，與人與己無害，那便著手一步一步去踐行便是。問再多兇吉又如何？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總得走；該得的跑不掉，該失的留不了。”
聽完竹老的一番話，眾人陷入了一片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