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位于黃河之下,而黃河幾乎每年都會泛濫成災(zāi)。一到雨季,附近大小河流就開始漲水,繼而向汴京城倒灌,百姓深受其害。
所以從后周起,朝廷就非常重視汴京的泄洪問題。太祖黃袍加身之后,選擇汴京為都城,而修建的地下渠道就成了汴京最為重要的工程。
經(jīng)過數(shù)年的修繕,汴京地下不但可以排水泄洪,還足以跑馬建房,空間極其廣闊,可以這樣說,汴京有多大,地下的無憂洞就有多寬廣。
民謠里是這么形容開封的,“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幾座城”,所以汴京的地下渠道很多地方還與被掩埋在更深處的地下城所相連。
這讓汴京的地下地形無比復(fù)雜,自然成為了犯罪分子躲避官府通緝賴以生存的巢穴,以及在汴京孤苦無依者的最佳避難所,故取名無憂洞。
眾人行進的這段入口處的地下渠道比較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趙明誠腳下的水流更是散發(fā)著一種莫名的臭味,順著渠道向外匯入河道。
雖暫時成功逃脫,摩尼眾教徒卻無半點喜悅之情,來汴京時浩浩蕩蕩百余人,如今只剩下不足十人的殘兵敗將,剛才圣女清點人數(shù)的時候,那眼淚止不住的嘩嘩往外流。
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視野變得開闊了起來,水渠的空間變大了不少,左邊是寬闊的水道,右邊是供人行走的拱形石道,向前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
走到拐角處,前面竄出一個人影,刀疤臉,兇神惡煞的模樣,對眾人說道,“不是約定的午時前到嗎,怎么這么慢,貴客已經(jīng)等了許久不耐煩了,差我出來看看動靜?!?p> 其身后還跟著一人,正是之前負(fù)責(zé)留在無憂洞內(nèi)接應(yīng)撤退教眾的,此時見圣女身后只剩寥寥數(shù)人,更是情緒失控,眾人一時之間俱是神傷不已。
趙明誠一行人也不記得跟著刀疤臉繞了多少彎,總之這地下渠道分叉口極多,里面四通八達,如果不是熟知無憂洞地形之人,必然會迷失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趙明誠一行人來到了一處地下生活區(qū)。
生活區(qū)的空間非常大,如果放在地面上的汴京,善加利用下一定是繁華無比,可在這里,不僅各種慘叫呻吟聲如同惡魔的低語在生活區(qū)上方回響,其居住環(huán)境更是臟亂、惡劣。
除了他們進來的這個通道,這個不小的生活區(qū)還有七個其他通道分布在四周。
這些通道里流出的地下水在這里就像城市的河流,把整個區(qū)域劃分成多塊,臨近水道上則建有一座座封閉的石頭房,儼然是一座微型城市。
水道就像是這座微型城市天然的清潔工,住在這里的人把各種生活垃圾都往水道上丟。
更令人惡心的是,各種生活問題也是在水道里解決,而他們?nèi)∷牡胤讲贿^是在水道上游幾米處而已。
住在這里的人不僅衣服破爛,渾身散發(fā)惡臭,還因為地方潮濕,不少人裸露的皮膚下長滿了各種皮膚蘚,令人毛骨悚然。
石頭房子里更是可怕,沒有門,地面上全是鮮血干涸的痕跡,路過的時候總能聽見因風(fēng)濕等疾病帶來的痛苦呻吟聲。
再往前走,趙明誠越發(fā)難受,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只見空曠的小廣場上,站著一群衣不蔽體的男童,分成若干個隊伍,由幾個類似教官一樣的角色進行“特訓(xùn)”,教官們穿的倒是人模狗樣,與地下居民迥然不同。
其中一個隊伍,孩子們身前是一個滾燙的爐子,然后在教官訓(xùn)斥下一個個輪流把手伸進去,取出被燒的通紅的銅錢。
年紀(jì)稍大的已經(jīng)能做到不怕痛快速取出,而年紀(jì)小或者剛被拐到這里的孩子就可憐了,一次次被燙的縮手,迎來的不是家長的心疼,而是教官的鐵鞭。
錯一次,抽一下,實打?qū)嵉脑谏眢w上造成一道道的血痕,孩子們也不敢哭,更不敢叫,因為會引來更重的毒打。
另一個隊伍就更不人道了,一位教官正在努力扳男童的小腿,能聽見卡擦咔嚓的骨折聲和慘叫聲,另一位教官則更狠,為了快速而省事,直接拿鐵錘敲。
趙明誠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哭。他天天都要路過龍津橋,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在橋上行乞的那些瘸腿孩子是怎么來的。
以前趙明誠還不理解,現(xiàn)在他真正的明白了什么是“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p> 抬頭往前看,此情此景連這些曾經(jīng)殺人不眨眼的教眾包括圣女,也是側(cè)著頭不敢多看,甚至圣女的手一直是緊緊的攥成拳頭。
“諸位請,貴人在里處等。”
這是個還算簡單的三層木樓,但即使再簡單,也比那些石頭房要高檔的多。
底層是一個個牢籠,里面關(guān)押著大量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最大的絕不會超過七歲,抱著腿,眼睛都是麻木的死灰色??床坏揭稽c色彩。
再往上是打手們的活動區(qū)域,礙于身份,趙明誠和這些護法教眾只能在此等候,圣女則繼續(xù)往上走來到樓頂?shù)囊婚g屋子。
“為什么沒有提前通知而禁軍突然殺到端王府?內(nèi)城不是你的地盤嗎?”
“圣女息怒,息怒,我也沒得到消息,宮里那位突然讓蔡京負(fù)責(zé)徹查,他調(diào)了一隊傳令兵,有什么事都不通過三衙直接從附近街道調(diào)人,我也無法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啊?!?p> “那最開始的那次呢?為何也沒半點消息?”
“那和我無關(guān)!我當(dāng)時警告過你們,出了內(nèi)城我一概管不了,是你們手太長,惹出的禍,就算是這樣我也提前了至少半刻鐘給你們發(fā)信號,足夠你們脫身的。”
“再說一遍,我們只是合作關(guān)系,你不要一味的質(zhì)問我,不然就算你手里有把柄,我一樣能輕易弄死你們!”
“二位息怒息怒,不如來談?wù)勆獍?,我在東北水門外有八艘小船,不過看圣女這人手,大概只能用到兩艘了,那這多余的我也不方便退啊,圣女你看如何是好?”
“夠了嗎?”圣女丟過去一錠金子,接著說道,“干糧和水還有一些傷藥,也要一并備齊?!?p> “沒問題,那二位繼續(xù)聊,我出去吩咐吩咐。”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會兒,男聲才打破了尷尬。
“今晚你們必須走,再晚我就不敢保證能開水門了?!?p> “這么急著轟我走,那么害怕我被擒把你供出來啊。”
“隨你怎么說,以后沒我的允許,不準(zhǔn)再踏入京師半步!”
“呵呵,身份洗白了就是不一樣,底氣越來越硬了,以前你可不敢這么和我說話?!?p> “言盡于此,今晚巳時,過時不候!”說完后,男的直接從屋子后面的樓梯離開了。
談話雖然不歡而散,但圣女因教眾傷亡慘重而自責(zé)痛苦的心境,卻終于通過這次發(fā)泄得到了一些緩解。
眾人順便在這木屋的二層要了個房間,進去修整一番。
因為無憂洞里終日不見陽光,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所以圣女特意吩咐了報時的打手注意看著漏刻,別誤了眾人的出逃時辰。
眾人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直到一個打手通知東西準(zhǔn)備好了,時間也到了,大家才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門口的刀疤臉也繼續(xù)為眾人在無憂洞進行g(shù)ps導(dǎo)航。
ps:取材自陸游所著的《老學(xué)庵條記》卷六:“京師溝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為‘無憂洞’;甚者盜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國初至兵興,常有之,雖才尹不能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