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趙父教子

　　趙挺之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便服，在書案前好整以暇的練著書法見趙明誠腆著臉走進來，更是連頭都沒有抬，繼續(xù)寫著字。

　　趙明誠自然不敢催，一直在旁恭敬的候著，順便品評著趙挺之的書法水準(zhǔn)，以他如今的書法水平看來，趙父的筆法遒勁有力，能看出已經(jīng)頗得虞世南的神韻。

　　見趙挺之寫完收筆，趙明誠自然第一時間走過去拍馬屁，“爹這‘選賢任能’四字當(dāng)真妙不可言，筆法老道，實在是高啊！”

　　“哦？”趙挺之好笑似的看著趙明誠，“那四郎覺得，你這字又如何？”然后從一旁抽出一疊糊好的紙，紙上赫然寫著“趙明誠”幾個大字。

　　趙明誠打開一看，是自己太學(xué)四月私試的答卷，可怎么會在趙挺之這里，不該是在太學(xué)嗎，“爹你從哪搞來的這試卷，舅舅給你的嗎？”

　　“哼，他陳無己躲我還來不及，”趙挺之先是表示了一番對陳師道的不屑，然后才解釋道。

　　“太學(xué)私試與公試的答卷最后都會發(fā)往禮部存檔，以備隨時翻查，防止有學(xué)官從中牟利，你這卷子是禮部一個書吏從中翻出來討好我的?！?p>　　“哦”，趙明誠撓撓頭，自作謙虛的說道，“論書法，自然是比不過爹你了，孩兒還需要勤加練習(xí)?！?p>　　趙挺之自然看出趙明誠是自謙之詞，他怎能看不出兒子的書法已然自成體系，邁入大家行列，可這傻兒子還對自己的經(jīng)義答策那么自信，這種情況進官場豈不是白給。

　　“論書法？四郎你當(dāng)真認為你的經(jīng)義答策做的就很好嗎？這要不是陳無幾那腐儒，換你爹我閱卷，只能給你評最后一等的成績?！?p>　　“啊？沒爹你說的這么夸張吧，我覺得自己寫的還行啊。”聽見這話趙明誠是真的驚了，本以為自己文章還可以啊，也得到了陳師道的默認，可沒想到在趙父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還行？先說你那試點進行變法的觀點，你寫的倒是很輕巧，可你考慮過當(dāng)時王公所處的情況嗎？幾乎是舉世皆敵，隨時可能如范文正一樣被罷免導(dǎo)致新法被廢，必須及時與守舊派搶時間先行推動新法，還等試點幾年后，你以為神宗是等的起的人嗎？

　　再看你那不可因言廢事、因事廢人的言論，若是黨爭從未開始，倒也不失為圣人之語，可前有司馬光一干守舊派元祐年間打壓了變法派八年，后有重掌朝堂不到六年的變法派原樣奉還打壓守舊派，你如今提出這些言論，放章相、蔡相眼里就是準(zhǔn)備為守舊派翻案！

　　......

　　總之，你這些言論看似公允，是為天下計，可若有心懷不軌之人另行解讀，你這就是公然為元祐舊黨開脫，幫守舊派說好話，放紹圣時，咱們?nèi)叶嫉靡蚰愣鞣艓X南?！?p>　　這實在是自己親兒子，不然以趙挺之對元祐舊黨趕盡殺絕的態(tài)度，早彈劾到官家那里了，所以說話時胡子氣的一抖一抖，讓趙明誠甚是瘆得慌。

　　“恩，孩兒受教！”

　　自穿越以來，趙明誠還是之前大學(xué)寫論文那種形式去寫文章，盡量寫出新意，可這個時代要求的不是你觀點有多新穎，而是你站的位置對不對。

　　趙明誠自然也明白現(xiàn)在朝堂還是變法派一家說了算，貿(mào)然說出這些有違變法派行事的觀點，自己還盼望著通過科舉入仕呢，而如此言論肯定會影響到自己的科舉之路。

　　見兒子認錯態(tài)度誠懇，自以為達到目的的趙挺之神態(tài)有些緩和，聲音放平和，又鼓勵起趙明誠。

　　“經(jīng)義這塊四郎你今后就老老實實按原義剖析，別搞什么標(biāo)新立異，除非你有王公的才情。為父看你行文，雖說不上狀元之才，但行文縱橫捭闔，論理流暢而有層次，正經(jīng)寫考個進士乙等問題不大?！?p>　　趙明誠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時趙挺之又把趙明誠的答卷一直翻到最后，其上不僅有陳師道給評的優(yōu)等，還有御筆寫的四個大字“未來可期！”

　　這下趙明誠所有的不開心都消失了，得嘞，這官家竟然也這么看好自己，看來自己的言論起碼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起碼官家認為自己還行。

　　見趙明誠眉開眼笑的樣子，趙挺之又一盆冷水澆下來，“官家素來喜新厭舊，別看現(xiàn)在對四郎你期許頗大，不過幾年估計就把你給忘了。”

　　趙明誠不解的說道，“不會吧？我看官家親政以來，除了蹇序辰前些天被外放，紹述舊臣還都在啊，像章相、蔡相等人依然身居宰輔要職，可一點不像爹你說的喜新厭舊?！?p>　　“你呀，看問題只看表面，如蔡卞、章淳等人在元豐年間還算不上變法派骨干。王公那一批變法肱骨之臣，如蔡確等人在元祐時期就大多故去，活著的如呂惠卿、曾布之輩都是背叛過新法之人，如何能委以重任。

　　要不是曾狐貍見機的快，自立門戶，早就被變法派清除出中樞了。而沒有了這批人，剩下的都是些小貓小狗，根本無人能匹及蔡卞、章淳等人人的威望與能力，官家倒是想換，可也沒更好的能選，要選也只能從嶺南的守舊派里復(fù)人，可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額，趙明誠這下是徹底認清了現(xiàn)實，史料中的人物畢竟是史料中的，真實如何，只有破開歷史的層層迷霧，才能探清真像。

　　趙明誠以為趙父叫自己來就是為了指導(dǎo)下自己的政治思維，剛準(zhǔn)備告辭退下，趙挺之又突兀的來上一句，“李廌是不是在你的報社？”

　　李廌是蘇軾的門徒，而蘇軾曾經(jīng)貶低過趙父，趙明誠自然知道父親對蘇門一向不友好，參與了不少對蘇門師徒們的彈劾。

　　至于舅舅陳師道，要不是兩家還屬于姻親關(guān)系，趙挺之早就和他斷交了，說實話現(xiàn)在兩家也和斷交差不多，趙挺之與陳師道基本是不往來的，夾在二人中間的趙母與郭姨則非常可憐。

　　怕趙父不喜李廌，趙明誠想出言代為緩和下關(guān)系，“爹，李叔他確實在我的報社，可他已經(jīng)絕意不出仕了，如今又在我們自家報社賣力，就別太為難她了。”

　　聽趙明誠話里的意思，把趙挺之氣的胡子又吹起來了，“為父自有考量，再說也不是四郎你想的那樣，是官家知道他在你的報社當(dāng)主編，讓我傳話于你，你到時再轉(zhuǎn)述給他，官家有意用他，七月的制科希望他能參加?！?p>　　“爹我都說過了，李叔他現(xiàn)在壓根不想出仕做官了，就算他有一絲意愿，我的汴京日報現(xiàn)在可還離不開他，爹你還是上奏章言明李叔無意出仕吧?！?p>　　“就你那汴京日報？雖然做的還不錯，可再不錯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有點影響力的民間報紙，這事你給我麻利點傳達到位，官家的差，不管你愿不愿意，或者你李叔愿不愿意，該給面子的得給面子，可以不考上，但不能不去，懂嗎？”

　　“懂了，”趙明誠雖攝于父威有些服軟，可還是不忿父親看不起自己的報紙，趙明誠知道明天以后它可就不是一般的民間報紙了，可這話又不能和趙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