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暮夏,天氣燥熱。
車子在山路上搖搖晃晃,宋雪只覺得胃里翻騰,她兩只手都捏得汗涔涔的,手心已經(jīng)種下好幾枚深深淺淺的月牙痕,她依舊緊緊咬緊牙關(guān),生怕一個不小心張了口,弄臟了人家這高檔的車。
昏昏沉沉的,她只是盯著自己那洗得發(fā)白的褲子,兩只手?jǐn)嚨酶榛ㄋ频摹2恢腊玖硕嗑?,總算感覺車子有停下來的跡象。她此時耳鳴腦昏,強忍著掏出已經(jīng)破舊的手絹將手上的汗?jié)n擦了一遍,抬眼看去的時候,車門已經(jīng)打開了。
只聽得中間人的聲音:“已經(jīng)到了,他們家的人都在外面等著,下車吧。”宋雪頓時睜大了雙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下了車。
宋雪承認(rèn)那是一個清逸俊秀的少年,卻有一雙帶著極其復(fù)雜情緒的眼睛。讓原本心里漾起的絲絲期許瞬間湮滅。
“你就是宋雪?”少年的眼睛仍就是那般情緒,宋雪迷茫的點點頭。
“我叫文修。”少年總算露出絲絲笑容,眼神依舊淡漠,“叔叔他還有事,所以我就過來接你了。”
宋雪微微抬起頭,膽怯的看了看這個少年,又低下了頭。文修也沒有說什么,只當(dāng)是換了個地方小丫頭還不適應(yīng)。再三感謝了之后,又跟中間人閑扯了幾句,才帶著宋雪往新家走。宋雪沒什么行李,就背著一個大大的有些破舊的書包,里面有些能穿的衣服和幾本書。文修理所當(dāng)然的接過她的背包走在了前面,宋雪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在后面。
宋雪低著頭看著地面,追隨著文修的腳步。她感覺有那么些難受,雖然她只有十四歲的年紀(jì),第一次從窮山僻壤到城里,第一次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再去一個不相干的家里,做著誰不知道,但始終是局外人。
咬著嘴唇,直到嘗到一絲腥味。沒過多久就看見一所高大的淡黃色房子,和電視上看到的一樣。她的視線輕微的查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主人應(yīng)該是極其喜歡園藝的,院子里都是草木花卉,她說不出名字,有些甚至從未見過??吹揭恢臧咨牟恢朗裁椿?,開得甚是漂亮,她不想表現(xiàn)出“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架勢,所以只是輕微一瞥記住位置。
“就是這?!蔽男拚f了一句就輕輕的敲門。
宋雪仍就在醞釀,她該如何開口,還是等著對方開口?對方對她的態(tài)度是喜亦或是不喜?還有對方收養(yǎng)完全可以挑一個未記事的,為什么偏偏挑了她?千萬個為什么一下子沖到了腦門,讓她頓時不知所措。
在車上的時候她也曾設(shè)想過見面的場景,每一種都是經(jīng)不起仔細(xì)考量的,她心里產(chǎn)生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抗拒,她想里面的人或許也是一樣。就算是骨肉至親,久未謀面也難免生疏,更何況是一個毫不相干硬生生塞到別人生活里的累贅。
但真的來臨的那一刻,她只是默默的看著那張慈祥的臉,那是一個中年女人,到了此等年紀(jì)風(fēng)韻猶存,她盯著宋雪看了好久,嘴角微微上揚,仔細(xì)打量后,一瞬間眼睛暗了暗,說了句:“進來吧,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p> 宋雪明白自己是不受待見了,既然如此為何要收養(yǎng)她呢?正當(dāng)她犯忡的時候,文修說:“這是我的楊阿姨,她的身體不大好,是寄宿在這里的。”宋雪一時間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難道這家主人有收留別人的癖好?
文修見宋雪傻愣愣的像根木樁子一動不動,附耳小聲解釋道:“這是我叔叔家,楊阿姨以前是叔叔請的奶娘,沒什么直系親屬?,F(xiàn)在在這邊幫忙做飯什么的。當(dāng)然,我也住在這里?!?p> “哦?!彼窝┧贫嵌狞c點頭,又納悶的看了文修一眼,他為什么也住在這里,他不在自己家里住嗎?家里再不濟那也是自己的家,總比寄人籬下來得痛快那么點點。但是家人有時候比陌生人多了一個概念,陌生人打疼了一個人只能留下身體的創(chuàng)傷,而家人不同。家人很微妙的詞語,家人之間的感情也是。
宋琛可以得到父母的疼愛,她聰明可愛,而自己少話木愣,從一開始就不受待見。母親經(jīng)常說如果當(dāng)初只生了一個就好了。父親雖不說,可是從他的眼神里,宋雪知道就是因為她的出生破滅了生個二胎的希望,要是真那樣,也許運氣好會是個兒子,宋琛說不定也不會死。
“跟著我來吧?!睏畎⒁陶f著走到前面,似乎是帶路的意思。宋雪一手拿過文修手上的背包,向他輕鞠一躬,跟隨著楊阿姨上了樓。這種樓梯和家鄉(xiāng)那種純木質(zhì)的不一樣,是鋼筋水泥土做的,上面貼著一層類似木頭的地板。楊阿姨走到三樓的最角落,打開一扇門。“就住這里吧。”她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宋雪一眼,轉(zhuǎn)身離開。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頓了頓腳,回過身子看了宋雪許久,才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