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談時,北戎大軍已經(jīng)退回恕州一線,等余蘅在合約上蓋好玉璽,北戎應(yīng)該就會回草原了。
回城后,余蘅立刻去找了江宛。
江宛起了個大早,去粥棚幫忙。
這粥棚也開不了幾日了,等城門一開,恕州百廢待興,大部分流民會回恕州。
余蘅到時,江宛正在對賬,這幾日米糧都少得有點快,卞資疑神疑鬼,非說是遭賊了。
“牧仁和無咎都問你好?!庇噢康馈?p> 江宛猛地抬頭:“你來了?!?p> 她放下筆:“和談可順利?”
“很順利?!庇噢康?,“大家都不想打仗,也沒設(shè)埋伏,也沒放冷箭,和和氣氣談完了。”
江宛默了默:“無咎和牧仁,可還好?”
“稱王稱霸,怎會不好?!庇噢康馈?p> 江宛欲言又止。
稱王稱霸,就一定好嗎?
余蘅道:“他們都惦記著你?!?p> 也許吧。
只是她的牧仁再也不會走上很遠(yuǎn)的路,去采秋日少見的紅漿果給她吃,她的無咎也不會陪她在濃蔭下扎馬步,為了騙她多堅持一會兒,就背枯燥的兵法給她聽。
她不知道她會被別人怎樣回憶起,但她希望,牧仁的回憶里多些酸甜的紅果子,無咎的回憶里則要有小麻雀們和孩子們紅撲撲的笑容。
既然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的路,那她希望這條所謂稱王稱霸的路上,少些坎坷,少些遺憾。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余蘅將一張紙遞給她:“這些詩,你可曾讀過?”
“君十里別酒家,不對吧,是送君十里別酒家,這……”江宛猶豫一瞬,“這是席先生寫的藏頭詩?!?p> 她把兩首殘詩從頭看到尾:“這兩首都是他寫的藏頭詩,還好我天資聰穎,都記得,一個藏頭了宋舸有難,一個藏頭了昭王有解?!?p> 余蘅一聽還有自己的事,眉稍一動:“昭王有解?我怎么不知道你還讀過這首詩?”
“那次蜻姐兒中毒,我去找過你,就是問你要解答的,我們還一起吃了銀絲冷淘。”
“我好心請你吃飯,你竟想套我的話?”
“我套你的話?”江宛哼了一聲,“你就說了點寧剡的事,最后還騙我做你的盟友,而且那次的飯錢,是我付的,你不要顛倒黑白?!?p> 余蘅笑道:“好好好,是我錯了?!?p> 江宛搖頭一笑,沒再多說什么。
余蘅看她對了會兒帳,聽見妃焰在外咳嗽,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耽誤了不少時間,于是悄悄站起來,沒有打擾江宛。
妃焰在外等他:“殿下,是不是直接去一斗糧?”
余蘅瞥他一眼:“我發(fā)現(xiàn)你在鄭國夫人身邊待久了,話也變多了。”
妃焰連忙低頭:“屬下不敢,往后定不再多嘴多舌?!?p> “行了,走吧?!庇噢繘]再多說什么。
到了一斗糧,余蘅讓護衛(wèi)下去把箱子都搬了上來,米店狹窄,放完了箱子,便沒有落腳的地方了,余蘅又讓他們把箱子搬進米店后院,自己再次進入暗室查看。
碧煤是研究機關(guān)奇巧的好手,已把地道里摸了個遍,應(yīng)該不會有所遺漏。
余蘅下去,也只是以防萬一。
他確認(rèn)沒問題后,就會讓人把地道填起來。
余蘅和魏藺突然出現(xiàn)在城中,又都沒長翅膀,只要有心人愿意多想一步,自然能猜到城中可能有地道。
這地道對定州城來說始終是個隱患。
余蘅最后看了一眼暗室,對席先生的目的越發(fā)感到困惑。
席忘餒是禪帝血脈,與他之間不說是血海深仇,總不該是朋友。
可席先生現(xiàn)在所為,分明是想幫他。
此人行事老辣,不像是故弄玄虛之輩,也許,席忘餒真的像那封信上所寫,只是在——以微末之力,卻望挽狂瀾。
余蘅轉(zhuǎn)身離開。
可惜席忘餒要失望了,因為我根本不想去爭那個皇位,這天下愛興便興,欲亡便亡,與我何干。
禮物收下,但這狗屁天下興亡的擔(dān)子,誰愛挑誰挑吧。
余蘅跳出地道,對妃焰打了個手勢,妃焰自去通知城外人開始填地道。
余蘅走進院子里,準(zhǔn)備開箱。
依他看,在禪帝手上失蹤的傳國玉璽估計是其中最值錢的寶貝了。
可等他把箱子全都打開,忽然覺得這傳國玉璽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委實燙手啊。
余蘅按著額頭:“席忘餒,你倒是真指望我……”
揭竿而起,號令天下。
余蘅放下手,眼神透出一點蒼涼悲哀。
他又想到今日談判桌上的牧仁,十二歲的年紀(jì),人情練達不輸大人,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可這個小朋友暫時只知道做大王的威風(fēng),等他再長大一點,就會知道他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承平帝剛登基的時候,悄悄在廢折背面寫“瑞獸泥銷金,世上誰可信”。
稱孤道寡,這就是帝王的命運。
余蘅派人快馬送玉璽去北戎蓋章,為了保護這個珍貴的傳國玉璽,他還特意用上了周副將給他充門面的中軍。
白盔百騎,驟然齊奔,真是夠唬人的。
入夜后,妃焰帶著玉璽歸來。
余蘅最后在大梁這份盟約上蓋上了玉璽。
至此,盟約才算真的成了。
妃焰似乎一時間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了:
“殿下,這盟約要不要上呈汴京?”
余蘅皺眉看著他。
妃焰立刻打了一下嘴巴。
殿下所行之事,往輕了說,是自作主張,為了保住定州,只能行一個權(quán)宜之計,可往重了說,與謀逆無異。
在小心眼的承平帝看來,肯定是大大的挑釁,大大的謀逆。
可事情卻也瞞不住,縱然他們不說,可百姓的嘴是管不住的。
就算他們也不告訴百姓有和談這回事,等城門一開,各方商人涌入恕州,北戎人或是回闐人總是知道的,總是要聊起的,那么也是瞞不住。
看殿下的意思,也不準(zhǔn)備瞞。
可若這消息傳到汴京,殿下又是假死,又是擅自做主立定和約,承平帝必然是雷霆之怒。
妃焰愁得頭發(fā)擰一擰都能滴出苦瓜汁來。
余蘅卻指揮著護衛(wèi)把箱子重新鎖起來,好似全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