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主簿消失的背影，沈白隨意的聳聳肩。
姓孫的說的這些，道理他當(dāng)然懂。
不過他必須在能力范圍所及的情況下，扶柳有道一把。
畢竟柳有道對他還算是抱有對讀書人的客氣，是他目下在縣衙的唯一指望。
柳有道若被弄走，誰知道他以后得過什么樣的日子？
不過孫主簿能當(dāng)著自己的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說明他是中立人。
一個中立的人，肯提點(diǎn)后輩，說明他人品不錯。
但人品再好，沒有膽量的人終歸難以大用。
……
沈白思慮了許久之后，還是決定前往內(nèi)堂去見柳有道。
來到了內(nèi)堂，就看見兩個頭戴幞頭，官服上繡有花鳥的中年人正一邊喝茶，一邊談話。
正是縣令柳有道和縣丞范樞，越州縣名副其實(shí)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面和心不和的兩個老坑貨。
見沈白走了進(jìn)來，兩個人的目光都轉(zhuǎn)移到了他的身上。
柳有道笑道：“說誰來，誰便到，你來的正好，我和之歸兄正在說起你的事……沈白，本縣捕頭之位一直懸空，之歸兄建議，此番你奉命招募縣吏，差事若是辦的好，這捕頭之位就非你莫屬了?！?p> 范樞沒有說話，情緒很淡漠，沒什么表示。
很顯然這事兒不是范縣丞建議的，純就是柳有道的主意。
沈白長揖道：“謝大老爺，二老爺抬舉?！?p> 就在作揖的期間，沈白不著痕跡的掃了范縣丞一眼。
老家伙捋著胡須樂呵呵的，但表情雖和善，但在他的眼眸中多少能看出一絲陰霾。
秦重一個前捕頭，就算再貪婪，也斷然不敢包庇縱火犯，這里面沒有后臺指使，打死沈白也不會相信。
而縣丞身為縣令的副手，分管糧馬、稅收、戶籍、巡捕等事，權(quán)限極大，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沈白估計秦重的幕后指使就是范樞。
范縣丞在越州縣多年，縣衙中的縣吏很多都是走他的門子進(jìn)來的，如今人員被大肆裁撤，其多年苦心毀于一旦。
沈白覺得范樞心中恨死了自己，如何還會諫言自己當(dāng)捕頭？
沈白謙虛道：“在下戴罪供職，承蒙大老爺、二老爺厚待，已是感激涕零，這捕頭可是當(dāng)不得?！?p> 范樞呵呵笑道：“沈白，捕頭怎么就當(dāng)不得了？莫不是還放不下身段，覺得這職位辱沒了你？”
沈白搖了搖頭，道：“屬下供職越州縣乃是戴罪，且供職時日尚短，若是冒然加以捕頭之名，只怕會有辱兩位老爺清名?！?p> 什么捕頭不捕頭，我才懶的當(dāng)呢，有那功夫還不如賣刮刮樂來的實(shí)惠。
柳有道聞言感動，一個勁的表揚(yáng)沈白：“難得你有這份忠心……這事且不著急，待你招募完衙役再說?！?p> 范縣丞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又跟柳有道和沈白閑嘮了幾句，便起身告辭離去了。
“沈白，你來見本官，所為何事？”
范縣丞走了以后，柳有道便收起和藹可親的表情，又?jǐn)[出一驢臉，拿出了他縣令的臭架子。
“大人，屬下有點(diǎn)事不明白，特請大人指點(diǎn)?！?p> “說來聽聽？”
沈白將需要招募的人員名冊拿了出來，道：“孫主簿給屬下送來了這一份需要招募的供職單，屬下略存疑惑?！?p> 柳有道皺起了眉，兩條眉毛之間的皺紋，堆積起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沈白微笑道：“縣衙的捕快缺了不少，在下責(zé)無旁貸……不過主簿給屬下的這張紙上，除了捕快之外，怎么連庫管，文案，書吏都算在屬下的頭上了？難道這些縣內(nèi)的文職，也要屬下一個小小的捕快去替大人挑選？”
“好一個孫郁！居然陽奉陰違，推卸責(zé)任？這分明是本官交給他辦的事情！他如何推諉到你那邊去了？”
柳有道氣的直拍桌子：“本官身為正七品知縣，他一個九品主簿也敢陽奉陰違？擺明了是不給本官面子！”
沈白這才明白，原來這不是柳有道的真意，是孫主薄不想引火燒身，推卸本職工作。
說起來，柳有道果然是貼近書生更多一些，在政治素養(yǎng)方面，著實(shí)是低的可憐。
當(dāng)了這么長時間的一縣之長，連縣衙里面的人際關(guān)系都擺不平，連主簿都不敢替他做事。
“大人，屬下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柳有道的腮幫子此刻還在往外鼓著，猶如牛蛙成精一樣，很是可愛。
“什么話？”
沈白淡淡道：“依屬下之見，孫主簿并非不給大人面子，只是不想沾染是非，特別是人事上的變動，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孫主簿這是自保之舉，雖然可氣，卻并不可恨。”
柳有道聞言不由沉默了。
他這一沉默，足足瞇了半盞茶的功夫。
“沈白，你年紀(jì)輕輕的，倒是看得很清楚啊？呵呵，既然你如此開誠布公，那本官也不妨給你透個實(shí)底……他們，這都是怕得罪范樞啊。”
沈白輕輕一哼。
這實(shí)底他早就看出來了，還用得著柳有道透？
“范樞在越州城當(dāng)縣丞，足足有十余載，這縣內(nèi)的衙吏，很多都是他一手安排，再加上他在州府有后臺，唉……很多人都是服他不服我?！?p> 說到這，柳有道露出了憤憤難平之色：“不過話說回來，他范樞憑什么對本官那么大的意見？明里暗里的給我使絆子，本官哪得罪他了？小人！”
沈白心下暗嘆，人家當(dāng)了十年縣丞，向上邁一步就能坐縣令的位置，你空降過來，攔了人家的路，可不就得罪人家了。
這政治素養(yǎng)真是太低了，得點(diǎn)撥點(diǎn)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