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清萍間

第十三章 被掀開的舊事

清萍間 愿望扭蛋機 2050 2020-09-21 21:00:00

  祁斯遇見父親和一眾大臣走出書房才湊上前去,又跟著將他們送出府。

  “爹,這是您找來幫忙上折子求情的嗎?”

  祁哲嘆氣:“是??上Ф际菬o用功罷了?!?p>  “那爹為什么還……”祁哲打斷了祁斯遇的問題,“你去宮里跪著就是良法嗎?不過是覺得不論結局如何,我都當竭盡全力罷了。”

  祁斯遇跟在祁哲身后半步,小聲說:“可是我想不通,若是楊伯伯真的做了這些,他又是圖什么呢?藺玨都要將太子之死一并算給他了,到時數(shù)罪并懲可就逃都逃不掉了?!?p>  “我也不知道,此事他從未同我商量過一句!”祁哲打心底里生氣,連語氣都重了幾分。“只怕他一日不現(xiàn)身,這些謎團就一日解決不了?!?p>  “楊伯伯是真的沒有一點理由做這些事嗎?”祁斯遇的話讓祁哲停下了腳步,祁哲嘆了口氣:“這世上怎么可能有無緣無故的仇怨呢?!?p>  哲推開了書房的門,轉頭對祁斯遇說:“進屋里說吧?!?p>  祁斯遇跟著祁哲進了書房,她甚少來這里,看什么都新奇。祁哲在她滿是好奇的注視下敲開了墻壁上的暗格,掏出一幅畫來。展開的畫上是一個男人,一個同藺辰蕓至少有六分相似的男人。

  注意到祁斯遇的震驚他苦笑一下說:“我在書房藏一個男人的畫像,很奇怪吧?!?p>  祁斯遇搖搖頭,伸手摸向了畫,畫紙還是新的,看來并沒有人時常觀賞這幅畫。她看著畫心里有些奇異的感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藺辰嶸,見到她的親生父親。

  “其實少年時我同陛下才是頂好的朋友,而楊展他是你嶸舅舅的伴讀?!甭勓云钏褂龊苁清e愕,父親對復仇一事無比重視,她還以為父親同嶸舅舅關系匪淺。

  祁哲拍拍她的頭:“你也不必震驚,大家年歲相差不多,又同在一處低頭不見抬頭見,自然都是過得去的朋友?!?p>  “藺辰嶸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祁哲閉上眼說出了這句話,似乎要將自己沉進回憶里。“他是先帝唯一的嫡子,一出生就封了太子。他活著的那些年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人的期望,他博學、正直、堅韌、明朗、篤實熱忱。若是你看見他,一定愿意用所有美好的詞夸贊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若是登基一定會是一個文治武功的好皇帝。他會帶著大縉走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會帶來那個你我心中期盼了無數(shù)次的盛世,大縉會因為有他而了不起?!?p>  祁哲的聲音帶了些哽咽,他微仰頭嘆了口氣,又接著說:“你或許記不清了,其實你外祖父也是一個好皇帝。面對這樣一個繼承人,他心中只有喜悅,甚至無數(shù)次說過大縉三代崛起的希望盡在太子身上了?!?p>  祁斯遇滿臉皆是不可置信:“可是這樣一個人,怎么會想謀反呢?算算當年他也剛二十余歲,他有什么必要謀反呢?”

  “是啊,他怎么會謀反呢。先帝關了他半年,卻還是得不到一個理由??赡阋?,即便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多方面的施壓還是讓先帝妥協(xié)了。

  于是陳忠國府滿門被屠,開國四大柱石從此只剩兩個;葉太傅一家慘死,謝丞相走上了政治舞臺;太子之位空懸,越王又遠走越州。一切像有預謀似的,走向了一個無法挽回、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母親也無法接受這些,所以你一出生我們就一起回了封地。”

  祁哲將畫收了起來,又拍了拍祁斯遇的肩膀說:“權柄是害人的東西,那帝王寶座下的每個臺階都滴著血。你母親這些年確實有些偏執(zhí)瘋魔了,但是阿遇你不要成為這樣的人,我們這代的事不應該牽連到你們。如果可以,爹希望你日后能脫離這些國公世子小郡王的身份,像你說的那樣做個快樂的人。”

  祁斯遇紅著眼眶說:“等一切結束,我們就一起回安南去吧。還是南邊好,整座城都是溫軟的?!?p>  “好,爹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p>  祁斯遇一早篤定了藺辰嶸正是她的生父,所以關于藺辰嶸的事被她藏在了心里,再未提及半句。

  她這面得知了不可說的緣由,而另一面藺玨也不負皇帝所望,在約定的第二日就找到了楊展。

  謀逆是重罪,皇帝也想彰顯自己在大縉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特地讓藺玨將人帶到了朝上。楊展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了金鑾殿,可祁斯遇看著他只覺得不對勁。

  楊展太平和、太從容了,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來認罪伏誅的,反倒像是來求死的。祁斯遇剛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一驚,站在正中央的楊展就開了口:“罪臣意圖謀逆,無冤可辯?!?p>  楊展還是規(guī)矩地向皇帝磕了個頭,但他抬起頭時目光卻完全變了?!俺歼@兩日悟出了道理,人但凡做了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所以今日跪在這兒等待處置的是臣?!?p>  一眾人都被楊展的話鬧得摸不著頭腦,楊展卻接著說了下去:“臣今日來是想向陛下提個醒,今日跪在這兒的是臣,明日跪在這兒的也可能是你。只是不知道時隔二十年,陛下是不是還沒有勇氣去面對嶸太子?”

  楊展在一眾震驚的目光中站了起來,他環(huán)視一下四周的大臣,朗聲對皇帝說:“陛下!公道自在人心,還望您謹記,臣先走一步了。不過陛下放心,黃泉路上,臣等著您?!?p>  說著他就倒了下去,距離頗近又通曉醫(yī)術的藺玨快速上前把脈。他細細看了一番朝皇帝搖搖頭說:“父皇,楊大人去了?!?p>  藺辰崢終于裝不下去了,他將手中把玩的核桃大力扔在了地上,堅果殼擦過地面的聲音很是難聽。隨后他一甩袖子站了起來,轉身離開前還不忘帶著怒氣說:“殺!涉事者、可波及者都殺!”

  下面的臣子被天子之怒嚇得不敢吭聲,祁斯遇卻撲通跪下大喊了一聲:“舅舅!”

  祁哲本想拉她一把,思量一番卻跟著跪下了,他言辭懇切地勸道:“陛下自開國即施仁政,不如今日就仁慈一次,放過那些無辜者吧。”

  “無辜者?”藺辰崢的臉上帶了些不可置信,“無辜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楊展如此硬氣敢做,他的族人就應當一樣敢當!”

  祁哲望著藺辰崢沒再言語,他讀懂了皇帝的眼神。他知道即便舊事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長平都已經(jīng)十七年了,皇帝心中仍有著過不去的委屈。

  可祁斯遇不懂??v然她是一切的因,但她未曾經(jīng)歷那個混亂的年代,她不知道那些皇權背后的秘辛到底有多可怕。她跪在那里,話卻硬氣的幾乎沒給皇帝留面子:“陛下曾說天子一言九鼎,望陛下收回成命,放過那些無辜者。”

  藺玨幾次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卻都沒什么效果。情急之下他一甩袖子讓祁斯遇嗅到袖中迷藥,昏了過去。

  這場朝堂鬧劇就以這樣一個更鬧劇的方式收場了。

  祁斯遇睡了兩個時辰,醒來立刻進了宮。彼時藺玨正跪在濯塵殿內(nèi),她未讓人通報,就在殿外跪了下去。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天都漸漸擦了黑。屋內(nèi)的人未曾出來,屋外的人也未進去。只是不知這兩個執(zhí)著的少年是在同皇帝較勁還是在同自己較勁。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楊家上下,該不該死的都死了個遍。城內(nèi)衛(wèi)軍也迎來了一場清洗,楊展的親信皆被懲處。

  可長平十七年的第一場大雨沒有澆滅祁斯遇心中的熱血,也沒能沖散那一夜街上的血。

  趙海舉著傘拿著披風匆匆從殿內(nèi)跑了出來,他看著臺階下跪著的小郡王苦苦相勸:“小郡王,您看外面雨下的這么大,陛下又惱著,跪在這兒不是折騰自己嗎。不如您先回去,待陛下消消氣再來?”

  祁斯遇沒有接披風,反而很倔強地搖了搖頭。

  趙海嘆了口氣,小郡王執(zhí)拗,他早知會是這樣,只是心里還是免不了擔心這二位小殿下將陛下惹得更惱。他將傘又向祁斯遇那邊偏了偏,春雨涼,少年是經(jīng)不住的。

  雨下得實在大,不過片刻趙海身上的宮服就濕了大片,見此祁斯遇終于開了口:“公公請回吧,莫再因斯遇而受責?!?p>  “是,小郡王保重?!壁w海糾結著離開了,暗中送衣打傘的情卻被祁斯遇記在了心里。北方的三月是冷的,雨水混著冷流進衣裳,就是冷上加冷。祁斯遇卻只敢去想想天氣,想雨,想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因為她心里太怕了,她怕藺玨沒有藏好楊子書,怕舅舅是真的一心發(fā)了瘋,怕一切沒有回寰的余地,終是一場空。

  天光大亮時雨才停下,這一夜將祁斯遇熬的眼中都添了許些紅血絲。但穿著甲胄的李博一來祁斯遇就注意到了,這是第一個來復命的人。

  “臨陽侯,沒想到會是您?!?p>  李博只朝祁斯遇點個頭就進了大殿,藺玨見他時也有些吃驚。臨陽侯李博,中都出了名的閑散侯爺。本事平平不好上進,奈何投了個好胎,靠著祖蔭還能再吃三代。

  他自己年少時便是京都第一世家子,二十幾年過去又養(yǎng)出了個京都第一混不吝,心里發(fā)酸的人總會在背后念叨幾句李家出廢物,就連祁斯遇他們這些與李亦仁相熟的也默認了臨陽侯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天生富貴命。

  “臣李博前來復命。楊家上下八十四口,除卻楊展及其子楊子書已盡被屠。其手下的守備軍也已重新編配,可疑者、別有用心者都清理過了?!?p>  藺辰崢點點頭:“很好,日后備軍就由你接手,交給你朕才放心。”

  “是,臣會盡力搜尋楊子書的下落?!?p>  皇帝揮揮手屏退了人,偌大的殿內(nèi)只留下他們父子。

  “即便斯遇在外面跪了一夜,你在這里跪了一夜,朕還是不會放過楊子書。”藺辰崢的話說得很是干脆,連絲毫念想都不肯給他留。藺玨的眼眶微紅,他壓抑再三才開口求情:“父皇……”

  他才開口藺辰崢就打斷了他:“景平,朕先是皇,然后才是父,你明白嗎?”

  皇帝很少會叫他的字,因為小字親昵,會誤了君君臣臣。藺玨到底是沒忍住眼淚,緩了片刻才應話?!皟撼迹靼琢恕!?p>  藺玨起身費了些力氣,久跪讓他的膝蓋很是僵硬,但他還是緩慢地挪了出去。他站得不直,弓著腰有些像只受傷的貓,可惜那個人是看不見的。

  皇帝也嘆著氣,藺辰嶸是他心中過不去的坎。若是他今日因為兩個孩子跪了一夜就放過那個逆賊之子,豈不就印證了楊展說的明日要向藺辰嶸下跪認罪,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祁斯遇看到藺玨立刻起身跑向他:“玨表哥你出來了,是舅舅松口了嗎?”

  藺玨搖頭:“父皇說決不可能。”

  祁斯遇再顧不上什么綱常禮數(shù),直直沖進了濯塵殿。藺辰崢看看她那身皺巴巴的朝服,又看看她蒼白的臉,說:“你回去吧,朕不治你沖撞之罪?!?p>  見祁斯遇不吭聲他又補了一句:“回去好好睡一覺,將自己先顧好了?!?p>  “舅舅,你就不能當楊子書已經(jīng)死了嗎?”祁斯遇說的是藺辰崢萬萬沒想到的忤逆話,但他只愣了一瞬便訓斥道:“你說這話是當你舅舅死了嗎!”

  祁斯遇含著淚自袖袋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藺辰崢,乞求道:“這是臣出生時先帝御賜的的令牌,說是日后會滿足臣一個心愿。聽母親說這還是舅舅向外祖父求的,不知這請求今日可還作數(shù)?”

  藺辰崢隔了很久才接過那塊似有千斤重的銅牌,祁斯遇還是站得筆直,看向他的眼中帶著悲哀,她聽見藺辰崢說:“祁斯遇,這是最后一次?!?p>  她卻笑了,說:“斯遇謝過舅舅。”

  祁斯遇沒有跪,因為她知道在那天死的不僅僅是楊子書,還有舅舅心中的祁斯遇和祁斯遇心中的舅舅。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