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行至望春閣尚品居外的一處繁花掩映，假山流水，綠樹環(huán)繞的庭院之中。
此時(sh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旁水榭石亭所懸掛的紗燈已有專司點(diǎn)燈的婢子一一點(diǎn)燃了，如明珠般的光耀在月亮還未出現(xiàn)的暮夜朦朧如煙，似幻似夢。
四周也驟然燈火通明起來，原是二人行過的路旁不遠(yuǎn)處有一回廊，幾個婢子很快也將那廊檐上的紗燈點(diǎn)燃。
“大哥可知道此處望春閣的主人是誰?！?p> “此處能百世流芳看來也是有其道理的，不論黑夜或白晝這望春閣都有其獨(dú)到的一面，景色都很怡人?！?p> 謝檀眼中含笑，那笑似帶著漫不經(jīng)心，仿佛不以為意，但看著容秀的時(shí)候卻極專注。
“望春閣于北境盛名已久，鮮少有人不知，瑤州城除了幾大宗門，就屬這望春閣最令人津津樂道了。”
“秀秀可有聽過晏家，這晏氏是個極神秘也極其低調(diào)的家族，確也是個讓人避之不及，但又因其富甲一方的財(cái)力又是各方勢力想要拉攏的家族?！?p> “令弟師無湘乃心想事成樓樓主，人都道這心想事成樓寶庫中藏著歷代樓主所積累的無上財(cái)富，令無數(shù)人艷羨也令有心者覬覦，但畏于樓主殘酷噬血之名，自沒有多少人敢輕易涉險(xiǎn)?！?p> “可這望春閣卻不然，因盛名在外又沒有自保之力，以免遭受滅頂之禍，晏家先祖便尋到一個法子，以活人為祭，守晏氏一族五百年屹立不倒。也許真是生祭靈驗(yàn)，那之后望春閣在一場大難中脫困，而結(jié)為同盟的三大宗門來犯者多數(shù)橫死當(dāng)場，那一天望春閣中血流成河，三大宗門元?dú)獯髠Ｗ阅且院髢砂俣嗄晖洪w一直無人敢犯。”
謝檀見容秀眼底染上震驚愕然之色，便又道：
“秀秀不必如此訝異。”
“人生百態(tài)，世間事不全是你所見的只有其美好的一面，人為了生存，為了家族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違逆道德人倫也是在所不惜的?！?p> 容秀壓下心中那一抹難言的苦澀之感，原本在她眼中優(yōu)美動人的景色也變得凄然蒼涼起來。
容秀張開口，聲音似低語。
“大哥，你口中的生祭，又是怎樣的呢?！?p> 容秀預(yù)感那一定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事實(shí)，可她莫明的就是想知道她眼前的奇景繁華與光耀，都是因何人的犧牲換來的。
謝檀察覺到容秀的低落，便知她心中所想，不忍見她感懷，他沉吟了一瞬，復(fù)又將目光沉入黑夜中，望著茫茫夜幕那隱約的繁星點(diǎn)點(diǎn)。
“今夜怕是沒有月可賞，明日也不是個好天?！?p> “秀秀你瞧，這世事多變，可我們生而為人理應(yīng)早就習(xí)以為常，可就因?yàn)槲覀兊难菬岬?，心是有感情的，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才無法做到真正冷漠?！?p> “我與你說這些話并不是想要惹你傷懷的，我的初衷并不是如此，我只是道出我知道的事實(shí)，但真相是什么我們并不知情不是嘛。所以秀秀不要這般，倒叫大哥心里不好受了?！?p> 容秀哪里會不懂得謝檀的話，他話中的意思，可一個人的心有時(shí)候是無法去控制的。
“大哥，你不要在意，其實(shí)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但過一會兒就好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p> “大哥能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我嗎，即使不清楚那是不是真相，可我還是想了解，至于真相我心里自會去評判?！?p> 謝檀停下腳步，看了她一會兒。
“既然你想聽，大哥自然要說的?！?p> “生祭就是以活人為祭，于子時(shí)擇一處陰氣最重之地，設(shè)祭壇，發(fā)愿，而后挖一深坑用梅枝鋪就，在月圓之夜燃起烈火，再將被選中的活人祭品投身火中，直至燃盡，子時(shí)一過便以黏土掩埋封就。至此生祭達(dá)成?！?p> 容秀無法想象當(dāng)時(shí)的情景，卻仿佛能聽見那皮開肉綻的聲音，還有無法發(fā)出的凄厲的嗚咽之聲。
“真殘忍?！?p> “晏氏一族看來也只是些衣冠禽獸而已，不管是不是真的，能想出這法子的人就該被千刀萬剮，死一百次都難贖自身罪過。”
“我此時(shí)所踏的這片土地都被這晏家人給弄臟了?！?p> 謝檀見容秀對晏家嗤之以鼻，倒也在意料之中。
“秀秀聽我說完，再來評斷不遲?！?p> “這晏家到底是惡還是可憐，待我將其中種種道出，想必你心中就會自有答案了?！?p> “當(dāng)日為求世代綿延，長盛久安，晏家先祖尋了許多辦法，孜孜不倦，但不愿自己的族人仰人鼻息，能活的自在有尊嚴(yán)，他們婉拒了一些權(quán)貴伸去的援手，選擇另僻蹊徑也是無奈之舉?！?p> “晏家先祖從何處尋到的生祭之法，已無從探究。但當(dāng)年生祭的祭品確不是經(jīng)晏家族人選出的，而是出于自愿?！?p> “當(dāng)年還是晏家家主的晏氏嫡系長子晏回毅然決然甘心赴死，許是為了大義夙愿以換家族長盛不衰，也許是因愛妻突然離世心灰意冷，生無可戀。當(dāng)年晏回不顧眾人苦勸，義無反顧縱身一躍投入了烈火之中?！?p> “這就是晏氏一族被世人詬病卻又為之嘆息的活人祭?！?p> “秀秀現(xiàn)在還覺得晏氏一族只是你口中的衣冠禽獸么，在我看他們也不過一群可憐之人罷了，身在牢中卻又無法抽身而去，畢竟這是他們的根，是他們的家族，除了舍生忘死如何能棄之不顧，真正拋下它。”
容秀心中復(fù)雜難言，久久無法平靜。
她內(nèi)心深處依然覺得生祭太過殘忍，可她不能說晏氏一族是卑鄙的，因?yàn)橛腥俗龀隽司駬癯扇怂腥耍苍S也成全了自己，可是晏回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她無法去評斷，但就如謝檀所言晏氏一族確實(shí)是一群可憐之人。
這一刻她環(huán)顧四方，只覺她眼中這處盛名已久的望春閣又更添了些沉重博大的底色。
“晏回，你有見到自己心愛的人么，你們是否在另一個天地得以相守。你的子孫的確也沒有辜負(fù)你的成全，這眼前依然繁華不衰的望春閣是你期望的吧，若是，那你的魂靈也應(yīng)該安息了。只是晏氏一族的命運(yùn)自有它的歸處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zé)任，花開花落總有定時(shí)，他們有自己的命途?！?p> “大哥，這里的主人可是與你十分相熟。”
謝檀看著她笑了笑，寵溺難掩。
“秀秀果然聰慧過人?！?p> “晏辭的確是我來北境之后交的第一個朋友?！?p> 容秀雖有預(yù)料但還是覺得有些意外，畢竟謝檀不是會輕易與人相交的人。
“怎么，秀秀這樣驚訝，難道大哥交到朋友很令你意外?！?p> “倒也不是，只是好奇而已?！?p> 容秀搖頭，淡然回道。
“難得從你口中聽到有讓你覺得好奇的。”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有機(jī)會再跟你詳說?！?p> 二人一路說著話，便已來到了望春閣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