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衣鋪老板也沒想到會有三個人來?
按他和張皎的計劃,是只有張皎一個人來的,顯然他也聞出這其中事情有變,所以也不敢隨便多言什么。
原本張皎之前計劃里,就算沒有陳舟亢的突然出現(xiàn)而發(fā)生改變,她也準備好了瞞著達叔他們獨自前來,為的就是怕殺手萬一失手,她也可以伺機讓衣鋪老板補補刀!
這件事他哥哥不知道,達叔也不知道,甚至他們都不知道這位老板和張皎有什么關系?只當是一個小店老板。
“幾位樓上請,我去取衣服,你們樓上先喝口茶……阿荷啊,帶客人上樓,沏好茶!”
那胖老板將三人帶到樓梯口處時,請幾人先上樓稍候片刻,扭頭朝一旁趴窗口看熱鬧的女伙計喊了聲。
“哎,來了…”
那叫阿荷的女孩看著也就十七八歲,一身清雅綠衣,個子小巧,一看就是南方女子,應了一聲,聽話的帶客人上樓。
……
幾人來到二樓,這里擺了幾個茶桌,每一個茶桌都被屏風隔開成幾個區(qū)域,而陳舟亢三人被帶到一處臨窗口的位置,外面正好就能看見樓下那些鬧事的工人。
陳舟亢轉了兩圈,信步走到窗前向下一瞄,兩手撐著窗沿探出半個身子說道:“你們說這次誰會贏?”
陳舟亢說罷扭頭笑著看著張皎張猛二人。
張皎原本坐在椅子上,聽言起身悠悠來到窗前,看著下面喧囂的人群眉頭微皺。
“有時候贏了也不一定是勝利,而輸的一方卻永遠是弱者!”
張皎望著那些人群,回過頭來望著陳舟亢的眼睛,仿佛要看出什么來。
陳舟亢也是毫不膽怯的看著他,只是卻沒了他嘴上的微笑。
他臉色平靜,背著手看著外面說道:“在這亂世中,說不上誰會得上天眷顧,誰也不知道站到最后的會是誰?但我想,這畢竟是我華夏人的土地,庇佑誰也不會庇佑外來人!終有一天這片被污濁的天地會撥亂反正,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會很久……”
張皎怔怔的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側臉,不知為什么,這時的陳舟亢在張皎眼里竟是有些異樣神采。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和其它富家子弟不同,也會有如此思想。
他不知道的是,身姿挺拔的陳舟亢其實暗里提著一口氣,眼珠子不時地瞟一下小皎姑娘。
他說的這番話都是為了要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也是一個有志的愛國熱血青年。
不過話雖刻意但不違心!這也確是陳舟亢心里的想法,或者說是一種期望和愿景吧。
然而,陳舟亢不知道的是,他老爹陳勝居然也在此地!還就在他對面的某個露天陽臺上看著他……
原本正在談事情的陳勝突然發(fā)現(xiàn)他兒子也在這里?立刻冷著臉凝視著他這里。
陳舟亢原本還在和張皎姑娘聊著,忽然一瞬間他感到了背脊發(fā)涼,鬼使神差的看向街道對面的某個陽臺處……
他老爹陳勝正背著手看著他,死亡凝視的雙眼讓陳舟亢下意識地看向旁邊距離近的就差挨著自己的張皎,又看了看他老爹,心里一陣發(fā)苦甚至想哭。
“老爹,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陣冷風吹過,陳舟亢抖了一下,腦子里在幻想著各種補救借口用來跟他老爹解釋。
“你爹…陳會長在這里?”
剛才陳舟亢下意識地叫了聲爹,張皎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對面露天陽臺望去,發(fā)現(xiàn)了對面一個中年男子轉身的背影,的確有些像陳氏商行的陳勝陳會長,但也不確定。
除了陳會長外,還有其他幾人在一起,只是離得有點遠,面容看不太真切。
“完了……”
陳舟亢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暗想這下回去估計一頓家法伺候是少不了了。
“???什么完了?”
倒是把張皎說的有些懵,怎么就完了?
陳舟亢扭頭看了一眼張皎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我爹現(xiàn)在應該已經叫人去打聽你的底細了……”
“???”
張皎心想不至于吧?
“我家老頭在我還沒回國前就一直在給我物色一些所謂的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而她剛才看見你,自然以為我們有什么關系!”
?。ㄐ睦郯?!陳舟亢說那時候確實害怕極了!打小他就怕他老爹!也不知道他心里這陰影面積有多大?)
“我們…我們不是今天才認識的嗎?”
張皎有些摸不著頭腦,特無辜的問道。
“話是這么說沒錯……問題是我今天才剛回來,中午臨出門時還跟我說別亂跑,在家里等他回來,說有事兒跟我交代,可我轉頭就出來跟你一塊……說是今天剛認識,恐怕是個人都不相信?!?p> 說完無力的座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張皎也不傻,自然聽得出陳舟亢話里的意思。
自己在這天京城身份卑微,而他是出自名門富庶之家,但凡是個人都會覺得自己是為了討好陳舟亢而出賣自己身體的人!
只是這事兒實在來的有點冤,她又不好說什么,也解釋不了什么。
……
另一邊樓上與陳勝同行的有三人,一個是自己屬下,另外兩人也是主仆關系。
坐在陳勝左手邊椅子上品茶的那位,是一個樣貌俊朗的年輕人,看著也不到三十歲,穿著白色西裝,手拿一把與之著裝不相稱的古樸折扇,在那翹著二郎腿悠悠自得的扇著,見那陳勝又坐了下來,嘴角微微上挑,給他倒了杯茶水。
“陳會長,那位就是令公子?倒也是一表人才,以后想必當是虎父無犬子!說不得將來的生意就要靠貴公子了……哦,對了,聽說今天剛從國外回來?”
陳勝聞言對著那年輕人笑了笑,顯得有些恭謹,語調都比平時放低了些許,拱手講道:“胡先生繆贊了,犬子剛從國外回來,正是幼弱成長之際,我也老了,還望胡先生以后能多多照拂犬子一二,陳某不勝感激!”
說著雙手捧起茶杯鄭重恭敬地敬了他一杯。
“哈哈,陳會長言重了,你還很年輕,何況說幫助也應是互相扶持?!?p> 那被稱為胡公子的年輕人也是同舉杯,笑不露齒的與之輕輕碰杯共飲。
“那陳某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愿我們兩家的生意長青不??!哈哈……”
兩人沒再聊多久,那位胡先生便是起身告辭,陳勝起身笑臉相送。
送到樓梯口,一人謝拒留步,一人言道他日再聚。
將人目送下了樓梯,臉上也是收了笑意,注視著下方樓梯口,臉復常態(tài)的吩咐道:“小白,派人去查查跟小亢一塊的女子是什么來路?!?p> “是!”
身后穿著黑色薄衫的年輕下屬應聲領命而去。
果然是知父莫如子??!還真讓陳舟亢猜對了。
……
沒人知道的是,在距離租界聯(lián)合商會百八十米開外的一個大樓樓頂,此時正有兩個人在那趴著,其中一人竟然拿著一把德制狙擊槍,而瞄準的方向正是租界聯(lián)合商會的大門廣場!
此人身旁的另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早上與張皎達叔在一起的那個小年輕人小亮。
“哥!咱還是撤走吧?都跟你說了早上計劃暴露,達叔讓我們暫時取消這次刺殺,我們還在這耗著太危險了!”
小亮放下望遠鏡,稚氣未脫的臉龐,苦口婆心的懇求著,想來此前應是已經勸說了許久。
而這人正是此前他們安排的那位刺殺伊藤左二的殺手,小亮的親哥,周進。
“誰讓你待著了?要真有危險我自有脫身的方法,你趕緊走別在這煩我,啰啰嗦嗦煩死了……”
周進瞟了小亮一眼,又是繼續(xù)盯著瞄準鏡,不耐煩的趕人。
“哥,我知道你喜歡小皎姐,想在她面前表現(xiàn),但沒必要非得趕這趟?。∫院笥械氖菣C會?!?p> 自家兄弟哪還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己又不是小孩子!雖然確實也是個孩子……
不過有些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周亮說完眼珠子瞟了瞟他哥,又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再說人家小皎姐對你又沒意思…”
“麻溜滾蛋!你小孩子懂個屁……”
周進用下巴代替手指,讓周亮趕緊消失在眼前。
畢竟人生已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
在這兩兄弟斗嘴的時候,下方另一條街開來了兩輛警車一輛軍車,上面下來二十來個巡捕警察和七八個英吉列國軍人,充當人墻擋住了群群激憤的工人。
沒一會兒那一直緊閉著的租界聯(lián)合商會大門終于是打開,有七八個人的樣子,許多都是西裝革履穿著正式,看著人模狗樣的緩緩走出來。
這些巡捕警察和軍隊早不來晚不來,現(xiàn)在才趕來,很顯然他們是收到通知,不然不會這么巧!
鬧事工人最前邊的幾人互相看了下,都知道這是里面的人已經商量好了對策!
他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讓軍隊和警察插手,就是因為他們也不敢武力打壓,將事情做絕。
畢竟他們想要在華夏這片國土上駐扎建設,還是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力資源等,如果大規(guī)模的武力打壓甚至屠殺!一旦傳到國際上將給他們帶來嚴重的影響。
況且不談國際,若是逼得這里的人造反也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這也是他們這些人有膽量搞這個罷工運會的一部分原因,畢竟他們所有人大多數都只是普通老百姓出身的工人。
雖不是軍閥也不是革命軍的人,但代表并統(tǒng)帥著的,卻是那些數量龐大的底層普通民眾。
用孫先生的話說,這是國之基礎!
所以接下來就是看雙方,如何能為自己爭取談判到最大利益了。而這,也是他們此次罷工運會的初衷和最終目的。
從門內出來的那幾人中,有兩個洋人最顯眼。其中一個留著地中海頭的中年人,跟那兩位洋人恭敬的說了什么,然后點點頭走到最前面大聲說道:“諸位諸位,安靜一下!”
“你誰?。俊?p> 下面有人哄鬧道。
那人倒也沒有生氣,而是笑了笑自我介紹的說道:“鄙人,天京城海關監(jiān)督兼華北聯(lián)合準備銀行,天京支行經理,程釸(xi)庚!”
這一連串的稱呼似是將下方的人唬住,一時竟也無人出聲。
那程釸庚見狀嘴角上挑著繼續(xù)講道:“此次我來就是為了解決你們的問題!所以大家不必對我們抱有敵意!”
說完轉身將其中一個洋人恭請出來,然后對眾人介紹道:“這位,是英吉列國委任的英租界領事館賈米申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