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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飛出銀河系

Chapter 056 你媽沒告訴你,熊孩子不準隨便擋槍嗎?

為你飛出銀河系 獨孤九浪 12566 2021-03-21 08:36:10

  時間退回兩分鐘前。

  仍是在戰(zhàn)車旁。祁言解決完最后的變色人種,來到了方洵九身邊。他擦拭完短刀上的血跡,把刀收回刀鞘。方洵九還在和賀子昂探討這一戰(zhàn)的結果。

  “初步估計,損失有多大?”

  “四成兵力左右。”

  “那就是近兩百萬……”

  “是的?!辟R子昂合了合眼,不忍讓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緒。

  方洵九吸了口氣:“還好。如果超過五成,我們就直接卷鋪蓋回斯特城等死。”

  “……這個時候,你不裝×了?”

  方洵九直接翻白眼:“你以為我是你上帝爸爸?沒有兵力還打個錘子,我又不是靠你燒炷香就能開外掛的存在?!?p>  “……”

  “方洵九,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你還不是在見縫插針地嘲笑我!”

  “那是我在讓你放松心情!”

  “Sorry,沒感覺到?!狈戒怕柤?。

  賀子昂氣得瞪眼。

  方洵九吐了吐舌頭,強行把話鋒轉回正題上:“好了,讓羅杰斯夫和陸堯負責清理戰(zhàn)場,我們先回城,薩爾這老東西動向不明,還需要加緊布防。而且,我得好好計劃一下,怎么還蘇德安一個人情?!?p>  “你是認真的?”賀子昂剛問出這句話,猝不及防地,一個紅點落在了方洵九的眉心。他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直覺第一時間告知他,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高危武器。還來不及多想,賀子昂高聲道:“危險!”

  他意圖拉住方洵九把她往邊上帶,但扳機扣動的聲音隨之響起。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秒,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肝膽俱裂地看著方洵九還在原地張望。下一刻,那個瘦弱的少年撲了上來,重演了在斯特城的一幕。

  他用身體擋住了她。

  只是,這一回,他沒有那么幸運,穿過他血肉的,不是弩箭,而是一顆子彈。

  子彈的準心對著祁言的后腦勺,血像一朵炸開的煙花,在方洵九的眼前,織成了一幅瑰麗慘淡的畫面。她慌亂地抱住祁言倒下的身體,被這重力壓得跪在地上。血順著他的發(fā)絲流下來,很快染紅了大片的土地。方洵九劇烈地顫抖著,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她的臉蒼白如死灰,瞳孔里倒映著祁言也漸漸失去了血色的容顏。

  她囁嚅著,所有的詞匯仿佛零碎得串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重復著那一個字:“不,不……”

  祁言喉結一動,黏稠的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沾在方洵九的十指上。他像是被嘴里的液體嗆住,咳嗽了幾聲,眼皮掙扎著不肯斂下。他癡迷地望著方洵九,小聲說:“好痛?!?p>  方洵九決堤的淚洶涌而出,混著他的血,如雨般墜落。

  祁言道:“我想告訴你,娜吉莎……是什么意思?!?p>  “那是什么?”方洵九哭著問。

  “是……是……”

  剩余的話還沒出口,那雙曾經燦若星辰的眼眸,忽然失去了色彩,悄無聲息地閉上。

  方洵九的胸口一時如被石瀑沖擊,痛得四分五裂。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喉頭的哽咽難以控制,變調的嗓音不住地低泣。她伏在祁言肩頭,喑啞地嘶吼:“不是告訴過你,為他人著想,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為什么還要這么做!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老師!你這兔崽子!”

  可惜,已經沒人能再回答她。

  聞聲趕來的陸堯、羅杰斯夫,以及一部分步兵,見狀用身體圍在方洵九周邊,筑起了一道人墻。

  賀子昂呆滯許久,踉蹌著蹲下來探了探祁言的鼻息。方洵九抬起發(fā)紅的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賀子昂只是搖頭,干裂的唇再也說不出任何言語。

  方洵九一愣,瞬間像是失去了靈魂,癱軟地坐在地上。她停止了哭泣,晶瑩的淚還掛在眼下,臉龐,卻再沒表情。

  陸堯轉身查看了一下祁言頭上的傷口,隨即站起,肅穆道:“是M74型遠程狙擊槍。研發(fā)于七年前,內置核聚變射發(fā)器,射程可以達到六百米,殺傷性極大。因能源污染問題,早被各種族禁用,現(xiàn)在只有少部分的存貨,在銀河雇傭兵手上。我可以確定,目前參戰(zhàn)的五大種族,都不會持有這種武器。”

  賀子昂眼色一沉。他可以從扳機扣動的聲響辨別出武器的大致類別,是以對陸堯的說辭毫不懷疑。至于銀河系雇傭兵,他知道這個組織。誕生于近幾年銀河系發(fā)生戰(zhàn)亂時。一直流竄于各個星球間,做一些買賣武器收錢殺人的勾當。最初,聯(lián)盟國專門成立過針對這群雇傭兵的部隊。但后來因為“佩特計劃”,這支部隊就被解散分編進了三千萬的派遣兵力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竟有能力帶著狙擊槍,穿過佩特星的防護空域。這就意味著危險隨時可能再度降臨。賀子昂咬咬牙,攙住方洵九:“先回城,這里不安全。”

  方洵九沒有說話,拂開他的手,艱難地把祁言背了起來。她原本就身材弱小,加上經歷了兩場大戰(zhàn),體力跟不上,每走一步,都是搖搖晃晃。賀子昂想幫她,卻被她阻止:“我自己來。”

  賀子昂一頓,收回了落空的手。

  等眾人進入冬冀城,賈維斯已經收拾好了一個就近的房間。方洵九把祁言放平在唯一的一張床上,細心地拿過枕頭,替他墊在頸下。那灰白色的枕套,眨眼之間就變成了殷紅。彭毅此時也背著醫(yī)藥箱趕到。小心翼翼地繞過方洵九身側,上前檢查祁言的狀況。隨后,他回身嘆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p>  方洵九怔怔地盯著祁言看。

  賀子昂見她久不作聲,便問:“祁言之前受傷都有自主痊愈的能力,這一次,會不會也……”

  彭毅打斷他的猜想:“受傷部位不同。您也知道,狙擊槍的威力有多大。這種程度,腦部組織已經全數(shù)壞死,即使他曾經有自主痊愈的能力,也是需要腦部神經運轉的?!?p>  “……”賀子昂啞然。

  房間里,氛圍一度死寂。

  最后,還是陸堯干澀地開口:“需不需要,將他和死亡的士兵一起收埋?”

  “不用。”方洵九驀地出聲,“讓他在這里?!?p>  “……好?!?p>  說完,方洵九第一個走出了房間。余下的人,也跟著出來。方洵九關好門,一言不發(fā),轉身朝城中走去。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用什么合適的言語去安慰她。祁言這小家伙是她手把手帶到現(xiàn)在的,平日里兩人形影不離,感情之深眾人都可以想象,任何詞匯在這種時刻,只能凸顯出蒼白和無力。

  賀子昂睨了會兒她的背影,心頭仿佛堵了塊大石,還是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從日暮到入夜,方洵九漫無目的地在城里轉著。賀子昂一直跟在她身后十米,沒有出聲打擾。淡藍色的星光遍灑腳下,稀疏的燈盞盞亮起,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投下溫暖的色彩。方洵九停駐在一間亮著燈的屋外,借著光線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上面,還滿是鮮血。她出了會兒神,又四下張望,看見屋子外有個水龍頭,便快步走過去,擰開水沖洗自己的手。

  越是用力地搓,手上的血漬就越是頑固,仿佛怎么也洗不干凈。好半晌,她忽然跌坐在墻腳,洶涌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抱住雙腿,把頭埋在膝蓋上,雙肩不停地抖動。開始只是低泣,到后來,她似乎壓抑不住心緒,哭聲漸大,回蕩在倍加冷厲的風中。

  賀子昂滿目痛色,失措地翻找著自己的衣服口袋,想找出紙巾。但口袋里空空如也,他想了想,脫下軍裝外套,遲疑地走近,把衣角遞到她面前。

  過了許久,方洵九才抬起頭來,她看了眼賀子昂,深吸一口氣,用手把臉上的水漬擦干凈,站起身問:“指揮部在哪兒?”

  “城東,我?guī)氵^去?!?p>  “……嗯?!?p>  進了指揮部,方洵九已經恢復了平常的神色。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賀子昂坐在她旁邊,擔憂地望著她。正要啟齒,方洵九搶先道:“剛才,我聽見你們說雇傭兵?!?p>  “是的,”賀子昂點頭,“這是一個流竄的犯罪組織,行蹤不好把握?!?p>  “依照常理,雇傭兵登陸佩特星的時間肯定比五大種族晚,他們是怎么攜帶狙擊槍穿過防護網(wǎng)的?”

  “我不知道?!辟R子昂神情頹然,“也許,防護網(wǎng)出現(xiàn)了漏洞。明天一早,我會通知統(tǒng)戰(zhàn)部,讓五方聯(lián)合排查防護網(wǎng)的完整性?!?p>  “好,有消息,第一個通知我?!?p>  “我會?!?p>  “唐尼怎么樣了?”

  “應該沒有傷到要害,賈維斯已經安排了軍醫(yī)去治療他?!?p>  “那就好?!狈戒叛龅乖谝伪成?,閉了會兒眼,懨懨地道,“明天下午一點,在這里開個會?!?p>  “好,我去通知陸堯他們?!?p>  一句話說完,方洵九便沒了聲息。賀子昂靜靜地陪她坐著,過了十二點,街上的人聲徹底安靜了下來。賀子昂看看外面已趨黑暗的景致,小聲道:“很晚了?!?p>  “你去休息吧?!?p>  “你呢?”

  “我就在這里,”方洵九仍是保持著癱軟的坐姿,沒什么力氣地回道,“等會兒,我還要看看變色人種的資料。”

  “明天再看吧,你也很累了?!?p>  方洵九不語。

  賀子昂知道她現(xiàn)在的心情,也不能多說什么,只好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放在桌面上,離開了指揮部。

  到了凌晨,稍微小憩后的方洵九強行打起精神,她覷了覷桌上的衣服,眸色一黯,片刻,才轉頭去翻查變色人種的戰(zhàn)爭規(guī)劃。

  第二天。

  戰(zhàn)場的清理工作基本完畢,所有士兵都已井井有條地安排進了冬冀城。一如前面被占領后的據(jù)點,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拿下城池的喜悅很快沖淡了昨日的傷痛,活著的人總是心懷希望,他們知道,離結束又近了一步。羅杰斯夫和陸堯初步安排了據(jù)點的防守工作。賀子昂天還沒亮就和統(tǒng)戰(zhàn)部進行了聯(lián)絡,匯報了各種突發(fā)情況。到了下午一點,除去唐尼,三個上將和賀子昂吃過午飯,準時出現(xiàn)在了指揮部。

  彼時,方洵九還坐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盯著手邊的資料。如果不是她眼睛下濃重的瘀青,眾人都恍然以為,她只是比自己早了半步。下一秒,她還會用一貫懶散的調調說出些天怒人怨的討打話。

  然而,方洵九只是抬眼睨了圈幾人,淡淡道:“來了,坐。”

  陸堯三人互視一遭,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賀子昂把還溫著的盒飯放到她面前,沉聲道:“是你愛吃的菜?!?p>  “嗯?!狈戒诺鸵饕宦暎押酗埛鞯竭吷?,面無表情地開始了正題,“前期工作怎么樣了?”

  羅杰斯夫雙手交握,回答道:“戰(zhàn)場已經經過清理,據(jù)估算,這一役變色人種傷亡三百四十萬左右。我軍死亡人數(shù)一百七十萬,重傷十六萬。目前薩爾已經撤向意城,余下的變色人種也逃往南郡。中將彼得率軍追擊了二十里,變色人種進入原始叢林后,我們便撤了回來?!?p>  “很好,窮寇莫追?!狈戒刨澰S道。

  羅杰斯夫繼續(xù)說:“俘虜了五十三萬變色人種士兵,一半愿意投降,另外不愿意投降的,集中進行了處決。”

  “好?!?p>  “城中釋放的佩特星原住民有三千四百人,目前已經和他們的部落會合,都安排在城西的住處?!?p>  “嗯。醫(yī)療力量跟得上嗎?”

  “可以?!?p>  “還是那句話,注意疫病的預防工作?!?p>  “明白?!?p>  這邊交代完,方洵九又看向賀子昂:“統(tǒng)戰(zhàn)部那邊,有什么消息?”

  “已經通知他們進行漏洞排查,晚上應該就會有回復。另外,蘇德安被薩爾拿下的消息,我也告知了統(tǒng)戰(zhàn)部?!?p>  方洵九嘴角挑開一抹笑:“你這貨,怕要成我肚子里的蛔蟲了?!?p>  見她狀態(tài)微有起色,賀子昂的心情也稍是放松了些許,調笑道:“能當你這種即將載入史冊的爸爸的蛔蟲,是我的榮幸?!?p>  “嘖,還能不能更惡心?!狈戒虐琢怂谎?,合上桌面的資料,拍手道,“那么,我說一下接下來的安排?!?p>  幾人同時坐直身體。

  方洵九道:“蘇德安那邊,我坑了這娃這么久,確實也欠他個人情,既然消息傳回了統(tǒng)戰(zhàn)部,相信不久巨坦人的母星也會得知,他能不能翻盤,只能聽天由命了。經過這一戰(zhàn),我們也是傷筋動骨,現(xiàn)在已經進入暑季,離七月的洋流還有三個月時間,我們就先在這里休養(yǎng),穩(wěn)住陣腳,只要保持據(jù)點不掉,就是初步的勝利。”

  “洋流?”賈維斯不解,“方小姐是說每年年中,從北至南的那幾天臺風期嗎?”

  “是的?!狈戒蓬h首。

  賈維斯看向陸堯和羅杰斯夫,陸堯也不明所以:“方小姐計算這個時間干什么?”

  “先不談這個,時間到了,我會把所有的部署都告訴你們。目前,除了正規(guī)的防御部署,還有一件事,就是按照之前的方法,三個月以內,把所有佩特星原住民,以及我們五成的兵力,轉移至藍海灣?!?p>  四人倒抽一口冷氣。

  賀子昂幾乎已經有了七分的把握估到她想干什么。他臉色發(fā)白,緊抿著唇線保持沉默。

  陸堯道:“方小姐,這樣大規(guī)模動作會不會引起其他種族的注意?畢竟我們現(xiàn)在在藍海灣的屯兵人數(shù),已經超過了兩百萬?!?p>  “不會?!狈戒趴隙ǖ?,“變色人種經歷這七場戰(zhàn)役后,兵力大受折損,他們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只有找其他種族聯(lián)合,我們只需要注意這個動向即可。蟲族在安加拉峽谷一戰(zhàn),也嘗到了苦頭,按他們的性子,不會這么快卷土重來,只會龜縮在后觀望情況。而巨坦人還在內亂,暫時顧不上我們的行動。至于海峽另一頭的遠古獸族……好了,我們不說太遙遠的事?!?p>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口同聲道:“明白了?!?p>  “那么,羅杰斯夫你負責轉移兵力,陸堯負責注意各方的動向,賈維斯。”

  “我在。”賈維斯當即挺胸。

  方洵九似笑非笑地道:“考慮到你要照顧家屬,就先給你安排個輕松點的活兒,你負責調遣偵察隊排查雇傭兵的行蹤。記得,不要暴露,有消息了先回傳。我們現(xiàn)在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和火力,不適合正面硬碰?!?p>  “我……”賈維斯語塞,瞪了半天竊笑的其他兩名上將,才抗議道,“方小姐,我并沒有家屬要照顧!”

  “我這不是看你和唐尼基友情深,想多給你們一點相處的機會嗎?”

  “方小姐!”

  方洵九聳聳肩,不再繼續(xù)這個無良話題。

  “好了,各自行動吧?!?p>  賈維斯咬著牙憤憤不平,被陸堯和羅杰斯夫左右一架,帶出了指揮部。方洵九見人散去,又低下頭,神情恍惚地翻開資料。

  賀子昂一只手按在她手中的資料上,皺眉道:“你該休息了。”

  “我不累?!狈戒艙]開他的手。

  “你知道你在這里待了多少個小時嗎?”

  “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p>  “方洵九,”賀子昂站起來,眉峰擰成一條線,“你是在逃避。事情已經發(fā)生,你再怎么樣不想面對事實也沒用。那是弱者所為。你曾在斯特城口口聲聲教過別人要一視同仁,你現(xiàn)在還能做到嗎?”

  方洵九一頓。抬起頭來,對上賀子昂的視線。

  “那是戰(zhàn)場上的規(guī)則,這里,不是戰(zhàn)場。”

  “你……”

  “如你所說,我現(xiàn)在的確無法做到一視同仁,因為他不是被我選擇的必要犧牲之人。他在青春正茂的年華,用身體為我擋了一顆子彈,我……無法淡然地去面對。”

  “方洵九……”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理由……”

  賀子昂沉默。

  方洵九的視野里覆上了一層白霧:“我這一生教過不止一個學生,但還沒有親手送走過誰。我給祁言規(guī)劃了一條很長的路,可是,他卻倒在了這里……”

  說到最末,話音里不覺又帶了一絲哽咽。

  賀子昂仰頭看向天花板,半晌,他才澀然道:“方洵九,你知不知道,你對祁言……已經超出了對待學生的范圍。如果時間倒流,我希望擋在你面前的,是我。如果是那樣,你還會難過嗎?”

  “覆水難收?!?p>  “是啊,覆水難收。”賀子昂重復著,“直到現(xiàn)在,我才真正體會到,原來你也是個和我們一樣平凡的人?!?p>  方洵九不語。

  賀子昂轉身朝門口走。臨出門前,他仍是悉心叮囑:“記得吃飯,如果累死自己,他的犧牲,就真的白費了?!?p>  “……我會?!?p>  這天過后,方洵九幾乎是在指揮部住下。但凡賀子昂和幾個上將去找她,都看見她在不知疲憊地翻閱資料,安排部署。她的身形日益消瘦,飯菜永遠都只吃一小半,熱羊奶端去也不喝,只問警衛(wèi)要咖啡。賀子昂實在不忍心看她這種狀態(tài),其后,便很少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防護網(wǎng)的排查很快有了回應,經過五方共同確認,防護網(wǎng)并未出現(xiàn)過漏洞。這只能說明,銀河系雇傭兵至少掌握了高速粒子傳送帶這種黑科技。但他們是受什么人指使,通過什么方式進行聯(lián)絡,這些疑問,并沒得到解答。方洵九知道有些事急不來,對手一旦露出馬腳,后續(xù)總會有破綻,只要耐心等待,就能釣出大魚。

  這么沉寂了半個月,天氣徹底炎熱了起來。連續(xù)幾天的太陽一出,悶熱感籠罩了整個冬冀城。就在這時,陸堯傳來了消息,意城的巨坦軍隊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內訌,薩爾的軍師蓋文身亡。而令人詫異的是,蓋文并非死于內亂,而同樣是葬送在雇傭兵的狙擊槍下,據(jù)可靠消息稱,那一槍本該瞄準的是薩爾,蓋文只是意外中槍。

  方洵九得知后,也不知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有好幾天,她都總是徘徊在城西的原住民區(qū)域內,似乎在打聽些什么。賀子昂知道她有七八天都沒好好睡過一覺,憂心的同時,明白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解決她最不愿意面對的問題,祁言尸身的處理。畢竟在高溫下,死去的人極易發(fā)生腐壞。

  念及此,他找上了軍醫(yī)彭毅。

  在“佩特計劃”執(zhí)行之初,聯(lián)盟國為了保證參與這場戰(zhàn)爭的高級將領在戰(zhàn)死后能夠順利回歸地球,每位軍醫(yī)手上都少量持有一種能冰凍身體機能的特效針劑。賀子昂確定彭毅手上有這種東西后,便帶著他一起去給祁言注射。

  彼時,正值午后,陽光炙熱。兩人一打開祁言所在的房間,就感到熱浪撲面而來。賀子昂開了窗,遙遙看著床上平躺的少年,晃眼過去,他的容貌似乎還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少了血色。腦袋下的枕頭被風干成了暗紅,顯得觸目驚心。賀子昂別開目光,嘆了口氣,道:“去給他注射吧?!?p>  “好?!迸硪泓c點頭,把隨身的醫(yī)藥箱放在桌上,拿出一罐淡紫色的液體搖了搖,吸入一次性針管里,隨后走到床邊。他扒開祁言的領口,正摸到心臟的位置,忽然沉吟了一聲:“咦?”

  “怎么了?”

  彭毅半天沒回話。

  過了兩三分鐘,他又在祁言的身上四處摸了摸,這才愕然道:“首長,您過來看看?!?p>  賀子昂遲疑片刻,快步走了過去。

  彭毅舉著針管道:“這孩子的身體,竟然沒有出現(xiàn)尸斑,這不正常。而且,在這種溫度下,同一天死亡的士兵,已經開始腐壞,但是他卻沒有這種跡象?!?p>  “這是……什么意思?”賀子昂干啞道。

  他的腦子里立刻出現(xiàn)了祁言自主痊愈的念頭,但轉念一想,彭毅早就否定過這種可能。所以,他無法確定這意味著什么。

  彭毅神情凝重地翻開了祁言的眼皮,緊跟著又站直身體思考。

  賀子昂道:“會不會是因為他的體質異于常人,所以,在腐壞時間上,也有所延遲?!?p>  “不是沒這種可能?!迸硪阏J同。

  賀子昂默然一陣兒,還是道:“先注射吧?!?p>  “嗯?!?p>  彭毅彎腰準備扎針。就在針頭即將刺破皮膚時,他再度心生疑慮:“這不可能啊!”

  “又怎么了?”

  彭毅指著祁言的臉道:“在前哨戰(zhàn)時,他因為參戰(zhàn)受傷,我主動去找過他,想替他治療。但是這孩子,您也知道的,從來不肯讓我近他的身?!?p>  “說重點?!辟R子昂失去了耐性。

  彭毅急忙精簡了詞匯:“我是想說,首長您仔細看看,這孩子的長相是不是有點不同了?”

  賀子昂登時頭皮一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注到祁言的臉上。先前他并沒有仔細觀察過祁言的臉,這時經彭毅一提醒,他才驀然發(fā)現(xiàn),祁言的五官確實和死亡前有著細小的差別。他由于身材矮小,一直都是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加上長相青澀稚嫩,完全相當于一個人類十三四歲的少年。而現(xiàn)在,他的臉頰竟微微豐盈起來,眉目也長開了些,能看出是個正當十七八歲的狀態(tài)了。

  這真是……匪夷所思。

  賀子昂表情復雜。

  一旁的彭毅還在喃喃:“從前哨戰(zhàn)出發(fā)到現(xiàn)在,過去了半個月不到,他的死亡時間是在十一天前,不應該出現(xiàn)這種變化的。難道,那一顆子彈并沒有損壞他的腦部神經?”

  “有這種可能嗎?”賀子昂反問。

  彭毅搖腦袋,他現(xiàn)在,已經有點思緒錯亂了。在他的從醫(yī)生涯中,還沒有遇上過這樣的案例。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用正常的醫(yī)學知識去判斷他目前的情況。”

  賀子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先不給他注射這種針劑了,再觀察兩天?!?p>  “好。”彭毅把針管放回醫(yī)藥箱子。

  賀子昂叮囑:“這件事,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特別是方洵九?!?p>  “為什么……”彭毅不解,“我聽說,方小姐已經不眠不休地連續(xù)工作了十幾天,如果她知道祁言還有可能恢復,一定會很開心。”

  賀子昂眼神一暗。

  彭毅當即閉嘴。

  他失神地走到門口,拉著門把手,靜默半晌,才說:“我只是……不能讓她經歷第二次同樣的情況。太過沉重的負荷,會把她壓垮。”

  彭毅一愣:“我明白了?!?p>  “走吧?!?p>  兩人離開了房間。街上,一隊巡邏兵走過后,再次恢復了無聲的死寂。仿佛除了陽光的偏移,再沒任何事物能夠證明,在這個角落,時間正在緩慢流逝。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彭毅和賀子昂都在密切關注祁言的情況。一如之前,他的生長狀態(tài)越發(fā)明顯,體格從一米七三變成了一米九一,短小的單人床甚至無法讓他落腳。而他的容貌也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青澀盡褪,長成了一個面相極其出眾的小伙子。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是在地球上,只要他頂著這張臉出現(xiàn)在大街小巷,很快就會被星探挖去。即使是彭毅,早就見慣了各種高科技手段,包括什么復制人機器人,但他也對祁言的這種變化嘆為觀止。

  賀子昂仍是保持沉默,在祁言沒有恢復呼吸前,他都不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方洵九。

  方洵九被蒙在鼓里,一無所知,每天每夜都在承受自己辛苦拉扯出來的孩子為自己擋了槍的良心煎熬中。她夜不能寐,一合上眼,就會像做夢一樣,一一回想起這三年和祁言相處的點點滴滴。索性,她只能用更高強度的事務來麻痹自己。

  一眨眼,到了五月初。

  日暮時分,冬冀城里鋪開一片暖色橙輝。

  方洵九從城西的原住民集中地走出來,慢慢踱向指揮部。她還在沉思,剛剛得來的消息。

  關于神祭部落,這些原住民和祁言一樣,知之甚少。只了解到大祭司有種操控萬物的能力,不過這能力具體強悍到什么地步,沒人知道。唯一肯定的是,這個部落清一色全是女性,除非她們主動聯(lián)系,別人無法探得她們的行蹤。

  兩個種族的指揮官先后受襲,方洵九列出了幾個可疑人選,神祭部落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始終缺少證據(jù),又沒法找到神祭部落的人,只能先把心思按下。

  她疲憊地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身體的重負。慢悠悠地走到巷子轉角,她冷不防看見幾米開外,一名七八歲的小孩正蹲在那處??此娜菝玻瑧撌桥逄匦侨?。那孩子拿著一個小鐵鍬,專心致志地鏟土。方洵九左右沒事,好奇地走到他邊上蹲下,撐頭問:“瓜娃子,你在干什么呢?”

  “瓜娃子”抬起頭瞥了瞥她,繼續(xù)鏟土。

  方洵九嘖嘖:“在挖金子嗎?這么認真?!?p>  小孩噘嘴,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

  方洵九聽不懂,虛心道:“會說地球話嗎?”

  “哼。”小孩慢吞吞地,用不怎么純正的中文別扭道,“地球話,有什么難的?!?p>  “哦,這么厲害?!狈戒烹y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又指著他的小鐵鍬,“你在挖什么?”

  “秘籍!”

  “What?”方洵九吃驚,“怎么你們星球上,還流行武俠文化嗎?”

  小孩沒理她的嘲諷,沒好氣地道:“那個,軍營里的叔叔說了,挖到秘籍,我就能學習打仗,把你們打跑。”

  方洵九站起來:“是哪個叔叔這么不負責,你跟我說,我去教他做人?!?p>  小孩想了想:“陸……堯?!?p>  “……”

  臥槽,陸堯,看不出來你耽誤下一代這么有見地!

  方洵九一邊腹誹,一邊偷笑。見小孩五官都擰成一團看她,她慌忙斂了笑意,干咳一聲:“你繼續(xù)挖?!?p>  正要走,小孩忽然扒拉住她的腿。

  方洵九一愣,心想這孩子不是個自來熟,即將認她當媽吧?這個想法剛剛落下,小孩就眼巴巴地望著她問:“你知道,方洵九在哪兒嗎?”

  果然是要認媽媽。方洵九一哆嗦,緊張地問:“你找她干什么?”

  “長老們,都說她打仗厲害,我要跟她學?!?p>  “學什么?”

  “學打仗?!?p>  “學打仗做什么?!?p>  “趕跑你們?!?p>  “……”

  方洵九驀地眼眶一熱,鼻頭止不住地發(fā)酸。這段對話,似曾相識。她恍然想起,在斯特城的城墻上,那個滿臉倔強的少年,也是這樣回答她。方洵九仰起頭看天際,好一陣兒,才勉強擠出個笑,重新蹲下來,捏小孩的臉:“方洵九,不教學生了?!?p>  “為什么!”小孩失望地大喊。

  “這個問題,現(xiàn)在說出來,你不一定明白?!狈戒耪Z帶痛楚,還是拍了拍他的頭,調笑般地道,“這樣,我和你做個交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去幫你問問方洵九還收不收學生?!?p>  “真的?”小孩驚疑不定地撒手,“你和方洵九很熟嗎?”

  “那必須!”

  小孩撇嘴。

  方洵九:“我去,你這是什么表情,你不相信我?”

  “嗯?!毙『⑧絿?,“你一看就是當炮灰的料,怎么可能和方洵九很熟?!?p>  方洵九深呼吸:“來,你告訴我,方洵九在你想象中是什么樣子的?!?p>  “她有巨坦人那么高?!?p>  方洵九:“……”

  小孩貼胸比畫:“還有這么壯實的肌肉?!?p>  我他媽……

  我他媽即使胸是38F也不可能這么大啊小弟弟!方洵九咽血。

  小孩還在道:“她的眼睛有這么大,會噴火。”

  “好了好了。”方洵九聽不下去了,“聽我說,我和方洵九……喀,方洵九真的很熟,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回答了,你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當她的學生?!?p>  “唔……”小孩猶豫片刻,點點頭,“你要問什么?”

  “娜吉莎,是什么意思?”

  “咦,你就問這個?羞羞羞?!毙『M臉緋紅地抱住頭。

  方洵九眼皮直跳。

  小孩相當不成熟地道:“雖然我長得好看,但是我的娜吉莎已經有人了。你是不能看上我的?!?p>  方洵九一臉茫然,吞了吞口水,尷尬道:“你可能誤會了瓜娃子,我就是想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而已?!?p>  “真的?”小孩嚴肅地確認。

  方洵九鄭重頷首。

  小孩居然有點失望:“哼,我看你長得也不錯,還準備把你介紹給我的好兄弟當娜吉莎的。既然你不要,就算了?!?p>  好想手撕小屁孩怎么辦。

  方洵九忍了忍:“所以,娜吉莎究竟是……”

  “就是妻子的意思。”

  方洵九猛地一僵。

  小孩咋呼道:“娜吉莎是我們的語言,意思是一輩子守護愛護的人,不能離棄,不能背叛。當我們族里的男孩子成年后,會在長老面前宣誓心中認定的娜吉莎,如果以后背叛了她,就要受到部落嚴重的懲罰?!?p>  方洵九踉蹌著站起身,扶住身邊的墻。胸口處,仿佛剎那之間被破開了一個洞,痛意如山崩海嘯,席卷過身體里的每處血脈。

  她想起那晚在安加拉峽谷,祁言緋紅著臉說出這個詞。他的眼里,有著許諾般的鄭重,只是,她當時都不明了。如今她才知道,這熊孩子一直以來暗藏的是什么心思,那些她看不分明的眼神,原來是纏綿悱惻的繾綣。他在聽到危險這兩個字時,奮不顧身地擋在自己面前,不是因為把自己視作老師,而是視作……愛人。

  方洵九晃了晃。

  一場雨,下得毫無征兆。一望無際的烏云遮擋了刺眼的天光,綿密的雨絲如憑空升騰的白霧,頃刻罩住了這座城。方洵九攤開手,接住透明的水澤,恍然間,仿佛又看見那日掌心中觸目的血色。她的喉嚨哽得發(fā)痛,心頭似盤踞著一團火,要將她焚為灰燼。有什么東西,在一剎那間,變得不同了。然而此時此刻,她半點也不想去探究。

  小孩忽然道:“哎呀,下雨了!”

  他的聲音岔開方洵九的思緒,隨即,他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塊木板,頂在頭上,對方洵九男友力爆棚地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方洵九啞然一笑,揉了把他的頭發(fā),失魂落魄地往指揮部走。小孩莫名其妙地在后頭叫了她幾聲,見她不回應,又咕嚕兩句,還不忘叮囑:“記得幫我給方洵九說,我要當她的學生呀!”

  方洵九一頓,揚了揚頭,笑得越發(fā)苦澀。

  與此同時。兩條街之隔的唐尼房間內,四個上將正圍著一張方桌交流談心。唐尼這個老光棍當初被派遣到佩特星時,什么都沒帶,就帶了一整個行李箱的煙,和兩瓶82年的酒。現(xiàn)在一瓶酒擺在桌上,四個杯子都盛得滿滿的,分別放在幾個上將的手邊。

  唐尼一邊抽著煙,一邊蹺著二郎腿道:“再這么下去,不是辦法?!?p>  賈維斯抿了一口酒,被濃烈的酒味熏得瞇起眼睛:“還能怎么辦,你有解決方法嗎?”

  唐尼悶聲不答。

  羅杰斯夫嘆口氣:“將近二十天了,方小姐還是不肯面對那小狼崽子已經身亡的事實,我?guī)缀醵紱]見她休息過。再這樣,她的身體怕是要吃不消?!?p>  “首長就沒有半點動作嗎?”唐尼灌了半杯酒下肚,“照理說,他對方小姐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會兒正是他表現(xiàn)的好機會,他就不能安慰一下方小姐?”

  “首長已經兩個星期沒出現(xiàn)了……”羅杰斯夫接話道。

  唐尼看向陸堯。

  其余兩人也看向陸堯。

  畢竟,陸堯作為賀子昂的頭號腦殘粉,跟他的時間最久,應該對他最為了解。三個人都想通過他知道,賀子昂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陸堯見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只是搖頭。

  唐尼狠吸一口煙:“說實話,其實首長的想法也不難猜,方小姐性格太強勢了,首長的話不一定能對她起作用,他只是不想再看見她逃避的樣子?!?p>  幾人沉默。

  唐尼又道:“我打心眼兒里覺得,這么幾年下來,方小姐對那小狼崽子,的確是不同的。我有些時候都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只是單純的師生關系?!?p>  “你想多了?!标憟虿粷M。

  “是嗎?”唐尼掐滅煙蒂,“你還記不記得打下路約這個據(jù)點時,祁言因為在前面的戰(zhàn)役里受傷,方小姐安排他在就近的據(jù)點休息,沒有跟上來。攻城戰(zhàn)結束后,方小姐有幾天嚴重失眠,彭毅開了藥也不管用。”

  “當然記得?!辟Z維斯癟嘴,“那幾天你們有誰沒半夜被方小姐拉起來聊過愛情偶像劇的發(fā)展方向?”

  三人:“……”

  很好,看表情,大家都經歷過半夜被方洵九騷擾的恐懼。

  唐尼默了默,給自己加滿酒:“我的重點是,后來祁言歸隊,方小姐的失眠就不治而愈了?!?p>  陸堯聞言,粗魯?shù)匕岩徽频惯M喉嚨,然后把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瞪著唐尼。

  唐尼攤手:“嘿,伙計,你就算把眼睛瞪出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首長再不加把勁兒,我覺得他就要出局了?!?p>  “我們到底在討論什么?!”陸堯氣結道,“我不認為,方小姐對祁言,是除了師生關系以外的感情,還有,首長的做法,用不著我們幾個來評判?!?p>  “這不是聊天嗎?”唐尼翻白眼。

  “我們應該思考的,難道不是怎么讓方小姐從陰影里走出來嗎?”

  “是啊?!碧颇犷^疼地說,“但是,我沒有任何可行性建議。”

  “我也沒有?!辟Z維斯悶頭喝酒。

  羅杰斯夫跟著搖腦袋。

  “說來說去,我們幾個只有無能為力地看著方小姐自我折磨。”

  “如果……祁言這小狼崽子還活著就好了?!辟Z維斯總結道。

  唐尼和羅杰斯夫立即附和:“是的?!?p>  陸堯無比心塞,又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唐尼忙阻止:“嘿!這酒是拿來慢慢品的,要買醉,去隔壁找警衛(wèi)隊長拿二鍋頭。”

  “……”

  陸堯起身就要走。

  驀地,房門被人打開。一股冷風鉆進房間,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抖。方洵九倚在門框上,臉色慘白,渾身都被雨濕透,活像個落湯雞。四人一驚,方洵九已經自顧自走了進來,坐在陸堯原本的位子上。

  “你們在討論什么?”

  四人面面相覷。唐尼尷尬地笑道:“沒,就是討論下一步的作戰(zhàn)計劃。”

  “哦。”方洵九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望著墻角發(fā)呆。

  她不說話,幾個人都不敢先開口。沉默許久,方洵九像是回了神,對幾人道:“指揮部太安靜了,有點冷清,我來聽你們聊聊天。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該說什么說什么?!?p>  她這副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看得眾人心口一緊。

  唐尼支吾一聲,還是沒想到該用什么話題來岔開思路。

  房間里重歸死寂。

  方洵九呆坐半晌,似乎覺得不妥,站起身來,轉向門口:“也是,有我在,你們大概不能盡興,我回去了?!?p>  “不是的。”陸堯拉住她,急忙給唐尼遞眼色。

  唐尼手忙腳亂地道:“對,我們完全不是怕給方小姐添堵,我們只是……只是一時之間沒找到話說。來,賈維斯,你先談談你老婆最近給你戴了幾頂綠帽子?!?p>  賈維斯:“……”臥槽,你是要死基友嗎?

  唐尼擠眉弄眼。

  賈維斯狠狠咬牙,隨后掰手指頭瞎謅:“一、二、三,太多了,數(shù)不過來?!?p>  唐尼:“那你還不和你老婆離……”

  “婚”字還沒說出口,方洵九就走回桌前,拿起酒瓶,問:“誰的?”

  “我的?!碧颇徇炝诉臁?p>  方洵九直接道:“沒收了?!?p>  “……”

  說完,她拎著酒瓶,全然無視了幾人蒙×的表情,慢慢晃出了房間。等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雨幕中,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上將才開始互相埋怨。

  “唐尼,難怪你是老光棍,你看看你都瞎掰些什么!我們完全不是怕給方小姐添堵?你這不是擺明了我們在聊祁言這小狼崽子嗎?”

  “我要是這么清楚女人該怎么安慰,現(xiàn)在和我睡過的女人都可以舉行一屆世界選美大賽了?!?p>  “呸!”

  “好了,別扯淡了?!标憟虬櫨o眉頭,“方小姐狀態(tài)不對,我擔心她出事?!?p>  “那么,現(xiàn)在要怎么辦?”

  “要不要通知首長?”羅杰斯夫道。

  幾人一致認可。但是,由于帶酒上戰(zhàn)場還違規(guī)偷喝是要被罰裸奔的,所以,這個鍋該誰去背,讓四名上將一時產生了分歧。

  十五分鐘后,四個人決定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石頭剪子布。

  再然后,半分鐘過去,唐尼成功發(fā)揮了他逢拳必輸?shù)奶刭|。

  三個人默默看著他。

  唐尼默默看著自己出的剪刀,惡狠狠地啐道:“Shit!”

  賈維斯拍他的肩:“愿賭服輸,去吧,傘就在門背后?!?p>  唐尼掙扎:“不來個三局兩勝嗎?”

  三個人相當有默契地望墻角。

  唐尼:“好好,算我輸!”

  挨個兒鄙視了一圈自己的戰(zhàn)友們,唐尼拿起傘,以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壯烈感,邁出了房間。三人激烈鼓掌。

  唐尼:“……”這種戰(zhàn)友,死了算了!

  無可奈何,他只能往賀子昂的住處走去。

  途中,他不慎踩了一褲腿的泥水。正暗自罵著,他冷不防抬眼一看,旁邊,正是祁言安置的房間。而此時,那房間里,明晃晃地亮著一盞燈。透過磨砂的窗戶玻璃,他清楚地看見一個瘦高的人形,正獨自坐著。唐尼的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布滿魚尾紋的雙眼不由得睜大,失聲道:“Oh,my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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