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然現(xiàn)身的布尼爾?朗,芙羅拉的內(nèi)心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得這樣平靜。先不論布尼爾手臂上的地獄氣息,此時她的狀態(tài)十分不樂觀……不僅全身是傷,體內(nèi)的起源力量也所剩無幾,未必能應(yīng)付這位曾經(jīng)的手下敗將。
“我與奈文魔爾的談話,你聽見了多少?”
芙羅拉冷冷說。
布尼爾邁步走進大殿,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了一圈周圍墻壁上的兵器,緩緩說:“別擔心,雖然你們聊的內(nèi)容似乎很了不得,但我并不在意?!?p> 他將目光放在芙羅拉的身上,微笑說:“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是你啊,芙羅拉女士。”
“我不認得你?!避搅_拉皺眉說。
“你誤會了。”布尼爾搖搖頭,“我應(yīng)該說得直接一點——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起源力量。”
說完,他的嘴角翹起,伸出右手指向芙羅拉的腦袋。
芙羅拉的額前突兀地升起一團火焰,這團沒有溫度也沒有傷害的[深淵之燈]無形地腐蝕了她的防御,使她在布尼爾面前顯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此刻,芙羅拉十分確定,布尼爾正是挑準了李維斯離開的時候現(xiàn)身,他將自己當成了獵物!
“你認為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反轉(zhuǎn)了,其實并非如此。”
一個聲音從芙羅拉身邊傳來。
空氣像一層水波般蕩漾著,李維斯從中現(xiàn)出身形,面無表情地看著布尼爾?朗。
“你的跟蹤技巧不錯,如果不是我曾見過那股無法掩飾的地獄味道,也許根本不會察覺到你的存在?!?p> 布尼爾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注視著全身籠罩于黑袍之下的奈文魔爾,心中閃過一個冰冷的念頭:被算計了!
芙羅拉驚訝地瞥了李維斯一眼,皺眉說:“你沒有走?”
李維斯搖搖頭,他平靜地看著布尼爾,緩緩說:“我在厄澤時見過一位惡魔,與他的左手散發(fā)著一模一樣的氣息。”
沒等芙羅拉開口,布尼爾趁機向前邁出一步,魔化的左手指尖騰起烏金色的烈焰,右手則對準奈文魔爾的腦袋,點亮了第二盞[深淵之燈]。
他很清楚奈文魔爾是曾擊倒隱秘女士的大魔導師,如果自己不搶占先機,就連逃跑的機會都無法制造。
李維斯發(fā)覺眉心間竄起一團火焰,他沒有驚慌,而是流暢快速地吟唱起來。
急速前沖的布尼爾只覺得腳下一軟,像是踩在棉花中一樣,差點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他反應(yīng)迅速地前撲、翻滾,想要借此跳起來,可令他不禁流出冷汗的事情是,兩扇布滿尖銳石刺的大門憑空出現(xiàn)在前方,沒等他起身便驟然合攏。
布尼爾一腳踩在其中一扇石板上,腳底被尖刺刺穿,可他只是皺了皺眉便克服了疼痛感。借助這一腳,他用力蹬出,身體向后倒飛,堪堪躲過兩扇沉重石門的碾壓。
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布尼爾就發(fā)現(xiàn)奈文魔爾的掌心間浮現(xiàn)出九顆橘紅光點,光點化作一條條火蛇飛撲而來。
憑借出色的腰力,布尼爾在半空中強行扭轉(zhuǎn)身軀,在九條火蛇間穿梭而過,險之又險地躲避開這道魔法,但他的心中很清楚,自己已經(jīng)落入了極端被動的局面。
如布尼爾所料,幾道綠色的藤蔓已經(jīng)在半空中等待他,它們纏繞住他的身體,使他一時半會無法掙脫,而緊隨其后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寒冰長矛,這些閃爍著無情寒光的長矛將他圍在正中間,每一只矛尖都抵著他的身軀。
?。勰嗵叮荨ⅲ鄄妒髪A]、[掌心焰火]、[丑陋藤蔓]、[女王之矛]。
短短一個呼吸間,奈文魔爾只使出五條中等魔法就令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這是無與倫比的法術(shù)銜接,是計算、速度、節(jié)奏和預判的完美結(jié)合,布尼爾不得不嘆服,就算是不使用禁咒的大魔導師,也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圣者。
“我以大魔導師的位階起誓,我不會殺你?!崩罹S斯緩緩來到布尼爾身前,抬起頭來,“只要你告訴我,你的力量從何而來。”
布尼爾感受著遍布全身的鋒銳寒意,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他咧嘴一笑,說:“我怎樣確認您是不是一個守諾的人?”
李維斯嘆了一口氣,說:“那你就去死吧。”
數(shù)十支女王之矛同時刺出——
“等等!”布尼爾感到身體各處傳來劇痛,好在他喊得及時,冰霜長矛立刻停止了動作,只是扎穿了皮膚和肌肉,刺得并不深。
在李維斯身后,芙羅拉有些好笑地看著布尼爾,說:“該說你狡猾還是愚蠢呢?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談條件。”
隨著布尼爾放棄了抵抗,李維斯與芙羅拉額前的深淵之燈悄然熄滅。
布尼爾嘆了口氣,說:“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不奢求你放過我,只求你給我留一口氣?!?p> 李維斯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知道什么是深淵之燈,還有你左手的魔爪是什么來歷,如果你如實告訴我,我就只砍掉你的一條手臂。”
芙羅拉挑了挑眉毛,[深淵之燈]這個名字最早是出自她的口中,沒想到被李維斯所留意。
“感謝您的仁慈?!辈寄釥栆б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深淵之燈是來自[深藍王庭]的起源力量,雖然它不能直接造成傷害,卻能夠鎖定敵人的位置,并極大程度地弱化敵人的防御?!?p> “你是血脈戰(zhàn)士?”李維斯問。
“不,我是純種人類,不是人魚的后裔?!辈寄釥柮銖娦χf,“實話告訴您,開辟出[深淵之燈]的起源戰(zhàn)士被稱作[深淵守衛(wèi)],我與深淵守衛(wèi)的一件遺物締結(jié)了契約。”
“這么說,你是契約戰(zhàn)士。”芙羅拉微笑著說,“可是,我知曉關(guān)于深淵之燈的事情,你的情報沒有價值?!?p> 布尼爾的眼珠轉(zhuǎn)動,看向芙羅拉:“你想要什么?”
“那件遺物。”芙羅拉的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色彩,“能夠作為契約物件,提供給你深淵之燈的力量,這件遺物肯定不一般吧?”
聽了芙羅拉的話,布尼爾訕訕地笑了笑,說:“我沒有將它帶進姬陵……”
芙羅拉根本不相信,正要拆穿他的謊言,卻被李維斯打斷,他對布尼爾說:“我是一個守信的人,不會向你索要其它東西?!?p> 布尼爾咽下一口唾沫,瞇起眼睛說:“感謝您的慷慨?!?p> 他頓了頓,說:“這只惡魔手臂可以吞噬生命,汲取精華,我本打算用它吞噬三名接近圣者位階的強敵,然后借此晉升圣者……可是誰知道姬陵中一下子出現(xiàn)了兩位圣者,哈哈。”
他干笑著看了一眼奈文魔爾,又看了一眼芙羅拉,沒敢多說什么。
“你講述了它的作用,但我問的是來歷。”李維斯淡淡說,“如果我沒看錯,這股惡魔的力量并不屬于你?!?p>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在布尼爾身上,深淵之燈的力量與惡魔手爪無法融洽共存,后者多半是以寄生的形態(tài)暫時依附于布尼爾體內(nèi)。
布尼爾的眼神接連變幻,他微笑著說:“這條手臂來自于一個能夠溝通地獄的儀式——”
“它的主人是誰?”李維斯打斷了布尼爾的謊言,“不要試圖欺騙我,我對任何儀式都了如指掌?!?p> 換句話說,李維斯認出布尼爾的魔爪來自于追殺希爾的那位惡魔,他想要弄明白希爾的意識倒影究竟是什么人。
在銀色姬的意識深處,最恐懼的人是誰?
布尼爾?朗的內(nèi)心掙扎起來,他絕不能說出古斯塔夫?布雷茲的秘密,但也想不出辦法蒙混過關(guān),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沒必要為了所謂的主人丟掉性命。”李維斯微笑說,“如果你不回答我,立刻就會死在這里?!?p> 布尼爾看著奈文魔爾,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緩緩說:“好吧?!?p> 他瞇起眼睛,認真地說:“我的主人,也就是將這條手臂中的惡魔之力借給我的人……是陛下?!?p> 芙羅拉一怔,她疑惑地說:“你是說,是威爾仕二十世?身為日之國的君主,他竟沾染了惡魔之力?”
“沒錯?!辈寄釥柭冻鎏拐\的笑容,“我是陛下的人,也是陛下令我進入姬陵,暗中晉升圣者?!?p>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不像是謊言。
但李維斯并不這么認為,布尼爾給出的答案與他心中的猜測并不相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很清楚卡文迪許王秘密派出的人其實是希爾與阿切爾。
看來,布尼爾?朗不打算出賣身后的大人物。
李維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數(shù)十支女王之矛同時刺出,交錯透過布尼爾的身體,在他震驚而絕望的目光下,奈文魔爾轉(zhuǎn)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向芙羅拉,似乎根本沒有撕破誓言的自覺,仿佛只是做了理所應(yīng)當?shù)氖隆?p> 奈文魔爾……
“你是個……魔鬼……”布尼爾的身軀摔落在地上,他瞪大眼睛,嘴里涌出暗紅色的血沫,眼神深處透出不甘的火光,但這微弱的火光終究還是無聲熄滅了。
他死了,眼珠也變得黯淡下來。
芙羅拉瞥了一眼布尼爾的尸體,看向李維斯,說:“你不相信他的話?”
李維斯沒有回答她,而是說:“無關(guān)于相不相信,他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放過他?!?p> 就在二人談話時,布尼爾的尸體上發(fā)出一抹微光——
李維斯轉(zhuǎn)過身來,凝視著光芒的源頭:那是一張杯墊大小的方形卡片,卡片從布尼爾的懷里飄浮起來,懸浮在半空中,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旋轉(zhuǎn)著。
在卡片的正面,畫著一支燃燒的黃金三叉戟,戟鋒上纏繞的火焰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在卡片表面跳躍著,那抹光芒正是從火光中散發(fā)而出。
而在卡片的另一面,則用陌生的神秘文字寫著幾個古怪的字符。
李維斯伸出手,正要使出[隔空取物]時,卻發(fā)現(xiàn)卡片不為魔法所動,而是自顧自旋轉(zhuǎn)著——它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然后劃破空氣飛射向窗邊,眨眼間便消失在大殿外的深藍星空之中。
“你認識這張卡片的來歷嗎?”李維斯盯著它離去的方向,皺眉說。
芙羅拉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三叉戟是深藍王庭的武器……也許與深淵之燈有關(guān)。”
“卡片上的文字呢?”李維斯問。
“有些眼熟,似乎是某個遠古文明的支系語言,也許比元素之文的時代還要早。”芙羅拉嘆了口氣。
李維斯默默記住了那幾個字符,暫時不去思考這件事。他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說:“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你聽說過[靈龕]嗎?”
“靈龕……”芙羅拉低聲重復著這個詞語,“不就是骨灰盒嗎,怎么了?”
“沒什么?!崩罹S斯搖了搖頭。
頓了頓,他看著芙羅拉的眼睛,淡淡說:“現(xiàn)在,我真的要去屠龍了……你想清楚,要和我一起進入厄澤嗎?”
芙羅拉揚起眉毛,微微抬起下巴說:“就算不能直接對抗寒霜之王,但我的力量能夠幫到你?!?p> 李維斯沒再多說,他伸出手,就像是在舞會上邀請女伴似的。
看著李維斯的手心,芙羅拉笑了笑,將僅剩的右手放在他的手中。
李維斯拿出天秤沙漏,倒轉(zhuǎn)而下,無數(shù)星辰亮起。
一分鐘過后,他們的周身扭曲起來,將二人的身影吞沒。
當兩人手牽著手,穿梭鏡面回到厄澤之時,并沒有像意料之中那樣進入另一側(cè)的掌控者大殿,而是出現(xiàn)在黑色虛無高塔的外部。
情況十分意外,天秤沙漏的穿梭位置出現(xiàn)了偏差,所幸偏差并不嚴重。
“怎么會這樣?”
半空之中,李維斯摟住芙羅拉的腰,以免她摔落下去。
芙羅拉凝視著面前的黑曜石高塔,她對于虛空了解更多,推測說:“也許是此處的現(xiàn)實扭曲得更加嚴重,就連鏡面空間都出現(xiàn)了畸變,無法精準穿梭。”
李維斯舉起天秤沙漏,發(fā)覺象征“星空”一側(cè)的沙斗表面竟浮現(xiàn)出一縷裂紋。
“此處的飛行受到壓制,與姬陵外部一樣?!崩罹S斯抱著芙羅拉緩緩降落到高塔外的地面。
在他們的周圍,除了黑色的虛無高塔之外,還有八尊巨型雕像。雖然之前就遠遠看見過,但站在雕像腳下,便愈發(fā)覺得它們的規(guī)模十分宏偉。
“那邊是……”
芙羅拉輕輕推開李維斯的胸膛,往前方走了幾步,凝視著遠處的天空。
在厄澤的遠方,萬里晴空之下竟有一大片天空透出霜白色,與周圍的藍天格格不入。在那片寒意凜然的天空之下,密集的雪花極速飄舞、卷動著,狂風將視線都吹得模糊起來,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是禁咒。”李維斯站在芙羅拉身后,同樣望向那邊。
他瞇起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這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新禁咒,極寒之氣嗎……”
芙羅拉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李維斯,問:“是魯?shù)婪騿???p> “不,不是意識倒影施放的禁咒。”李維斯搖搖頭,說,“在姬陵中,還有另一位真正的大魔導師……嚴格意義上說,她是一位來自過去的圣者。”
說完,他沒再停留,走向虛無之塔腳下的大門。
“來自過去……”聽見李維斯的描述,芙羅拉皺起眉毛,想起來奧拉科關(guān)于“三位圣者”的預言。
眼見李維斯越走越遠,她皺著眉,快步跟了上去。
暗臨歌劇院中,望著舞臺上空空蕩蕩的黑木棺材,阿切爾攥緊了拳頭。
終究還是被奈文魔爾欺騙了嗎?
她咬著牙,一拳錘在棺材的邊緣。
“泰瑞拉之心不在這里嗎?”
希爾?曼文林坐在劇院的座位上,她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冰矛與尸體,伸手揩了揩嘴角的血跡。
阿切爾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應(yīng)該怎么做,希爾將軍?”
希爾銀白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她將龍角弓殤觸擱在一邊,牽動到胸前的傷口,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也許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說,“有人比我們早一步來到這里?!?p> “是奈文魔爾嗎?”阿切爾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希爾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p> 對于“阿西娜”其實就是阿切爾?布雷茲的事實,她無法釋懷,卻也不能追究。
希爾本就是替卡文迪許陛下做事,無論陛下讓她與誰合作都沒有區(qū)別……只是阿西娜偏偏是火薔薇,偏偏是輝煌公爵的女兒,這使得二人的立場與關(guān)系變得十分微妙。
“你來到姬陵的事,你父親知道嗎?”希爾低聲問。
阿切爾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她抬起頭來,看著希爾的眼睛說:“對于當年的事情,我并不了解,可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的想法……在獲得泰瑞拉之心這件事情上,我只想盡力完成陛下的囑托。”
看著阿切爾堅定的表情,希爾沒有說話??ㄎ牡显S王瞞著輝煌公爵,秘密委托她的女兒進入姬陵奪取龍心,這之中隱藏著太多的古怪之處——希爾知道斯洛姆的水很深,她原本不想深究陛下的意圖,但事涉曼文林家的仇人,一切便沒有那么簡單了。
她維持著緘默,在沉默中思考著,無論是對于姬陵背后的暗幕,還是對于下一步的計劃,她都需要作出抉擇。
無論如何,都必須前行。
“事到如今,一切都脫離了計劃和掌控。”希爾緩緩說,“只有一個地方……雖然很危險,但那里最有可能隱藏著真正的答案?!?p> 阿切爾的眼里閃過一絲希冀之色。
“什么地方?”
“掌控者大殿?!毕栒f。
厄澤的高空中,一道黑影正向著虛無高塔的方向飛去。
泰瑞拉的黑發(fā)在風中輕舞,猩紅色的眼瞳中平靜如水。她的眼中倒映著八尊石像,以及石像之后的巨塔。
“我究竟是誰……”
她喃喃說。
“我選擇的人嗎?”
李維斯……為什么這個名字在腦中揮之不去?
(“沒有人愿意在深海遭遇深淵守衛(wèi)……拋開他毀滅性的怪力不談,在他點亮的死亡之燈照耀下,海底黑暗中的獵物無所遁形,就算是極品鎧甲也將被侵蝕為一塊廢鐵?!薄镀鹪茨夸?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