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兒又來了,上次宣的是口諭,這次拿的是詔書,張家老小還是全部跪在地上聽宣。
上次皇帝許給自己的工部侍郎四品官兌現(xiàn)了,還賞給了大堆的絹布,謝過圣旨之后劉喜兒趕忙把老夫人扶了起來,看樣子張翙上次的賄賂是起了效果的。
“劉大總管,上次小子開的藥,可還好用?”張翙從皇帝賞的珠寶盒子里隨手抓過一件來,偷摸塞進劉喜兒的長袖道。
上了道的劉喜兒立刻諂媚道:“奇了!奇了!大人的藥我服了兩天就見效了,大人真是好手段,有了這么一手,大人在京城可以長富貴也!”
確實,剛做了四品文官的張翙,被這一句大人恭維的很舒服:“長富貴不敢說,長富小子還是有些門道的。
公公長伴貴人,有些話也能直抵天聽,要是說長貴的話,還是多多勞煩公公為在下美言啊”。
這次劉喜兒連忙答是,拍著胸脯保證張翙的事兒抱在他身上,送走了這群大小內(nèi)使,最高興的恐怕是奶奶了。
四品的官啊,從張良祖宗死后家里就沒出現(xiàn)過,而且自己這乖孫兒才十五歲啊,只要不犯錯,官場不就是一個混嘛。
老太太保證他三十歲能再往前邁一步,弄個從三品,三品大員啊,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這么實現(xiàn)了。
這下好了,家里一下又重新處于了歡快的氛圍里,似乎大家都忘記了,張翙萬貫賣秘方的悲傷。
“奶奶,這是家里新來的下人,這對夫婦是馬三堂與馬劉氏,是孫兒在外從軍的舊識,也是家門不幸,是苦命人。
孫兒留在家里給幫幫忙,給他們一口飯吃,這位老爺子是叫關(guān)恩,是咱家新請來的賬房先生,以后家里收入開支都要經(jīng)過他,下人們的月錢也從老關(guān)這里領(lǐng)。
這個月的月錢正好都還沒發(fā),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老關(guān)核對以后把咱們家的月錢水平比他們以往提升三成,算是咱們張家的慣例,以后就這么辦”。
張翙說完,奶奶也沒有異議,孫子是大官了,他說話再不靠譜都得被執(zhí)行,愿意給下人們多發(fā)就多發(fā)些,反正咱們也出身窮苦,善待別人總是一個積陰德的行為。
下人們的臉上瞬間出現(xiàn)了難以克制的喜悅,一起躬身答謝少爺,馬三堂夫婦收拾了一番后也精神了許多。
老關(guān)被逼著扔進少爺專門為下人們設(shè)置的超大木桶里泡了個熱水澡,出來后一看,也就五十來歲的樣子,人瞬間變了模樣。
吩咐好一切之后,張翙準備再對家里的廚子進行一下業(yè)務(wù)考核,因為自己想在長安開一個酒樓,酒現(xiàn)在還不敢釀,估計明年長安附近的谷麥大產(chǎn)后才行,可飯菜咱們可是一絕,做出來之后,豈不是要火遍長安?
是夜,張家的飯桌上多了一道炒豆芽,馬三堂早因為就在軍營里見識過了。
與下人們又開始滔滔不絕的吹牛:“你們可知道這道菜,此乃豆芽菜,想當年少爺在軍營,看了那軍營吃食,那是百般不如意,萬般不順心。
破口對著那尉遲老將軍的兒子尉遲寶琳罵道,這是人吃的飯?這比豬食都不如!你們猜怎么著?少爺是硬生生三天沒吃飯啊。
三天后,這道豆芽菜神奇般的出現(xiàn)在了軍營里,據(jù)說尉遲老將軍,吃的那是淚流滿面啊,知道少爺為什么三天不吃飯嗎?
少爺說了,那叫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今日咱們幾位能有幸吃到這等奇物,豈不快哉,豈不快哉?喂,老張你走干什么,等我說完啊。
老劉,老劉,怎么都走了……”
人都是這樣,能有一臥榻,有一頓飽飯,就有了安全感。
今夜有月亮,張翙就在躺在院子中一亭子里曬月,微微冷風吹過,他骨骼肌不自禁也稍有顫栗。
洪驤不知道少爺故作高深把自己過來一陣子里也不說話是為什么,他只知道再不回屋里去少爺可能生病。
張翙一直覺得后世里有些人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手下就能讓他兩股發(fā)顫,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實話都吐露出來這種本領(lǐng)很拉風帶感。
他知道洪驤肯定有事背著自己,所以今天就是實驗一下,能不能讓這老小子也給自己吐露些不知道的秘密,自古八卦吸引人啊。
可沒成想,青石凳的涼意已經(jīng)穿透了衣服透到了屁股上,可惜彎月不解人間風情,自己已經(jīng)冷透了,這老小子還不動如山,哎,與沒情商的人真難交流!
“回屋!”張翙自己與自己賭氣,說話聲音大了些,遠處廊廡里蹲著的張二黑不干了,沖著自己還嚎叫了幾聲,真是白眼狼。
個個都是白眼狼,最近張二黑越來越?jīng)]規(guī)矩,走到哪都亂拉,下人們天天給他當鏟屎官也不是個事兒,都怪我心軟,明天弄個繩子把你栓后花園去。
奶奶還以為抱著它沖著各路神仙禱告一遍“天蒼蒼,野茫茫,二黑拉屎靠南墻”就會有用?
事實證明,狗就應(yīng)該拴著,不然不光偷偷拉屎,還偷偷吃屎。
回到屋里,伏在書案上,寧兒細心的給自己把外氅披上,張翙看著自己早就寫好的還不錯篆體字,有些得意。
當年喜歡李斯的“玉箸體”專門去找《泰山石刻》看,現(xiàn)在看來還是有些用處的,上下共有近百張西川蜀麻紙被抄寫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張翙按下那只曾經(jīng)住這里的禮部尚書大人給自己留下的紫竹狼毫,結(jié)束了最后一張抄寫。
對面的洪驤有些疑惑的看著少爺,字體已經(jīng)那么骨韻俱佳,為何非要寫百張同樣的藥方呢?
“老洪,家里缺人,你是知道的,要不把你身后的兄弟叫出來吧,這么些天了。
如果我沒猜錯,那也是陛下派出來保護我的,即便是監(jiān)視我,也出來吧,咱家缺人啊”。
張翙暖過來身子后選擇了與洪驤直接攤牌,長安街自己就發(fā)現(xiàn)了,洪驤這小子天天不離開自己,消息卻通靈的很,如果沒人給他通風報信張翙打死都不信。
他這家伙絕對不會有自己的勢力,這是個愚忠的漢子,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還有個幫手,秀兒妹妹都和自己說了。
大胡子叔叔有個猴子叔叔幫忙也沒抓到那一日的弓箭手嘛,自己沒判斷錯誤的話,那人必定也是個弓箭手。
洪驤愣了一下,在張翙的注視下,他的眼神在一瞬間發(fā)生了復(fù)雜的變化后,拱手鞠躬道:“對不住,少爺,圣命難違,圣上說鄧猴子要等你發(fā)現(xiàn)的那一天才能出來,并非老洪我擅自做主瞞著少爺,請少爺莫要怪罪老鄧”。
張翙心里嘆了口氣,還好,沒有殺意,此刻,張翙袖子里的匕首和那簡易制作的袖箭輕輕被他隨著身子坐下放在了座椅上。
好在唐代的椅子也叫“繩床”,放下刀子時候沒有發(fā)出聲響,張翙手心里已經(jīng)全是汗水了。
“好了,老洪,跟我這么久,你對我應(yīng)該有些了解,我張翙年齡不大,見識卻不小,心胸也不算有瑕疵。
喜歡就事論事,也喜歡講道理,老洪,我并不怪你,我有些事情你們看起來并不能理解,日后便知,我也許并不是一個傻子呢?
陛下小看我張翙了一眼,也高看我張翙了一眼,小看了我張翙的心胸,也高看了我張翙的智謀。
剛進長安就拿政治大染缸涂抹我,我踏馬還是個孩子!”
張翙說完,一股子委屈的情緒在胸中蕩漾開來,他低下頭,等著呼吸急促起伏不定的狀態(tài)過去,等下還有正事要安排,人可以感性哭泣和任性發(fā)脾氣,但是那是在理性之后的事情。
洪驤看到少爺生氣,立刻跪倒在地道:“請少爺責罰!”
張翙擺了擺手,示意讓他起來,寧兒從外面進來又被張翙用眼神逼了出去,洪驤跪著堅決不起。
他知道張翙不敢拿他怎樣,畢竟他是皇帝的人,他只是心里覺得委屈而已,可洪驤跟了這少爺幾天,總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他,如同他言,這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起來!少爺有事兒交代你去做!”張翙再次喊道。
洪驤才站起身來。
“老洪啊,把這兩張溫病的方子《普濟消毒飲》與《仙方活命飲》今夜給我貼遍各坊,尤其是悲田坊和病坊,多貼幾張。
叫上你那個同伴,鄧猴子是吧,完成后明日帶他回家里來,你天天吃香喝辣的,他天天房檐上聞味這也不叫事兒。
陛下不是要考驗我的智力么,直接回報他已經(jīng)被我抓到了就好。
哎,只是得罪了那些醫(yī)道世家,還好,就把那張《六味地黃丸》留給他們獨享吧。”
洪驤一驚道:“少爺是要得罪天下的醫(yī)家,做那眾矢之的的圣人之事?”
“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兩個方子而已,是我與全大唐醫(yī)學界的一個小小的試探吧。
全天下的百姓需要這種免費的方子,而診斷病的實力還是在醫(yī)家手里嘛,我并沒有砸了他們的飯碗。
我只是給一些拿不起診費的病坊之人,一個活下來的機會而已……”
洪驤拿起來那些雋秀字體的藥方,手微微顫抖著跪下又給張翙磕了一個頭就轉(zhuǎn)身走了。
張翙重新叫回來寧兒,準備就著月色,讓美女陪自己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