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棲深深垂首,如同被抽去了靈魂般的呆立原地。
在其身旁的赫納溫同樣沉默,他第一次意識到了某些新的,但早就存在的東西。
側首看向頹然的好兄弟,赫納溫彷佛是第一次遇見萊棲似的意識到,他是一位人類。
兩人的首次相遇便便在晨星之巒,緊跟著經歷了逐星之旅,又在清泉林地生活了許久,這些相處的時光使得他一度忽略了這個事實。
想到這兒,赫納溫略顯失神。
同時站在人類與精靈的角度,赫納溫難以想象萊棲究竟面對了什么,他與生活許久的王國站在了對立,信賴的神明似乎并不如他想象的神圣,就在剛剛,十數位與其一般的族人邁向死亡...
赫納溫知道,這些仍不是全部...
......
攀在高處的樹冠上,埃利諾極目遠望,他所追逐的目標似乎停了下來。
慢慢的,埃利諾的視線中,道路更遠處,三兩位騎兵共同護衛(wèi)著一列馬車趕來。
看到那兒,埃利諾的眼神陡然一變,更瘋狂的怒火在眼底蔓延,他看不清掛在車前的紋章,更不認識那架華貴的馬車,但想來幕后黑手什么的也是時間登場了。
幾個縱身,埃利諾自樹干上躍下,快步趕去。
后者也慢慢駛來。
終于,埃利諾看到了那有著麥穗和交叉葉片的紋章旗幟,他下意識噗笑出聲,這笑聲之中沒有半點喜悅,更多的是難言的自嘲以及長久的釋然。
繼續(xù)靠近,埃利諾瞥了眼氣勢頗盛的幾位護衛(wèi),不甚在意,又扭頭看向侍立在車旁,姿態(tài)狼狽又自豪的羅德。
埃利諾一手壓在劍柄上彈了彈,隨后猛地抽出遮在風衣下的銀色贊歌,手指壓在扳機之上,槍口直指羅德。
后者神情一變,臉色陰沉。
“埃利諾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埃利諾沒說什么,而是平攤開手將槍托在手上,“沒什么,只是在路上不小心撿到了這個,看起來應該值不少金幣,想請羅德伯爵幫忙找找主人?!?p> 羅德臉色一沉,直盯著埃利諾,卻發(fā)現后者沒有半點躲閃的意思。
漠然笑了笑,埃利諾轉而側首打量起了馬車,似乎是在判斷紋章的真?zhèn)危^續(xù)問道:“或者車里的那位,幫忙找找?”
下一刻,車門打開,伊芙在隨身女仆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她披著暗紅色鑲金的大氅,頭戴斜沿的華麗禮帽,輕薄的白紗手套泛著肉色,尊貴而典雅。
她微微欠身,笑道:“埃利諾叔叔的請求,伊芙很樂意幫忙?!?p> 埃利諾則是在其出現的那刻便毫不避諱的打量著她,這視線惹得那女仆一陣不快,但侍衛(wèi)隊長關注著她,像是在進行某種警告。
伊芙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只是遠處天空之上的烈日投下了昏暗的影子,使其的面龐一度隱沒在陰影中,她微微側首,隨身侍女會意的上前將銀色贊歌取回。
直至那把槍自埃利諾手上離開,羅德頓時松了口氣。
埃利諾點頭,“和你父親很像,特別是頭發(fā),”,只是隨即,他話風一轉,“只是眼睛不像,你的眼睛里多了些東西?!?p> 聽著埃利諾那毫無敬意的評頭論足,伊芙勾起的嘴角也緩緩下沉,但她還是保持著微笑問道:“埃利諾叔叔,那是什么?”
埃利諾輕輕搖頭,轉而問道:“只有你自己來了嗎?”
伊芙笑聲依舊,語氣驕傲道:“父親和母親去了圣地,永恒的圣母將降下祝福....”
話語落下,眾人的眼瞳猛然收縮,帶著不加掩飾的震驚,侍衛(wèi)首領也同樣如此,他只是隱約知曉索倫大公會前往豐收丘陵,但對于其中的內情半點也不曾知曉。
長久沉睡的大地母神似乎再一次蘇醒了…
眾貴族更為恭敬,在尊貴的王室成員面前,他們與平民并無區(qū)別,甚至尚不如被索倫親王看重的埃利諾。
阿爾瓦則眼眸發(fā)亮,這正是他極力保護羅德的原因,如果有機會獲得莉莉絲王妃的青睞,第四位階的大門將會為其敞開。
與之相反,埃利諾則眼神微沉,壓在腰間的手輕撫著的劍鞘沉默不語。
伊芙看向那柄華麗的長劍,嬉笑道:“埃利諾叔叔,能讓我看看那個嗎?聽說那是父親以前的佩劍,好像是女王姑姑送的禮物呢!”
屬于少女的清脆聲音充滿了驚喜與好奇,但在埃利諾的耳中,卻猶如嚴苛的質問。
伊芙緩緩伸出手,“能讓我看看嗎?”
沉默的埃利諾突兀笑出聲,笑聲有些低沉,有些無力,其他人頓時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只有侍衛(wèi)隊長眼眸低沉,不言不語。
埃利諾隨手將劍解下,眼神怪異,“這個?”
伊芙稍稍側首,迷茫了一瞬后點了點頭,繼而笑道:“埃利諾叔叔,您現在已經是非凡者,城衛(wèi)將軍一職的確有些不夠了,父親也一定希望您能獲得更合適的職務,施展您的抱負?!?p> 她話音一頓,頗為自信的問道:“守護者軍團的上校如何?”
聽到上校一詞,阿爾瓦心中一顫。
在摩萊王國的軍隊體系中,上校軍銜的擁有者最低也是卓絕位階,其中不乏榮耀位階的存在,而在伊芙口中,這位置不比一塊方糖更珍貴,而埃利諾成為非凡者也不過月余。
想到這兒,阿爾瓦愈發(fā)恭敬,不只是敬畏與這種權力,同樣也有對埃利諾的忌憚。
如果埃利諾成為上校,其職位比他還要高上一級。
將劍托在手上,埃利諾仿佛第一次拿到其一般的輕輕撫摸著,黃金塑就的花紋帶著絲冰冷的觸感,這冰冷一如既往,像是權力般赤裸而不加修飾!
過了會兒,埃利諾不由得低聲道:“上校?豈不是和雷多夫長官一樣,哪里還會有貽誤軍機,延遲增援的事...”
伊芙略有不解,但她覺得這似乎不是什么壞事,靜靜聽著。
不過了解情況羅德與阿爾瓦卻是神情一變。
埃利諾移開視線,隨手將劍拄在身前,“在軍隊里嘛,大家都一樣,穿著一樣的衣服,經過了一樣的訓練,吃過一樣的塵土和鞭子。”
突然,埃利諾眼神一冷,語氣也變得冰冷堅硬,“所以,憑什么我不一樣!
所以,憑什么老子的兵不一樣,受了傷就治,死了人就撫恤!”
銳利的眼神掃過羅德,掃過阿爾瓦,他繼續(xù)冷冷道:“哪里有他媽的把活人清理掉這條路!”
聽著埃利諾粗鄙的言辭,伊芙略有不滿。
雖然處理非凡泄露事件的方法并不少,由主教舉行彌撒,特殊藥劑或直接將其培養(yǎng)為非凡者,但毫無疑問,清理是最穩(wěn)妥也是最方便的,畢竟橫豎也只是十數位“殘廢”罷了。
赤紅的血絲自埃利諾眼角蔓延,他吼道:“他們曾在我面前,曾在摩萊王旗下宣誓效忠,宣誓忠于人民,忠于王國,忠于母神,此生皆然!”
血戰(zhàn)者散發(fā)出的氣勢使得車旁的幾位貴族不禁退了兩步,面色發(fā)白,呼吸也有些沉重。
伊芙有些煩躁,但還是保持著高傲的姿態(tài),操著虛偽的語調寬慰道:“埃利諾叔叔,不必流連于過去,不必感傷,您能擁有更好的未來?!?p> 埃利諾側首看去,眼神深處的厭惡幾欲溢出,這使得伊芙臉上的最后一絲笑容也徹底消失,隨身侍女更是面帶寒霜,如果不是有侍衛(wèi)隊長盯著,想來她早就已經動手了。
埃利諾沉聲問道:“你知道索倫將這柄劍給我的時候,還說了什么嗎?”
在此的眾人都對那段秘辛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索倫大公曾說過的那句話。
在能聽到我名字的地方,你可以將劍指向任何一位你認為的該殺之人!
身為女王的弟弟,東五省之王,索倫大公自然有這樣生殺奪于的權力,即便事有不允,母神殿也只會在事后問詢,甚至要問責的話,也有不少水分可以添加。
而由索倫說出的那句話,便意味著將這份權力賜予了埃利諾!
生殺奪于,任其施由!
這柄劍,應該說是這份權力正是伊芙與莉莉絲的目的,在其看來,這份權力當是家族的私產,埃利諾的行為有些僭越了。
這同樣是埃利諾發(fā)笑的原因,當時所見的那位獅子般的男人,竟也會有這么一天...
直盯著伊芙,埃利諾眼底堆著失望,緩緩說道:“他說,希望不會有那么一天,你將其指向我,或另一位摩萊姓氏之人…”
話音落下,伊芙的臉色霎時一變,有些驚懼,似乎父親就在身邊,一直盯著自己,親眼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時,城區(qū)內極遠處,熾熱的火光沖天而起,低沉的震顫傳來,一如伊芙無法平息的內心。
所有人的視線也隨之調轉了過去,看著那道火光不由得一陣失神。
要知道,爆炸點距離這兒至少五公里,在這兒都能聽到,城區(qū)內發(fā)生了什么只怕難以想象。
埃利諾只看了一眼便又轉過頭來,眼底閃過厲色,按在劍柄上的手隨之發(fā)力,血液在肉體中鼓動,如悶雷般回蕩。
只聽劃破空氣的低吟過后,血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