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萊棲呻吟著，緩緩醒來。
“唔...”
他在身下摸索，那是一疊粗糙的被子，說不上舒適，但觸摸實體的堅實感給了萊棲呼吸的力量，如同爬上岸的溺水者的粗重的喘息著。
記憶中幽深的夢魘般侵蝕而來，怪異、恐怖、猙獰、扭曲...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慢慢的，萊棲熟悉了昏暗的視野。
借著不遠處射入的一束光，萊棲也知曉了自己所處的位置，行政樓下的監(jiān)室。
萊棲也就打消了召來光球照明的念頭，轉(zhuǎn)而仔細的趴在地面上尋找著，萊棲在尋找憨憨，他無比希望也無比相信后者就在身旁。
它就在那兒，被褥的邊緣，只是以往精美的鱗甲化作了斑駁殘缺的模樣。
萊棲微楞了下，眼眸黯然。
小心的將其托舉在手心，感受到手掌傳來屬于生命的質(zhì)感，萊棲松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萊棲看到了自己手掌上的血跡以及指甲縫隙間的細小鱗甲，他愣愣自語，“是我？怎么...”
萊棲極力回憶著，但悲痛的記憶里只有失控的無助，以及空洞的黑暗...
不，不對，還有一副場景。
萊棲眼神微冷，一個名字自牙縫間擠出，“艾利奧博！”
在萊棲昏迷的前一刻，他，看到了！
那是兩道人影，范.奧德里奇與艾利奧博.泉涌，兩人似在交談，只是萊棲聽不到聲音，一切都有些模糊，就像隔著一重厚厚的帷幕望去。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開闔的嘴唇。
萊棲張開口嘗試復(fù)述，“嗷咔弓過...”
“奧卡公國！”
喃喃重復(fù)著，萊棲徑直向后倒去，他低聲笑著，眼角有淚光在閃爍。
時隔許久，他終于，終于再次看到了那家伙的臉，知曉了艾利奧博的行蹤。
馬納多、蘭德...，很快，很快了...
過了會兒，萊棲繼續(xù)挖掘起畫面中隱藏的細節(jié)，朦朧的景象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中回放，他的注意力掃過一個又一個角落。
細節(jié)！
如果他能早一些察覺遭遇到的異樣，事情遠不會發(fā)展成如今的模樣。
最終，模糊的畫面中，一個物品引起了萊棲的關(guān)注，范將一個深色的影子交予了艾利奧博，那影子隱約呈現(xiàn)出盾牌形，就像是冒險者公會的勛章之類的，只是其上刻紋難以辨認。
嘗試許久萊棲再難自其中發(fā)現(xiàn)什么，這才睜開眼睛，將憨憨舉在眼前。
“黃昏之神的眷顧嗎？”，萊棲如此自語。
雖然不知道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但萊棲確信自己已完成了儀式，成為了那黃昏中的一員。
既然號稱時間原點的中庭之蛇能賜予憨憨未來的視野，那與之相應(yīng)的，存在于萬物之終的黃昏之狼，是否也將過去的一切投入自己眼中。
“只是，時間順序是否亂了？”
象征過去的耶夢加得看到未來，存于萬物盡頭的芬里爾卻賜予了過去。
那地獄三頭犬與北海巨妖呢？萊棲不禁聯(lián)想起來。
輕柔的撫摸著憨憨，將其放進靠近皮膚的衣兜，萊棲低聲自語道：“憨憨，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說著，萊棲已然起身，走動幾步趴在門口的縫隙上，輕敲了幾下。
鋼鐵的震顫化作響動，回蕩在走廊上。
沒多久，兩位關(guān)注于此的看守走了過來，當然，以萊棲的視角只能看到一抹深色的制服。
“請問，現(xiàn)在城區(qū)是什么情況？”
實際上，萊棲更傾向于詢問精靈，只不過一般警衛(wèi)應(yīng)該不知道答案。
“半個城區(qū)毀于一旦，兩萬多民眾流離失所，死亡人數(shù)高達上千...”
還未等這守衛(wèi)說完，旁邊那人猛地撞擊鐵門發(fā)出劇烈的聲響，同時大喊道：“你覺得這一切是誰干的呢，還不是你，是你召喚來了邪神！”
緊貼著鐵門的萊棲頓時大腦感到一陣嗡鳴，不由得踉蹌退步。
很快，門外傳來爭執(zhí)吵鬧的動靜，撞的鐵門哐哐作響。
萊棲將那些動靜甩出腦海，自語道：“他們是這樣認為的嗎...”
語氣中滿是死寂的平靜。
慢慢的，門外的爭論聲愈發(fā)微弱，直至其中一方陷入沉默。
還是原先那人的聲音，嘆息道：“他的妻子為了保護孩子被暴徒斬斷了一只手，而那孩子因為驚恐昏迷過去，直到現(xiàn)在還未清醒?！?p> 想著那片破敗的廢墟，萊棲嘴唇蠕動了下，低聲說道：“很抱歉...”
如果自己能更早些發(fā)現(xiàn)異樣，昨天的那令人悲痛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萊棲從未想著自己能將一切攬下，但他確實在自責，起碼他本能保護那個孩子，那個名叫艾德莉的孩子，她本不應(yīng)該承受這一切，如今只能希望衪的目光未曾落在那孩子身上。
“不不不，布萊德總督說過，是您，您避免了更大的損傷，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何會召喚邪神，但我相信總督的判斷。”
門外那人語氣鄭重道：“無論如何都謝謝您，萊棲閣下！”
萊棲的身體略顯僵硬，“不用?！?p> 他想到了另一個人的另一句話，感謝你的幫助，公民！
隨后，守衛(wèi)繼續(xù)說道：“西城區(qū)的受損是最為嚴重的，多處區(qū)域爆發(fā)了嚴重沖突，原因似乎是一則報道，原本是對行政廳的不滿，最終演化為了大規(guī)模的沖突，受傷的民眾也多來自此?！?p> 萊棲陷入思考，在昨天那種時候，巧合本就代表著必然！
那份報道必定存在問題，布萊德也應(yīng)當察覺到了這點，不然這守衛(wèi)也不會將其單獨拿出來說。
“看來混亂者密會還有同伙！”，萊棲如此感慨，語氣中反而帶著絲興奮。
“什么？”
“沒什么，你繼續(xù)吧？”
后者卻突然沉默，繼而是恭敬的聲音傳來，“總督！”
走廊盡頭，略顯憔悴的布萊德緩步走來。
早在其將萊棲送到這里之時，布萊德便知會過守衛(wèi)，當萊棲醒來后第一時間通知他。
隨著布萊德輕輕擺手，門外的兩位看守快步離去。
密紋鎖的咔嚓聲后，稍顯刺眼的光芒投入了幽閉的監(jiān)室，讓萊棲不由得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讓開身子，布萊德詢問道：“需要出來活動一下嗎？”
眨眨眼以適應(yīng)光亮，萊棲笑道：“謝謝，不用了，這樣就好。”
“那就這樣。”
在其的重聲后，呼嘯的烈風回蕩在兩人身側(cè)，又轉(zhuǎn)瞬變得平靜，無形的氣流之墻將隔絕兩人交談的聲音。
附近的幾間監(jiān)室內(nèi)還有其他人，比如自剛剛便附耳貼在墻上的海勒。
隨后，布萊德盤膝在門口坐下。
對面的萊棲同樣如此，但他嘴唇微動，卻終究未曾先發(fā)聲詢問。
“沒想好問什么嗎？”
面帶苦澀，萊棲無奈點頭。
“那就從我關(guān)注的點講起吧！”
布萊德是那種不會拐彎抹角的性格，這種時候尤其如此，好在萊棲對此也并不反感。
“洛蒂將母神祈求，衪降臨了！”
霎時間，萊棲眼瞳巨震，難言的震撼在其眼中翻涌。
他猶記得烈日之神與惡魔之神降臨時的恢弘之景，更改世界的異象籠罩天空，將諾大的狄更斯海攪動的像是沸騰的肉湯。
對于萊棲的反應(yīng)，布萊德稍感疑惑，他繼續(xù)補充道：“衪未曾回應(yīng)?！?p> “只不過威克里夫教宗與女王閣下似乎都認定那是和平的象征，在場的亞利安神殿長也放棄了與精靈族圣者的對峙。
不久前，女王下令邊境保持警戒...”
衪的態(tài)度本就是一切，就連沉默也代表了太多含義。
只是這樣？神明未以轟轟烈烈的姿態(tài)降臨，又是以沉默收尾。萊棲稍有意外，卻也同時松了口氣，起碼和平的黎明已經(jīng)觸手可及。
“精靈一族的使者將會在不久后到達，對于他們，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p> 緊抿著嘴，萊棲微微頷首。
“另外，在對抗范的過程中，凡倫佐與蜜安蘭身死...”
萊棲眼神微凝，略顯失神。
接下來的時間，一條又一條不足為外人道來的消息自布萊德口中說出。
璀璨的銀色星輝自天而降...
無形的星輝之門中，精靈圣者降臨...
之后便是范的潰敗，兩位圣者的對峙，以及最終大地母神投來注視，將一切撫平，為那混亂不堪的過去劃下句點。
至于再往后的事，則多屬于凡人，屬于那些滿是骯臟的靈魂。
被一劍梟首的羅德，存與他處的佩劍，還有那即將到來的審判！
同樣是盤坐在地，布萊德還是高出萊棲一頭，他俯視著萊棲，鄭重道：“萊棲，你將面臨一場審判！”
“這可能是僅有的自由了?！?，說著，布萊德同時抬手指向身后。
萊棲隨之一愣，布萊德見到其的第一句話似乎就在等待這句陳述。
“即便是有康布雷家族參與，你也只能獲得相對公正的審判，至于結(jié)局...”
從如今的狀況來看，這場審判的目的不會這么簡單，萊棲會面臨何種結(jié)局也難有論斷。
淺低著頭，萊棲同樣鄭重回應(yīng)，“我是摩萊王國的公民，違反律法者，接受審判?！?p> “不就應(yīng)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