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金斯利猛烈地咳嗽起來，他抬手制止靠近的埃翠絲，深吸了口氣。
“王國眾議員，雖然不是軍工領(lǐng)域的議員，但我腦子里還是藏著不少秘密的，他們怎么放心讓我?guī)е切﹣硗咛睾Ｄ?。”，說著，他點了下自己的額頭，自豪地笑了笑。
萊棲心神劇震，他此前對金斯利辭去議員之位的原因也有過猜測，但沒想到是這樣。
心靈序列與混亂序列都有移除記憶的能力，摩萊王國擁有這樣的圣遺物并不奇怪。
但不管具體如何操作，在記憶和靈魂內(nèi)動手也無異于剜去血肉，對非凡者而言都是不輕的傷勢，金斯利只是衰老虛弱，應(yīng)該算幸運至極才對。
萊棲猜測，動手的非凡者同時在金斯利身上設(shè)置了某種認(rèn)知遮蔽，使得其他人會下意識的忽視他的存在。
萊棲在“新星”的能力下才能看到過金斯利，但也很快又將其遺忘。
不過為了照顧金斯利，施術(shù)者還是留下了一個漏洞。
萊棲望向站在床邊，神色冷漠的埃翠絲。
難怪蘭科斯會奇怪埃翠絲姑奶為何會離開王國，畢竟后者年事已高，又從未涉及過瓦特海姆的業(yè)務(wù)。
同時，觸碰也會削弱這種認(rèn)知遮蔽。在金斯利拉住萊棲后，前者的形象在萊棲的腦海中更深了些，也不會輕易忘記。
奧利亞恩面露釋然，只是神情復(fù)雜。
“金斯利，你，快死了。”
靠在天鵝絨被上，金斯利面容枯槁，神色淡然，渾濁的眼底可見堅定，“如果我做不到那件事，就算不死，又能怎樣。”
接著，金斯利再度咳嗽起來，他顫抖著拿過杯子，艱難地吞下藥液。
他語氣激動，眼底似乎亮起了火光，他嘶喊著，“我一定，一定看到了什么！在年輕的時候！在我第一次來到瓦特海姆的時候！”
“但我忘了，不不不，不是我忘了，是被抹除了...”，金斯利頓時悵然若失，如同遺失了珍貴的寶物，“就像現(xiàn)在，我再不記得教宗的接見，再不記得覲見君主的時刻...”
隨后他咬著牙齒嘶吼，“但那些遠(yuǎn)不如我看到的重要，比不上一星半點，我一定要再看到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得做到...”
這些話耗盡了金斯利的體力，他重重倒在床上，骨瓷杯摔落在地砰然炸碎。
他急促地喘息著，埃翠絲急忙上前輕撫著金斯利的胸膛，幫助前者平穩(wěn)呼吸。
奧利亞恩站在床尾，對于老友的回答，他稍感意外。
他知道金斯利曾因為一次機遇偶然進入了輝煌之廳，得以窺見了其中的一幕，但即便是他也不知道金斯利所說的是什么。
一方面，那里是大壕庭的機密，他也只偶有聽聞，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奧利亞恩對商貿(mào)并無興趣，與黑須氏族也沒有太多交集；另一方面，傳聞中的輝煌之廳內(nèi)包含世上的所有，除了那時的金斯利，沒誰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奧利亞恩開口，“還不夠?！?p> 金斯利逐漸平靜下來，緩緩回應(yīng)，“咳咳，我知道，這些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差太多了...”
“我忘了那天的事，只隱約記得進入輝煌之廳前，權(quán)力和財富，是鑰匙?！?p> “太少了，太少了...”
以奧利亞恩的身份輕易就能進入輝煌之廳，但對于人類的金斯利，非得依靠數(shù)不清的財富才敲得開那扇門扉。
兩人的交談并未隱瞞萊棲，后者難以平靜。
萊棲不是專業(yè)人士，但他預(yù)計金斯利自西奧多商會帶領(lǐng)的貨物總價至少三千萬，就算去掉摩拉茲帶走的部分，剩下的也接近兩千萬，在瓦特海姆經(jīng)過一番運作，總價更是翻了十倍！
那可是兩億金幣！
希波納行省一年的所有生產(chǎn)值全部加到一起也遠(yuǎn)達不到這個數(shù)量，甚至加上周邊數(shù)個行省也未必能達到！
對無數(shù)人而言，這已是接近無限的財富，但在金斯利口中——遠(yuǎn)遠(yuǎn)不夠！
萊棲暗暗咋舌，門票都如此驚人，那輝煌之廳內(nèi)又該是何等景象，恐怕結(jié)算貨幣都應(yīng)該是珍貴的圣遺物了。
某些特殊的圣遺物，價值同樣能夠破億。
金斯利虛弱如塵，“就算不夠，我也寧愿死在大壕庭門前，只希望將尸體帶回王國，最好能葬在豐收丘陵，愿母神將我的祈求帶給下一人...”
奧利亞恩眼眸微閉，又忽而張開。
他緩聲道：“神性的庇護?！?p> 下一刻，他望向萊棲，后者如墜冰窟，細(xì)密的汗液瞬間浸透后背。
“圣者？”，萊提婭的提醒聲在腦海中出現(xiàn)，萊棲如此復(fù)述。
他是除了奧利亞恩外，房間內(nèi)唯一的非凡者，金斯利兩人雖然有所了解，但終究不如同為非凡者的萊棲理解的深刻。
奧利亞恩沒有回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
在其即將踏出房門之際，他低聲，“金斯利，再見了。”
金斯利擺手回應(yīng)，枯枝般的手重重落在床上。
對他而言，這場行商已是必死的旅途，這也將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
房間內(nèi)霎時陷入寂靜。
萊棲沒心思感受彌漫在空氣中的悲壯與哀傷，他在品味銅錘酋長的“提醒”。
是的，奧利亞恩在提醒些什么。
神性的庇護，這指的似乎就是圣者，這似乎也解釋了為何其他商隊都有圣者隨行。
但為什么？萊棲暗暗思考。
圣者是行商的必要條件？或者根據(jù)金斯利的話推測，圣者是進入輝煌之庭的必要條件？再進一步拓展，圣者的存在是金斯利獲取足夠進入輝煌之廳財富的必要條件？
即便不是必要，也必定是極其重要的一環(huán)。
所以，神性的庇護會在之后的行商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神性可以，那神眷呢？
萊棲仍記得西奧多商會招攬他時說的，希望借助神眷解決行商中的問題，看來金斯利此前也大概察覺到了什么，只是仍舊不清楚真相。
過了會兒，埃翠絲又為金斯利沖泡了一杯藥劑，后者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
“妹妹，你先出去，我和這孩子還有些話要說?！?p> 淡漠地望了眼萊棲，埃翠斯離開房間。
萊棲撤去“偽證”，緩緩走到床前看著那身形枯槁的老人。
“真是神奇?！?，金斯利由衷贊嘆。
“坐吧，孩子。”，他拍了拍床邊。
“我想你應(yīng)該會有很多疑惑，但很抱歉，恕我無法解答，咳咳...，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那些重要的記憶就像貨架最深處的貨物，太過久遠(yuǎn)又積滿了灰塵。”
金斯利的話語中充斥著無盡的感概，他忘記的何止是第一次行商，還有在摩萊王國的諸多經(jīng)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拖著羸弱的軀體遠(yuǎn)赴萬里來到這兒。
只有埋藏在心底的執(zhí)念，是真實的！
萊棲搖頭，他的目地不在于協(xié)助西奧多商會完成行商，只希望能解決拉赫魯特死亡后留下的麻煩事，另外，他也不敢深入了解這場怎么看都充滿了問題的行商。
不過，仿佛一直有一雙無形的手拉扯著他，令其深陷其中。
“你怎么看奧利亞恩的話？”
萊棲的回應(yīng)似乎正是奧利亞恩心中的答案，后者的離去仿佛正是因于此。
萊棲不安地舔了下嘴角，“那恐怕是提醒?！?p> “提醒？”，金斯利陷入思索。
可惜的是，王國非凡者抹去的記憶中包含著大量非凡世界的知識，令其一時難以理解這個在非凡者中也極少提及的詞匯。
“圣者可以認(rèn)為是衪于地上的代行者?！保R棲也只能簡單的解釋。
誠然，代行者的尊稱往往只屬于宗教領(lǐng)袖或是衪的眷者，不過擁有神性的圣者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已經(jīng)是在行使神祈的威權(quán)了。
金斯利衰老渾濁的眸子驟然嚴(yán)肅。
“行商途中可能會遇到一些難以預(yù)估的困境，需要這樣的存在，需要衪的眷顧才能解決?！?，萊棲模糊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金斯利有些恍然。
他低聲道：“有人告訴過我，神明的眷顧會使一切都變得順利，是這樣嗎？”
萊棲微蹙著眉頭，默然不語。
看來這才是金斯利招攬神眷者隨行的原因。
“世界如果真的這么簡單，一切都如神的旨意，我也不會...”，說到這兒，金斯利突然停了下來，他無論如何在殘破的記憶里如何搜尋，還是無法接著說下去。
最后，他無奈地晃了晃腦袋。
“孩子，不必為商會的事牽絆，你有自己要走的路，什么時候離開前，和老頭子說上一句話就好?！?p> 金斯利知道，萊棲一直有離開的打算，但因為一些事才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
萊棲點頭。
得到回應(yīng)，金斯利虛弱的閉上眼睛，萊棲起身悄悄離開。
使用偽證更換形象，萊棲走到門口前卻是陡然停下了腳步。
金斯利輕聲呢喃，“如果蘭德看到你變成他的樣子，一定會很興奮，很好奇吧...”
萊德抿起嘴，代替蘭德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