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長歡帶著三個鐵衛(wèi)出了北府司，樊超手捧著虎豹緋袍和圣旨，馬化龍和馬瓊一左一右護衛(wèi)身側(cè)。
一路之上，呂金衛(wèi)踱著小四方步，與三人說說笑笑，徑直去往通濟大街。
瞧著日頭已過了晌午，街面上繁忙一片，到處是修葺屋舍的工匠，以及各種濟困的粥棚，有富戶也有官署。
途經(jīng)戶部設(shè)置的幾處賑災(zāi)點兒時，受災(zāi)的百姓極有秩序地領(lǐng)取著各種救災(zāi)物資，包括糧食、棉被、衣物等日常所用。
“瞧見沒？朝廷連軍糧都拿出來了！”馬化龍有些感動地說道。
如今大明朝廷富得流油，這些軍糧算啥，照這么下去，不出半月，金陵城便可恢復(fù)蓬勃生機，各州各府的災(zāi)情亦可妥善處置……
呂長歡心里竊喜，自己發(fā)現(xiàn)的寶藏居然幫了這么大的忙，此刻的心情，較之升官發(fā)財更讓人激動！
四人到了通濟大街街尾，瞅著幾個工匠正在修葺呂宅的夯土院墻，打了聲招呼后，進了前院。
此時，養(yǎng)母劉氏正在內(nèi)院午憩，南姝妹子一個人無聊地趴在八仙桌上發(fā)呆。
而白管家，則指揮著下人們在呂府各處犄角旮旯鋪灑石灰粉。
嗯！還是小白心細，知道大災(zāi)過后必有疫情，這是忙著消毒呢……
呂長歡來到八仙桌旁，輕輕拍了一下南姝的香肩，登時把個漂亮妹子嚇了一跳，嬌嗔言道：“大哥壞，嚇?biāo)牢伊?！?p> 隨后又張望著庭院大水缸旁邊的三個繡衣鐵衛(wèi)，疑惑問道：“這個時辰，你不在衙門呆著，跑回家作甚？”
馬化龍也是頭一次見到呂南姝，眼睛登時一亮，暗自贊嘆呂蠻子居然有一位如此貌美的妹妹，咽了口吐沫后，微微點頭示意。
另外兩個鐵衛(wèi)也傻呆呆地盯著呂家小姐怔怔出神，驚嘆這姑娘像是從畫兒里走出來的。
呂長歡心里一笑，這幾位哥兒們還沒見小白的真容，若是瞧見白衣素雪的圣狐小姐姐，鬧不好當(dāng)場昏厥過去。
呂南姝指了指黑塔一般的繡衣鐵衛(wèi)，諾諾問道：“大哥，他手里捧著的，是什么??？”
呂長歡一招手，樊超來至近前，將緋袍和圣旨放在八仙桌，抱拳施禮道：“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大人？”南姝妹子眨著漂亮的大眼睛，瞧著大哥，又看看桌上的官服和那道金黃色絲錦，滿面狐疑。
此刻呂蠻子身上還穿著繡衣鐵衛(wèi)的玄色衣甲，卻被同僚稱作“大人”，呂南姝像是明白了什么，開口問道：“大哥，你升銀衛(wèi)了？”
呂長歡笑著攤開圣旨，一字一句念到：“擢升呂長歡為正四品金衛(wèi)……”
正四品？阿爹呂騰川才是個正五品的參將……南姝妹子撇嘴嘟囔了一句，眼神落在圣旨上，逐字逐句地默念了一遍后，登時激動地差點蹦起來！
緊接著一把抓起黃綢圣旨，一溜煙地跑向了后堂，光耀門楣的喜事，得第一時間通知阿娘。
不大一會兒功夫，養(yǎng)母劉氏扭著水桶腰，眉眼翻飛地來到前廳，激動喊道：“白管家，白管家…快，快去準(zhǔn)備殺雞宰羊，咱呂府又出了一位大官！祖宗保佑……”
方才半睡半醒之際，聽到小女兒慌張的腳步聲，也沒在意。
沒想到她急吼吼地迸出一句話：“大哥升官了，比阿爹的官還大！”
期初，劉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目不識丁，更沒見過圣旨，揉了揉眼睛盯著那道黃綢錦緞，結(jié)結(jié)巴巴言道：“快，快給阿娘念念！”
呂南姝攤開圣旨，指著上面的端正楷書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阿娘這才相信是真的。
瞧著貌似呂府的老夫人出來，三個鐵衛(wèi)同時抱拳施禮，大聲喊道：“恭喜呂老夫人！”
此時，小白也來到前廳，沖著承安少爺會心一笑，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又怎能瞞得過圣狐的雙耳。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承安少爺榮升正四品金衛(wèi)，這是呂府上下多年以來最大的喜事。
上一回，是六年前呂騰川榮升正五品武略將軍！
聞訊圍過來的下人們，也是紛紛恭喜道賀。
誰能想到，曾經(jīng)那個憨少爺如今搖身一變，官位比老爺還大，縱觀通濟街尾這一片的官宦人家，還沒有一位四品大人呢！
養(yǎng)母劉氏瞧著八仙桌上的官服，趕忙拉著呂長歡說道：“兒啊，快把這衣服換上，咱去給祖宗磕頭！”
呂府外院的左側(cè)有一個房間，里面供奉這呂家先祖牌位，逢年過節(jié)或是忌日，劉氏都會帶著呂家三兄妹燒香磕頭。
呂長歡雖說是養(yǎng)子，可老爺早就叮囑過，百年后是可以將他的牌位置于宗祠，入?yún)问献遄V。
呂家人丁并不興旺，京城中幾乎沒什么族人，只有一位居住在城郊的遠房叔伯。
平日里兩家還算走的親近。
養(yǎng)母劉氏出身江南商賈之家，當(dāng)年也算是家底殷實。
可惜幾十年前因為戰(zhàn)亂而家道中落，這才嫁給當(dāng)時官階低微的呂騰川。
因此，劉氏一族在京城也沒什么族人……
正當(dāng)呂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熱鬧喧騰的時候，大門外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
“呂大人在府上嗎？”
呂長歡一瞧，門口站著一位清秀的小太監(jiān)，身后還跟著幾名羽林衛(wèi)，四處張望。
他一眼就認出了是早間在皇城領(lǐng)路的那位公公，若猜的沒錯，銀子到了……
于是笑瞇瞇地上前言道：“下官正是呂長歡，公公里邊請！”
小太監(jiān)揚起下巴輕咳一聲，道：“不必了，外面是太后的賞賜，呂大人點清楚嘍，咱家還得回去復(fù)命！”
嘿！太后的賞賜這么快兌現(xiàn)，效率夠高的……
呂長歡將那位公公拉到一旁，從袖口拿出僅有的寶鈔，一張面額五十兩的銀票塞到他手里，悄聲言道：“辛苦您，一點心意，別嫌少！”
這些銀子也是他最后的家底，散財童子的花錢速度，常人難以想象！
清秀的小公公平日里也沒少撈好處，可大都是一些碎錢，最多也就不過三四兩。
沒辦法，大明的官員，沒幾個富裕的……
如今這位呂大人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闊綽的簡直有些夸張，登時把個小太監(jiān)感動地差點跪下。
收好銀票后顫巍巍說道：“您真是太客氣了，以后有用得著我小安子的地方，盡管開口！”
“好嘞，安公公，您慢走！”
送走小太監(jiān)后，呂長歡吩咐所有人出來幫忙抬東西。
一千兩黃金和上百匹綢緞，整整裝了五輛馬車。
來到府門外，押送馬車的羽林衛(wèi)已經(jīng)離開，只留下幾個車夫。
呂蠻子又將三個鐵衛(wèi)叫過來，抬起木箱取出三錠金元寶，掂了掂分量，每錠足有十兩重，分別遞給三人。
馬化龍一邊說著“這怎么好意思！”一邊將金錠揣入懷間，笑容燦爛！
十兩黃金兌換成銀子，得有上百兩，這可是一個繡衣鐵衛(wèi)五六年的俸祿。
出手如此闊綽，樊超和馬瓊二人也是感動的一塌糊涂。
沒想到頭一天投入?yún)谓鹦l(wèi)麾下，就得了這么多賞銀，以后跟著他，指定沒錯！
呂長歡轉(zhuǎn)身一瞧，拴馬樁旁邊一匹駿馬高昂著頭，渾身雪練也似的白，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嘶鳴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
馬化龍也注意到這匹白馬，頗有些興奮地言道：“這家伙兒可比梁金衛(wèi)的黑旋風(fēng)牛掰多了！”
“黑旋風(fēng)”是梁守正的心肝寶貝，通體黝黑健碩無比，腳程更是能日行八百里，堪稱北府司最好的北地良駒。
但是和眼前的白馬相比，似乎少了些神駿和威武，只是不知腳力如何……
呂蠻子不懂馬，但就是覺著它好看，而且馬鞍也是全套的緙絲金縷，做工奢華。
所謂好馬配好鞍，倒是讓呂蠻子有些不忍心騎它，捋著如雪的鬃毛，對它說道：“以后就叫你大白，可好？”
白馬像是通人性一般，嘶鳴一聲后，前蹄揚起，馬尾甩個不停……
不遠處的圣狐一聽，抿嘴一笑，心思這位少爺給它取名大白，自己這個小白又算怎么回事！
呂長歡又將馬瓊喊過來，笑著說道：“大白是太后賞賜的北地良駒，以后就拜托兄弟替我照料，不委屈你吧！”
“交給卑職，您放一百個心，梁金衛(wèi)的黑旋風(fēng)，平日里我也幫著喂料打理，輕車熟路！”馬瓊拍著胸脯，滿面堆笑言道。
呂府上下忙了半個時辰，才將馬車上的東西搬完，除了黃金和布匹，太后還賞賜了一盒珠寶。
數(shù)量不多，皆是內(nèi)廷尚衣監(jiān)承制的御用之物，做工精美，美輪美奐……
養(yǎng)母劉氏和南姝妹子摩挲著來自宮廷的衣料，嘖嘖稱奇！
這皇家的東西，還是頭一回見，光滑細膩，顏色鮮亮，盡是江南最上等的蠶絲織造，有錢都沒地方買。
還有那盒子里的鳳釵玉鐲等，鳳鸞閣都沒有，珠光寶氣璀璨奪目！
呂長歡挑了一只玉鐲，來到圣狐小白面前，溫柔一笑：“人間俗物自然和青丘的沒法比，這鐲子也算雅致，就當(dāng)我的一點心意，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說罷后，他輕輕握住小白一只白皙素手，將玉鐲帶上后滿意地點點頭，嘴角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送什么東西無所謂，關(guān)鍵是看什么人所贈……
本就傾心呂長歡的圣狐小姐姐，滿面緋紅，羞答答地道了句“謝謝老公！”
南姝妹子瞅著兩人的異樣，心思自己的憨大哥，這審美還真是特別……
隨后，呂長歡又賞了每人一匹綢緞，剩下的東西全憑阿娘做主處置，闔府上下無不感念承安少爺?shù)目犊?p> 今日衙門無事，索性留在呂府陪陪家人，等著呂南齊回來，一起祭拜先祖……
將馬化龍三人送走后，呂長歡坐在八仙桌旁，又想起京城的災(zāi)民。
開口言道：“阿娘，如今金陵百姓困苦，不如拿出些銀子在街尾支一座粥棚濟困，可好？”
“大哥，你可真是活菩薩，自己升官發(fā)財還不忘扶危濟困！”南姝妹子贊許言道。
養(yǎng)母劉氏點了點頭，似有疑慮言道：“可現(xiàn)下受災(zāi)的人太多，你打算拿出多少銀子接濟他們？”
“不多，一半？”
劉氏一聽，腦袋嗡地一聲，緩了半天說道：“承安吶，你未免也太大方了吧？那可是幾千兩銀子啊……”
呂南姝在一旁瞧著阿娘吝嗇的樣子，插嘴言道：“賑濟災(zāi)民是積功德的好事，福澤后代子孫，豈是錢財能衡量的，我覺著大哥說得對！”
“阿娘，千金散盡還復(fù)來，今日承安能拿回一千兩黃金，明日就能弄回萬兩，您老就安心吧，呂府的富貴，還在后面呢……”
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劉氏，剛到手的銀子還沒捂熱乎，就被養(yǎng)子拿去賑濟災(zāi)民，心里實在是不甘。
聽得養(yǎng)子如此一說，也不好再推三阻四，無奈地搖搖頭，言道：“罷了，罷了，你現(xiàn)在是家里的頂梁柱，一切事你做主吧！”
“阿娘的善心，神明共鑒，承安替受難的百姓謝謝您老！”呂長歡趕緊拍了一通彩虹屁。
接著又將小白叫了過來說道：“這樣，你明日帶著下人去多多采購糧食，再購置些棉衣棉被等日常之物，人手不夠，就花錢雇人，爭取三日之內(nèi)將粥棚支起來！”
圣狐聽罷，腦子靈光一閃，將他拉至一旁悄聲言道：“何須雇人，我回趟青丘，請一些通醫(yī)術(shù)的姐妹來幫忙，豈不更好！”
“對啊，施舍粥米之外，還可以就地醫(yī)治傷者，如今城里最缺的就是醫(yī)者，還是你想的周到……”
呂長歡頓時覺著小白的形象高大了許多，儼然就是贈醫(yī)施藥的白娘子在世。
說到此處，他又想起早間答應(yīng)過玄璣真人的事情，眉毛一抖言道：“可否順便帶些你們青丘的天香幽曇回來，挽夜司需要！”
世間傳說曇花千年一現(xiàn)，花開即滅！
可青丘秘境的天香幽曇，卻是四季常開，神奇之極！
十里天香幽曇開的漫山遍野，子夜賞花最為壯觀，可謂月下美人現(xiàn)，雋雋倩影寒！
濃郁的香味浸透四野，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享譽六大秘境幽曇宴，有一款酒，名曰“曇香醉”！
其釀酒傳統(tǒng)，便是以幽曇為引，山果發(fā)酵，朝露做水，藏于地下六十年方可開封。
入口綿軟，唇齒留香，其酒香之余卻后勁十足……
青丘眾狐形容此酒“三杯醉一日，一壺夢半生”！
圣狐小白情不自禁地介紹了一番天香幽曇，聽得呂長歡如癡如醉，開心言道：“記得再給我?guī)б粔貢蚁阕砼丁嗲鹂烧媸巧裣纱牡胤?，怪不得那位花神每隔一個甲子，都要赴青丘參加幽曇宴！”
“當(dāng)然可以，還有幽曇花做的糕點，一并予你嘗嘗！”
二人說說笑笑地聊著青丘的種種奇聞秘事，不知不覺，已是暮煙四起，暝色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