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一身侍衛(wèi)司右都使的官服,看上去要比身著王袍更加氣度不凡。這種氣度有別于君王的高高在上,即不高遠又不容侵犯。它是從這個三十三歲男子的骨頭里滲出來的,雙鷹服也是因為這個人而超脫了屬于自身所能賦予人的威嚴。
天王憑窗而立,遙望著南方烏云滾滾的天空,已經好一陣沒有說話了。
佛羽站在另一扇窗前,他也在遙望著南方。他知道這位才干出眾的君王此時正看著的其實不是天空,而是自己內心里的一方新世界。他剛剛給他講了夜影智靈的故事,還讓他見識了鵟獅骨的神奇。
這是天王第三次造訪栗宅。
第一次會面時,佛羽只給天王講述了自己在煙林里的所見所聞。起先他根本不相信蝎子能長得像獵狗一樣大,更何況這東西還有一張人臉;他對劍齒虎一口吞下半匹馬的說法也嗤之以鼻,并且堅信它們只是傳說中的動物。等講到身長四五十米并生有四足的巨蟒和房屋一般高大的長鼻象時,他連聽的興致都沒了!
天王打斷了佛羽,把當初法賢靈宗向他的許諾又重述了一遍。他說:“我那時真是太年輕了,一心想著讓邾夏迅速強大,總以為有捷徑可走。我不光相信了法賢的謊言,還弄了一班方士到朝廷來做官,希望能靠他們的所謂秘術來幫我富國強兵。最后才發(fā)現這幫人除了會一些坑蒙拐騙的小把戲,簡直就是一群廢物。我曾想過取締理教,把所有的神社都改成育嬰堂,讓方士術士們都去修長城??墒俏野l(fā)現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不出十年邾夏人就得通通成為元教徒,而我的朝廷也將覆滅。所以我只能暫時忍耐,讓那位所謂的大德明皇來替我看家護院?!?p> 嚴格來說,邾夏理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宗教,甚至不是正式的名稱,正確的叫法應該是“邾夏理法”。它是一種涵括了政治、文化、藝術以及人倫綱常及道德規(guī)范的學問體系。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它不斷演變,漸漸的與上古神話和民間信仰相融合,最后就成了現在的邾夏信仰。那位大德明皇是民間對明尊的尊稱,傳說就是這位沒有留下姓名的人首先開創(chuàng)了理法,邾夏人把他認作創(chuàng)造天地日月的明皇的后裔,死后又回歸明皇本體,于是就將兩者合二為一,奉為主神。
很明顯,神冊天王十分仇恨這位邾夏理教的最高神明,一旦提及他總是會不自覺地握拳在自己的膝蓋上捶打。
佛羽覺得這很可能是個絕好的突破口,他自己也已經對元教失去了信仰,一個見過夜影智靈的人根本不可能再信仰任何宗教。于是他就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對元教的真實看法。
他說:“法賢靈宗沒有騙你,他只是沒有能力向陛下證明他所說的那些事實,欺騙陛下的其實是元教的姜宗先師。陛下雖然不相信元教和理教,但無法否認您所有的認知都是它們賦予的這一事實。您所了解的世界就是在它們的經文典籍里,比如您相信迷方里很可能生活著別的人類、總有一天會找到他們;您也不反對人死后還有靈魂的說法,想必也愿意相信輪回之說;您肯定也相信是水、火、土、氣的有序組合生成了世間萬物。這些認知都是哪來的呢?是你們的理教和元教告訴我們的。在一個謊言里長大的人很難相信這個謊言其實是一個謊言。邾夏的明尊是騙子,元教的先師也是騙子。他們合起伙來欺騙了世人幾千年?!?p> 天王聽得十分認真,待佛羽說完,立刻反駁道:“那么先生又如何證明你真的到過迷方呢?比起他們來,先生的話聽起來更像謊言。先生講故事的水平恐怕還不如我小時候的乳娘,她的故事里人能長出翅膀,動物會變化成人,我記憶最深的是一只猴子,它法力無邊,變成一位美人迷住了一個國家的國君,最后憑著一己之力把這個強大的國家給滅了。我至今還相信深山里的猴子都長命百歲會施法術,可事實上我的花園就能讓它們插翅難逃。”
佛羽什么也沒說,他向天王借來佩刀,在自己的左臂上割開一個小口,藍盈盈的血立刻就冒了出來,滴在一只白瓷酒杯里,不一會兒就結成了一塊藍色的冰狀球,一股怪異的香味瞬間擴散,香滿整個書房。天王的目光慢慢僵住了,佛羽第一次看到有輕淺的驚訝出現在他這張堅毅嚴肅的臉上。
天王什么也沒說就告辭了。
第二次造訪是在三生節(jié)當天。那一整天都在飄著小雨,淅淅瀝瀝真像受了委屈的婦人哭哭啼啼沒完沒了,能把人所有的好心情通通磨光。傍晚時分又成了傾盆大雨,瘋狂地傾瀉終于能讓人暢快地呼吸了,恰如嚎啕大哭好過嚶嚶啜泣。
窗外的轟鳴雨聲把佛羽從混亂的思緒里解救出來。從早晨開始他就被一連串模糊的幻像占據的心腦,那些畫面即看不清又無法從思緒里趕走,卻又非無意義地糾纏,它們能撩動波瀾不驚的心海,也能驚動鵟獅血的平靜。縱使他百般努力,也無法辨明那是什么,只知道它們即不像回憶又非憑空的想象……
黑夜提前到來,雨和風讓天更冷了,加之心神不寧,佛羽打算早些回臥房休息。剛起身離開安樂椅,敲門聲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詩杭嗎?佛羽有些奇怪,許多天前的不辭而別已經讓他認定天王不會再來了,他都已經開始謀劃新的計劃了。
原來天王取消了詩杭之行,讓宰相燕伯廉代他把新制的“斑麟”城碑立在那片巨大的廢墟上。他坦白自己多日來被佛羽的故事擾得心神不寧,并提出了一個問題:“莫非先生是迷方人?”
佛羽長出了一口氣,他知道魚開始咬鉤了。
他回答說:“迷方里根本沒有凡人?!?p> 天王表示不信,“人的血不可能是藍色的,那先生也不是人嘍?”
“沒錯,所有智慧生靈的血都是紅色的,因為紅是情感的顏色,它是有溫度的。很可能神也一樣,但我已經不是個真正的人了?!?p> 天王靜默不語,眼神也很是平靜。
佛羽繼續(xù)道:“我是一個二十歲的人的皮囊和一頭五百歲的鵟獅的血的合體。你何曾見過一個三十歲的人老成一百多歲的樣子?”
天王默默點頭不語,目光瞟向了窗外寧靜的夜,仿佛想找出一頭他還不知為何物的鵟獅。
佛羽解釋說:“鵟獅是迷方里的一種靈獸,它們的壽命可達兩千歲,沒有雌雄之分。死后肉身會自動分化繁衍出新的生命,從這個層面上講,它們應該算是長生不死的。我的身體里注入了鵟獅的血,它侵蝕了我體內的人血。”
天王終于開口問道:“既然這鵟獅能活兩千年,您當時才二十歲,現在應該也照樣年輕不老才是,為什么會加速衰老,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不是加速衰老,而是一種選擇,只要想,我是可以選擇留在二十歲的身體里。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我的本來樣子,準確的說這屬于亞瓊上師院里一位靈宗的模樣,十年前他被選中,成了我的外表,真正的佛羽已經在我注入鵟獅血的那一刻死去了,我代替了他成為了他。但我也不再算是原來的自己了,因為鵟獅血奪走了我的大部分記憶,當然,或許我也沒有擁有真正的那個佛羽的記憶。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天王臉色煞白成了一張雪花紙,表情十分古怪,從上面根本讀不出太多他心中的內容。他追問道:“你是怎么做到這些的?你是不是也會像鵟獅一樣活兩千年?是不是人人得到鵟獅血都可以像你一樣?”
佛羽的心突然一沉,事實上鵟獅血不但不能長久延續(xù)他的生命,恰恰相反,它是在掠奪生命和健康。他說:“不,鵟獅血對人類來說就是一種劇毒,它不光侵蝕人的血液還會奪走人的情感,它只會掠奪我的壽命,你看到的這個佛羽已經一百整歲了,但其實我才三十歲,與陛下相仿。佛羽可能會在一百零一歲死去也可能活到兩百三十歲,但你見過幾人能活過八十歲?佛羽是個人間奇跡,可能這也是他被選中的原因吧?!?p> 天王急忙問道:“誰選擇的?聽起來你個是被動的接受者,這一切都是被逼的,對嗎?”
佛羽使勁搖了搖頭道:“沒有誰逼我,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本來我是打算死在那的,后來遇到了一些奇異的事就改變了主意,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我現在這個樣子不比死了更好,我變成這樣都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p> 接下來佛羽詳細地講述了語石的來歷以及它所承載的力量。最后他直截了當地懇請?zhí)焱踅怀鲎约簱碛械哪撬膲K,并摧毀絕壁下的天梯。
天王突然大笑起來,完全是那種聽到荒誕不羈的故事后的不屑的笑,他捏腔拿調地質問道:“神把大地留給我們,然后又安排了一幫邪惡的家伙對我們虎視眈眈,他們這是在玩游戲嗎?”
這笑聲讓佛羽驀然明白天王一開始就沒有相信自己的話。也許藍色的血一度征服了他,但后來又起了變化。佛羽的判斷失誤了,他意識到自己有些輕敵了。
天王沉著道:“我耐心地聽到現在,就是想搞清楚你的底牌。憑你這神仙風度,我料定必有奇謀巧計,原來還是世界末日這一老掉牙的把戲。我承認一度被你說服了,可是謊言就是謊言,多費些心思定能拆穿。你是個高明的說客,知道如何抓住人心,其實就是故弄玄虛,一次能說完的話你非得分作兩次,就是為了確認我是否上了你的鉤,把我當成一條大頭魚。藍色的血就是第一劑餌料,如果魚沒有再來咬第二口就酌情換餌換鉤,再不然就換網,對嗎?比起我們邾夏的方士術士們,你的把戲并不高明。曾經有人當著我的面把鳳凰宮升上云霄、也有人把宮中一口井里的水變成了冰。你猜這兩個人最后去哪了?”
佛羽從容地微笑著,“陛下最后殺了他們?!?p> 天王道:“我優(yōu)待先生,先生卻用戲法哄騙我?!?p> “我何曾騙過陛下?”
“你的血帶著怪異的香味,我沒猜錯的話就是這香味讓我看到了你的血是藍色的,那是幻覺對嗎?”
佛羽笑道:“陛下一開始就不相信,為什么不聽從大臣的建議拿我祭旗呢?”
“把你請進京城本來就是為了祭旗的,你到達以后我又改變了主意。是星海草原里的奇跡保你的性命。留著你是為了你手里的那塊語石,就是你從查鄰人那里得到的那塊高山櫟語石。把你請進王庭其實是對語石的禮遇,你是沾了它的光?!?p> 這倒是佛羽始料未及的,但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因為到了自己手里的東西絕對不會再有人能拿走。
天王繼續(xù)道:“我本想等著你自己把語石交出了,可你卻惦記著我那四塊,你……”
佛羽沒再聽天王后面說什么,他在想是誰把星海里的事泄露出來的。首先想到的是莊易清,畢竟這是個邾夏人,可這人滿身正氣,難道會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在草原上,我是救過他性命的??!至于詢梅和追風,他們絕不可能,因為他們是戴鵟獅骨戒指的人,身體里已經沒有了出賣他的能力。
當天王說出追風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經多年未曾出現過的驚慌猛然襲上心頭,鵟獅血像沸騰了似的在體內激烈的翻涌著,緊跟著天地都旋轉起來,一切都歸于沉寂了……
醒來已經是五天之后的事了。佛羽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驗看自己手上的鵟獅骨指環(huán),想要搞清楚哪里出了差錯,怎么會出現叛變之事?可是根本無從查起,因為他完全找不到參照,不得已只好冒險向多捷真者求助。
多捷真者同樣感到震驚,他也無法給出準確答案,只是猜測說有可能無法完全控制那些意志超常強大的人。在遇到某種極端情境時,人的強大意志能夠戰(zhàn)勝鵟獅骨攝魄之力,這也是為什么最終是人類成為錦繡世界主宰的重要原因。真者十分嚴厲地警告佛羽,萬不可再輕易動用“獅想”,“靈質”并不是總能抵御它帶來的惡劣影響。
佛羽努力回憶著追風,漸漸醒悟,這個寡言少語的少年的確有著超乎常人的意志。無論是在面對血雀的攻擊還是查鄰人的屠刀時,表現出來的從容是莊易清這個優(yōu)秀的軍官也無法比的。那么詢梅呢?很可能已經死了吧,這孩子雖然有點話癆,有時話多的能讓人發(fā)瘋,但絕對是個好侍從,他信念堅定,本身就不缺忠誠。
他對自己為什么依然待在栗宅也感到不解,按說窗戶紙已經撕破,自己應該在牢中才是。突然進門的雪尊一見他醒來,立刻就癱軟在地上,仿佛他是起死回生的死人似的。當他開口詢問時,這孩子瘋了似的尖叫著逃跑了。
佛羽追出去,下了樓才發(fā)現門上多了一道鐵柵,所有的窗戶也都被封住了,院子里的守衛(wèi)多了幾十倍,這些人一見他便紛紛操搶拔劍,如臨大敵。一個軍官大聲警告著,要他退回房間。
他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回答。
回房時經過樓梯旁的魚池,無意間瞥見自己的倒影時才恍然大悟,“獅想”肯定讓他又衰老了許多。
今天午時以前佛羽還認為天王再也不會來了,等待他的將是嚴酷的審訊。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逃離的準備。
這次天王選擇了午后來訪,還帶來了幾十名崇節(jié)親軍。這些侍衛(wèi)此時就在門外走廊上。
天王一進門就嚷道:“這些兵不是來對付先生的,他們只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p> 這話說得太奇怪,搞得佛羽一頭霧水,于是就玩笑道:“陛下還怕我這個一百歲的老頭子能傷人嗎?”
天王道:“現在的你是傷不了人,可你變化之后實在太可怕了?!?p> 變化!“什么變化?!”佛羽不由得心中一凜,努力地回憶著那日昏迷前的情形,除了鵟獅血的沸騰帶來的灼熱感之外就再沒其它了。灼燒!怎么會是灼燒?
這時就聽天王說:“先生變成了一頭白色的怪物……”
難道鵟獅血讓我變成了一頭鵟獅!佛羽立刻跑到鏡子前看仔細觀察自己的臉,蒼老到陌生的臉因為驚詫而扭曲,上面的層層皺紋痙攣著,如行將崩裂的一道道山梁,可真正崩塌的是他的心。多捷真者又出錯了!它的錯已經太多了。他慌忙離開鏡子,從桌上抓起午飯時沒有喝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之后還覺得不夠,于是又向天王討要。直到把自己灌得頭暈眼花才停下來。
微醺的感覺很輕松,他趕緊詢問那頭怪物的模樣,因為他自己也沒有親眼見過鵟獅,很想知道這種神奇的動物到底是什么形狀。
“一個長著四只腳的人?!碧焱趸氐?,“它很虛弱,幾乎站不起來,只是不停地哀鳴,好像在忍受著某種不能承受的折磨。”
長著四只腳的人,那既不是自己也不是鵟獅!或許是二者的合體。佛羽突然意識到鵟獅血奪走自己的記憶之后并沒有停止作用,他正把自己變成一頭猛獸!想到此,他又打開了一瓶高度燒酒。
他向天王解釋說:“酒可以讓心靜下來,如果我的心失去平靜就會破壞體內鵟獅血的平靜,我還可能再變回怪獸?!边@只是他的猜測,他決定立刻當著天王的面來驗證這個猜測。
他清空一只裝桃酥的碟子,把一枚鵟獅骨指環(huán)放在碟子里,又要向天王借刀。天王猶豫了。
佛羽道:“我要跟迷方里的智靈對話,向他們討個說法。過后如果你還不相信,我甘愿交出那塊語石,然后你再讓外面的侍衛(wèi)進來取了我的性命?!?p> 天王忙解釋道:“我已經相信你了,只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p> “把刀給我,我讓你見識更加不可思議的事。”
天王猶豫著就把刀遞給了佛羽。
藍色的血滴到鵟獅骨上,眨眼間就被吸收了進去,再沒有蹤跡。隨后就聽到多捷真者的聲音,它厲聲喝斥道:“我警告過你,不能再頻繁使用“獅想”,它會要了你的命!”
佛羽沒有立刻回答,他盯著天王,而天王卻不知道該往哪盯,他臉色煞白,正東張西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佛羽質問真者,“我為什么會變成一頭鵟獅?”
一陣沉默過后,真者才回答:“可能就是你頻繁使用“獅想”的緣故,如果是普通凡人你已經死很多回了?!?p> “我們人類死一回就夠了!你還想讓我死多少回?到底還有多少個你們無法確定的可能會在我身上出現?當初你們不是這樣說的?!狈鹩鹪秸f越激動,他喊了起來,“你們說它只會奪走我的記憶,改變我的樣子,可現在它還要剝奪我的喜怒哀樂,想把我徹底變成一頭野獸!它不是可控的嗎?‘靈質’不是能壓制它嗎?為什么我的任何情緒波動都能驚醒它?難道這也是“獅想”的作用嗎?”
多捷真者承認說:“目前我們的確無法完全控制鵟獅血,不過正在努力,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有所突破。很抱歉,我承認當初對你隱瞞了一些事實?!?p> 佛羽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他懇切地說:“我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只是……”他說不下去了,兇猛地往嘴里灌酒。他第一次感到了疲憊。
多捷真者安慰道:“神,人類和我們都會記住你的付出,兩個世界的命運掌握在你的手里,你的任何選擇都將對那片世界產生巨大影響。我以一個智靈的名譽向你保證,事成之后一定會清除出你體內的鵟獅血,還給你原來的人生。你得明白,你所做的事需要你有一顆堅強甚至冷酷的心,人類的七情六欲是你們虛弱的根本原因。鵟獅血雖然還不夠安全,但目前真的沒有可以替代它的東西。我只希望你記住,如果沒有人相信一個靈宗的話,更不會有人相信一個怪物的話,你沒有捷徑可走,只能去一一戰(zhàn)盛那些阻礙你的同類,他們的數量不會少,而且其中還會有原來的你的至親至愛,所以我們才堅持對你進行一些必要的改造。你對一部分人類心存慈悲就是對整個人類殘酷無情。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這只是一次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接觸,但足以讓睿智神武的神冊天王拜服,佛羽發(fā)現他的臉上竟然顯現出小兒聽到鬼怪故事后即害怕又好奇的表情。他一聲不響地打開南向的窗戶,仿佛要尋找遠在數千里之外說話的那個異靈。
一道明亮的閃電把南天烏黑厚密的云劈開,隨著一陣驚天雷霆,雨就開始下了起來。這時候天王才把目光收回來,他神色恍惚,似乎多日未曾休息,說話的聲音也不如從前那般蒼勁有力了。他問:“智靈是人嗎?”
“比人更高級,和他們相比人只能算一種低等牲畜?!?p> “那里還有比智靈跟高級的生靈嗎?”
佛羽想了想回道:“一定有比智靈跟可怕的東西,但不知道是什么。”他還不愿透露有關四鬼的內容。
天王問:“白海,絕壁是為了擋住我們不去主動找死,而不是抵御他們的,對嗎?”
佛羽點頭贊同,“真正擋住那些可怕力量的是紅崖的火林。智靈守護火林以北的離原,沒有它們,我們凡人可能早已經把火林熄滅了?!?p> 天王突然單膝跪倒在佛羽面前,拱手行禮道:“請先生務必上心,邾夏將全力支持。它們要是來,應該不會區(qū)分邾夏人和元教徒,邾夏人愿意當守衛(wèi)錦繡世界的先鋒……?!?p> 佛羽扶起天王,兩人回到桌邊坐下,他喃喃道:“整個世界都逃不掉,所有的人都會遭殃,到那時幸存者一定會嫉妒死去的人,因為他們不再是人,或者“人”會被定義成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物種,一種被更高等生靈馴養(yǎng)的動物??纯船F在的狗就能想象那會是多么悲慘的結局。”他望著窗外的雨夜,想在漆黑里找到飄落的雨,可只能聽到它們的喧嘩。
“是不是毀掉語石,拆毀天梯世界就能得救?“
佛羽說:“只要我們不主動找死,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征服人類,對未知地探索本身無錯,但未知和已知的構成完全相同,有光明就必有黑暗。而我們連這個已知世界的黑暗都無法控制又怎能判定不會觸動未知世界的黑暗?”
當天夜里,佛羽就被一輛馬車秘密接到鳳凰宮中。天王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孤鴻館里同住,所有的女官事先都被趕走,她們留下的空缺由兩百名鳳凰營的崇節(jié)親軍侍衛(wèi)填補。
在這里佛羽終于見到了那四塊語石,它們分別是:香樟、白楊、木棉和刺槐,加上查鄰人贈送的那塊高山櫟,十一塊已得五塊。十年,這種飛躍式的突破是姍姍來遲的期盼也是突如其來的驚喜。它們黝黑如墨,普普通通。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但一個也不認識。多捷真正說這是神和夜影智靈的盟約,是智靈的文字。
他也見到了那塊假的紅楓葉語石,是天王特意拿給他看的。天王說:“我實在看不出它跟真的有什么不一樣,但詹事府的人說它是假的?!?p> 仔細查驗,反復對比之后,佛羽不由得暗暗驚嘆,無論質地還是上面的文字,這塊假語石的制作都是無懈可擊的。它唯一的破綻在份量上,比真正的語石稍重,但又不太明顯。語石并非真正的石頭,它的質地與石晶更接近。而這塊假語石是用一塊墨晶經過高溫鍛煉,降低了原有的晶透度,使之與語石擁有同樣的色澤、觸感以及光暈。法賢靈宗可謂用心良苦,他或許也知道欺騙邾夏會引發(fā)戰(zhàn)爭,所以就把假語石做的無限接近真實,以便延后被識破的時間。
佛羽走到桌前,把假語石直接放到燭火上烤,一邊解釋道:“真正的語石遇火即融,這是一塊經過人工改造的墨晶,本身也挺值錢的?!?p> 墨晶雖然不耐高溫,但燭火是傷不了它的。一刻鐘之后,假語石依舊完好無損。
天王在一旁說:“我的列祖列宗們對這些一直都很有興趣,其實我始終看不出他們到底哪里寶貴。而現在我只覺得它們可怕?!?p> 佛羽丟下假紅楓葉,小心翼翼地拿起“香樟”仔細看了一會兒才接話道:“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原本十分普通,比如那些古代遺留下來的鍋碗瓢盆,它們很有文化價值,但怎么也不應該值錢,值錢是人自己湊在一起利用它玩的把戲?!?p> “我明白了。”天王恍然道,他隨手拿起一只酒杯舉到眼前,“這只煙蘭城出產的柔煙瓷杯原本就是一抔瓷土,值不了幾文錢,窯工把它燒制出來大概需要二錢銀子,這銀子里相當大一部分是人工酬勞;從雍洛國運來就變成了二兩,其中九成是舟車人力的花費和各種稅賦;如果被詹事府看中,列為御用品之后又會漲價,說不定得十兩,這個錢數里面的東西就說不清了,不管什么東西一沾上‘御用’二字立刻就增價十倍百倍。假如我明天把它拿到朝堂上貨賣,要價一千兩也有大臣愿意買,因為這是一位君王用過的。他再拿出去跟別人說這是我用過的杯子,要價兩千兩,也會有人爭搶,而且到最后的價格會十倍于要價。一個商人把它買回家,這杯子就不再是杯子了,它會成為光耀門楣之寶物而一代代傳承下去,幾百年之后這東西就成文物,就會價值連城。其實它還是一個杯子,除了用來喝酒之外再無用處。是這樣嗎?”
佛羽放下“香樟”又拿起“木棉”,兩者只有形狀明顯不同,上面的神文需要仔細辨別才能發(fā)現差別。他邊看邊回道:“差不多就是這樣,是人類執(zhí)迷不誤,誤把價錢等同于價值?!?p> “那還等什么,我們現在就動手吧!”天王突然拿出一只鐵錘,原來他早有準備。
佛羽趕緊攔住,“不可,我們得把那六塊聚齊才行,況且你用任何武器也傷不了它,必須用火。”
天王一錘把假語石砸碎,原來內里依舊是墨晶的原樣,黑色的晶體在燭光下閃閃發(fā)亮,猶如隕落的星辰。
“先生說過,真紅楓葉語石已經被毀,它為何可以單獨被摧毀呢?”
這個問題佛羽也問過多捷真者,得到的答案是:每單獨銷毀一塊語石就會導致夜影的加速消亡,神終究還是不能完全信任智靈,表面上語石是留給它們一條退路,內里卻隱藏著一個防止部分智靈背盟的機樞,只有同時銷毀才是出路,否則逐個銷毀就會導致智靈徹底滅亡。
多捷真者說:“想要全部聚齊有多困難你已深有體會,對于智靈來說就更難了,我們根本無法越過煙林和絕壁到錦繡世界,唯一的可能就是等待愚蠢的人類主動把語石帶過去,可六千年來只有法賢靈宗帶來了一塊“紅楓葉”。神隱瞞了這個事實,這是后來我們自己發(fā)現的?!?p> 紅楓葉語石打開了影境之門,讓夜影智靈失去了一道保護屏障,如果現在毀掉眼前的這五塊,真的無法想象會給它們造成怎樣的災難。佛羽不能這樣做,于是只能向天王撒謊道:“紅楓葉語石就是影境的鑰匙,它的作用只是開門。剩下的十一塊才是最關鍵的?!?p> 天王道:“也就是說我的軍隊必須攻下神都?!?p> “陛下不是已經正在這樣做嗎?”佛羽欣然道,“眼下只有小葉榕下落不明,這一點也不比神都里的那幾塊更容易得到?!?p> 天王猶豫再三,最后承認道:“其實我只是想教訓一下元教徒,挽回一些所謂的顏面。戰(zhàn)事發(fā)展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愿。作為一個君王,有很多事是我也不能隨意左右的。我對朝臣隱瞞了真實意圖,結果他們真的以為我有滅掉元教之志,于是反過來逼著我不得不向前走。如果我認為邾夏能輕易滅掉元教,那真就太蠢了。
“目前情勢表面上看起來很喜人。云河以南的奎農,鄒信,景石三個藩領已經被我軍完全占領,鄒信侯北堂云舟被活捉,眼下正在風云關;昨日到京的軍報說由左軍都督顧琰率領的前鋒已經到達云河南岸的影霧鎮(zhèn),離亞瓊城已不足百里。但這并非什么好消息,云然境內的邾夏軍加一塊不足二十萬,分兵駐守攻下的城池已是力不從心,哪還有進攻云然國都的能力?我的大臣們被勝利沖昏了頭,紛紛上書請求增兵,一舉拿下亞瓊??晌夷倪€有兵可調?對長黎和雍洛的防備絕不能松懈,長黎人沒那么快動手,但雍洛已經表明態(tài)度,他們的國書我都收到了。要求我軍從云然撤出,并歸還斑麟城,否則就要開戰(zhàn)。所以西南一線的軍隊一兵一卒也不能動。康町一方的壓力雖小,但也不容忽視,他們必然會響應神都圣廷,出兵只是早晚的事。還有楚亞,中行慈明已經向云然派出了援軍,相信很快也會接到安丹高羅出兵的消息。先生,你覺得我們真有能力攻下神都嗎?”
戰(zhàn)爭失控了!佛羽大感震驚!
當初在王庭之上天王志在必得的氣概原來隱藏著諸多無奈。那次朝議真的讓他堅信元教在這次大戰(zhàn)中即便不會被滅掉也會被這個強大的國家重創(chuàng)。不曾想這一切都是假象。
天王的城府和清醒再次讓佛羽刮目相看?!艾F在撤軍還來得及嗎?”
“我已經沒法這樣做了,朝臣不會答應,邾夏人暫時也不會答應?!碧焱鯂@氣道,“除非讓他們得到慘痛的教訓,他們才會醒悟,但那樣的代價太大。就算我強行撤兵,元教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順勢南下。如果讓元教徒攻進來,將會對邾夏的民心軍心造成坍塌式的重創(chuàng),這會是邾夏的滅頂之災,所以我只能前進,沒有后路?!?p> 佛羽雖然不太懂兵事,但也能聽出問題的嚴重性,擺在天王和邾夏面前的只有一條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他明白自己小看了戰(zhàn)爭,它一旦開始,誰能控制?連一個天王都做不到!
“陛下向云然增兵?”
“不,進攻楚亞?!碧焱蹰L出了一口氣,不無振奮道,“楚亞的一位土司向我求助,我答應了他,如果他能鬧出點大亂子,楚亞將自顧不暇,必會撤回派往云然的援軍?!?p> 佛羽一聽就猜到這位土司應該就是曲原的傅余英松,不禁心中豁然,此人為了保住星塔不惜叛教叛國與邾夏人結盟,進攻自己的國家,看來這星塔的確非同凡響。可他不認為一個小小的土司能掀起多大風浪,于是懷疑道:“一個土司道能有多少兵力?除非陛下直接派兵援助?!?p> 他很想說直接派兵把那個曲原城拿下,如此星塔就等于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了,但他一時還無法確認那個所謂的原道到底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何向天王解釋清楚?
天王回答:“我正有這個打算,但還有些顧慮。直接出兵西進就等于重新開辟了一條戰(zhàn)線,分兵出擊是兵家大忌?!?p> 佛羽不懂所謂的兵家大忌,但他也明白分散兵力是主動消弱自身力量,五根手指和一只拳頭的攻擊力是無法比擬的。他說不出什么建議來,只有緘口聆聽的份。
天王不愿再探討這個問題,他疲憊地揉了揉臉頰,道:“我還沒想好,還是說說語石吧?!?p> 語石好像也沒什么可說的了,佛羽就從上面的文字開始,說語石對錦繡的威脅就在這些文字里,目前人類破譯出來的內容應該還不到一成,只要將它們銷毀就能終止人類對迷方的探索。那里只有毀滅在等待著人類探索者。見天王聽得入迷,他也興致大增,借著美酒月色,他從神和智靈的盟誓講到廣目臻鳴第一次踏上迷方的土地而給世界帶來的惡劣影響,他開啟的是一條通向滅亡的不歸路。他說:“我們要切斷這條路,這就是我和智靈達成的盟約,一定要在它們徹底滅絕之前完成。”
天王滿面愁容道:“這聽起來簡直比登天還難?!?p> “所以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完成的?!?p> 天王突然問起明派,“你們現在有多少人?”
“不到三百人?!?p> 天王驚得瞠目結舌,“三百人能做什么?還沒有我宮里的女官多!”
“人太多就容易暴露,你也清楚凈廳的勢力有多大,讓他們知道明派的存在我們就只有等著被消滅了,在元境他們無孔不入?!闭f話間佛羽猛然想起了傅余英洪,他手里有多達十幾萬的長城軍和超過五十萬奴工……
天王憂心道:“像追風那樣的叛徒更危險。”
沒錯,這孩子是第一個變節(jié)者,多日來佛羽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久久不能釋懷,他必須搞清楚鵟獅骨指環(huán)是否還有其它致命缺陷。
天王突然轉了話題,問道:“為什么叫明派,不會跟我們那位明皇有關系吧?”
佛羽說:“這個名稱跟你們的大德明皇可沒有關系,它是我在迷方見到的日月同輝的奇跡而得來的,紅日在東,明月在西,它們高度相等,亮度竟然也十分接近。東天是金紅色,西天是銀青色,兩色之間界限分明,就像兩個天空正在彼此相容,”
“十年前嗎?這么奇異的天象我怎么不記得?”天王問。
佛羽道:“它不屬于錦繡世界?!?p> “難道那邊與我們不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嗎?”
這個問題佛羽也回答不上來。
回房之前佛羽提出要見一見追風,他必須弄清楚鵟獅骨是否對這個孩子還有作用。
天王滿臉愧色,吞吞吐吐地表達了對詢梅之死的歉意。看的出他是真誠的,佛羽去看他,他趕緊把臉扭到了一旁
“這孩子太調皮。”佛羽輕描淡寫地說,心里早已泛起了層層波瀾。畢竟詢梅是跟著自己時間最久的侍從了。他才十六歲,難以想象他是如何扛過秘營的那些駭人聽聞的酷刑的!
天王又道:“先生要見追風這沒問題,但過后他必須得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佛羽明白,自己入宮的事只有天王和兩名侍衛(wèi)司軍官知道,負責孤鴻館宿衛(wèi)的兩百崇節(jié)軍侍衛(wèi)接到的命令是對天王實行特殊護衛(wèi),嚴防元教徒的細作混進宮廷行刺殺勾當,即便是王后也沒有進入孤鴻館的資格。
“那就明天吧?!狈鹩鸷萘撕菪牡?,即便不是在這里,叛徒也是要受到嚴厲懲罰的。
結果天王讓他等了四天。四天后的晚上,戌時過后,追風才來,他被打扮成一個婦人模樣由四名侍衛(wèi)抬進天王的臥房,佛羽在書房見到了他。
追風一見佛羽,立刻就嚇得“花容失色”了,他的目光迅速找到了天王的臉,“陛下,您騙我,您說過先生已經死了?!?p> 天王承認道:“實在抱歉!”
追風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王,臉上的驚慌竟然慢慢消退了,“這回我是不是死定了?”他問。
天王再次致歉。追風扭過臉對佛羽略帶哀戚道:“我們都是他的一個秘密,其實我早該想到我這個秘密的價值早在出賣明派的那一刻就徹底用盡了?!?p> 佛羽溫言道:“孩子,你很聰明,求生本來沒有過錯,能夠讓自己在危機中生存下來就是一樣非凡的本事,但這僅僅是對個人而言的。自從你帶上日月指環(huán)后就是明派的一部分,你主動立誓以生命捍衛(wèi)它,你就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凌駕在明派之上了。但我認為你不僅僅是為了活命,對吧!”
“我就是想活命!”追風斬釘截鐵道,他的回答略顯急切了些。
佛羽笑了,“那么如果我再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能換回你的誠實嗎?”
“我一直都很誠實,現在也一樣?!被卮饡r他瞥了一眼天王,雖然時間很短,但佛羽還是發(fā)現了。目光里充滿了怨憤。
“那好吧,你也知道叛徒應該得到什么的懲罰?!狈鹩鹋ゎ^對天王道,“勞煩陛下讓外面的侍衛(wèi)準備一堆干柴,澆上火油?!?p> 天王道:“火刑嗎?那多沒勁,秘營有更好玩的東西,正好讓先生開開眼界,您可能想都沒想過?!?p> “噢,不妨先說來聽聽?”
“秘營的地牢里有一匹銅馬,肚子里是空的,馬背上留著一扇門,里面可以容納一個六尺身高的人。把犯人裝進去之后,馬肚子下面點燃大火,馬肚子里的溫度是慢慢升高的,里面的犯人不會立刻死掉,起碼比火燒死的要慢。受刑者會在里面大喊大叫,聲音就會從馬嘴里傳出來,就像馬能口吐人言一樣,還是挺有趣的。如果想延長這個過程的話可以把火生小一些,這完全按照觀刑人的要求來定。一些兇案的受害者也能定制時長,只要給劊子手拿點錢就能聽到仇人更長久的慘叫。最后犯人會被烤熟,就像烤雞烤鴨一樣,一般都會拿去喂狗,受這種刑罰的全都罪大惡極,不許親屬家人給他們收尸?!?p> 佛羽一直瞪著追風,他的鎮(zhèn)定慢慢坍塌,臉色在青綠紫白之間來回變換,額頭上的汗像豆粒一般劈里啪啦往下掉,仿佛他已經被塞進銅馬,下面正燃著熊熊大火。
天王講完后就問佛羽:“先生覺得怎么樣,我叫人拿一套侍衛(wèi)的官服來,您跟著一塊去聽聽,那銅馬嘴是經過造辦司的一位能人特殊設計的,不管里面的人叫得多難聽,傳出來之后都像唱小曲一樣悅耳?!?p> 佛羽搖搖頭說:“不,我年紀大了,見不得殘酷,就由陛下決定吧?!?p> 追風突然叫起來,“來吧,你們以為我會怕,我也正好長長見識……來吧……卑鄙虛偽的老叛徒,野蠻的邪教徒……天皇上帝會懲罰你們的……”
他撕破喉嚨地叫罵著,其實就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慌,聲音的變化可以掩飾,但那神色和目光是很誠實的,那里充滿恐懼……
正如佛羽所料,兩天后的夜里,追風再次出現在孤鴻館的書房里。他向佛羽承認道:“我的真實身份是神都至上凈廳的聽風者,是派來殺你的,上方得知你來邾夏就改變了決定,希望能利用你得到這鳳凰宮里的四塊語石。其實你們早在兩年前已經暴露了,不光圣廷,普通百姓知道你們明派的也不在少數。你可能還不知道,護國靈道寺里所有的明者已經全部被抓,你們長不了。”
不可能!如果真的發(fā)生如此嚴重的悲慘事件,一定會有人在此之前動用“魂力”向佛羽報告,并且能夠輕易做到。這孩子還不老實,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聽風者”,這群“不存在”的僧侶從小就接受非人的調教,對身心痛苦的承受力已經達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磥磴~馬的威力并沒有將他完全鎮(zhèn)服。
佛羽立刻用念力驅動“獅想”,他緊緊盯住追風的右手食指,把自己的目光想象成銳利的刀鋒,那根手指從根節(jié)處憑空斷裂,掉落到地板上,斷指處竟然沒有流血。而追風本人是在得到提醒之后才知道自己少了一根手指,登時整張臉都白了。
佛羽道:“你大概還不完全了解手上的那枚戒指,我可以在任何地方隨意取走你身上的任何東西,包括生命??梢宰屇愫翢o知覺,也能讓你痛苦萬分。所以,孩子,你別再說謊了?!?p> 追風驚恐萬狀,伏地叩首道:“我是在說謊,但手記的事是千真萬確的!還請靈宗網開一面?!?p> “什么手記?”佛羽問。
“聽說是尚云靈師留下的關于語石的手記?!?p> 佛羽驚罕不已,莫非法賢靈宗撒了謊?!“不可能,那東西已經毀了!”
“不,它還在?!弊凤L解釋道:“聽風者已經查明,原本的確被法賢毀掉了,但在此之前,尚鳴靈師留下了一部副本,法賢被騙了?!?p> “它也被帶回神都了?”
“沒有,根本沒找到,圣廷認為沒在千亭?!?p> 佛羽轉身對天王說:“陛下立刻增兵云然,我們得馬上攻下千亭城,越快越好!”這件事的嚴重性絕不亞于尋找剩下的六塊語石。法賢既然能破解秋海棠語石的真正用途,也就意味著他很有可能也破解了其它語石上的文字!如此,手記就比語石身更具危險性,得到的人好不費力就能讀懂它,如果它被廣泛傳播,毀掉語石也就成了毫無意義的徒勞。
天王面露難色,“先生,恐怕得耗費些時間,我們兵力實在有限?!?p> 佛羽道:“這個你放心,我有三支大軍送給你!”
既然戰(zhàn)火已經不可控制,那就讓它加快燃燒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