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業(yè)低頭回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三五天就可以出血桶了?!?p> “現(xiàn)在能叫醒他嗎?”
“不行,他不是在睡覺,是在昏迷中,昨天下午才把體內(nèi)的蠋星蟲全部誘出來,離開它們后,要有一定的適應(yīng)期,血液才會恢復自身原有的活力。也就是說現(xiàn)在他體內(nèi)的血是半死狀態(tài),雖然還是活血,但循環(huán)流動的速度只夠維持他的生命,不能提供額外的精力?!?p> 傅余英松盡量靠血桶近一些,他仍不敢相信,人竟然真的可以更換頭顱!他緩緩地把手湊到新余隱的鼻子前,微弱的鼻息噴到手指上,震蕩的是他的心?!澳阏娴淖龅搅?!”最后,他緊緊盯著東郭業(yè)說,心里想的卻是,這個人真夠可怕的。
東郭業(yè)謙遜地回道:“其實御龍族的醫(yī)師早有過這種嘗試,只是沒有成功的案例,這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很好很好……”傅余英松連聲稱贊。
正打算離開時,被東郭業(yè)攔住,他求道:“我的事基本做完了,很快這里就不需要我了,魁士先生的承諾應(yīng)該立即兌現(xiàn)才是。我是個醫(yī)師,沒有害過人,只是想改進蠋星蟲,找到治療臟血病的方法。從這次換頭中我已經(jīng)有了一些收獲,懇請大人做主,就放我回府吧。”
弘義插嘴道:“我的承諾是留下這些蠋星蟲,可沒答應(yīng)讓你活著,天皇上帝的疆域里絕不允許巫邪存在。你放心,那些蟲子我會想辦法送進芹溪學宮,讓高僧博士們研究?!?p> 東郭業(yè)大驚道:“土司大人,您替我說一句話吧,蠋星蟲到了芹溪學宮里哪還有存活的可能,高僧博士們只會把它們當成邪物毀掉的啊,這事也只有我能辦到,我已經(jīng)研究了它們二十年啊,不能浪費??!”
傅余英松先盯著弘義,昏黃的燈火照出他臉上的決絕,在這張臉上,還是第一次見到,心中頓時生出一抹陌生感來。再看東郭業(yè),他面帶驚懼,渾身打顫,完全是一個嚇破了膽的可憐蟲。但一想到他的那些殺人手段,又覺得他這份驚懼很不真實。“要不就留下他,如果真能讓他找到治療臟血病的良方,對人類可是一大貢獻啊?!闭f這話時,傅余英松心里想到的是東郭韋。
弘義決絕地說:“大人說過,這是我的事?!?p> 傅余英松不敢再去看東郭業(yè),快步逃出地牢。
晚宴在酉時準時開始,弘義沒有前來參加,傅余英松強打精神才勉強在臉上堆出些許熱情,簡單講了幾句客套話之后就命令上菜。
菜只有三道,蒸魚,咸豬肉和小青瓜,單獨上到每一個人的面前。酒也有三種,好在最差的也是中品。似乎也沒有聽到抱怨或嫌棄。一千零一人分坐十條長案,把諾大的三圣殿擠得滿滿當當,負責上菜添酒的尚食禁士和仆人們只能側(cè)著身子在十來條人縫里擠來擠去,把托盤和酒瓶高高地舉在頭頂上。菜和酒都是用小餐車從廚房運來的。身旁的北山儀文半開玩笑地說為了湊夠餐具,他“洗劫”了三家客棧。
傅余英松自己也已經(jīng)一天水米未進了,很快就把自己的兩道葷食吃個精光。偶爾會有武士或游俠來桌前向他敬酒,他也只得笑臉稱謝。其實,這亂哄哄的場面只會讓他心煩,少不得多喝幾杯。
即便是樣歡娛的場合,傅余英松還是發(fā)現(xiàn)一個令他憂心的現(xiàn)象:游俠集中在一處,占了西面六條長案,剩下的四條上坐的人無一例外都佩戴著“太陽徽”。兩方之間界限分明,彼此基本沒有交集。兩者之間的那條通道也被刻意拉寬了。他覺得很有必要打破這種分裂,于是便起身舉杯道:“諸位義士,讓我們共同干一杯結(jié)盟酒,感謝你們對曲原的支持,敬你們對道義的忠誠,也預(yù)祝我們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中大獲全勝,讓三生大道的旗幟繼續(xù)高高飄揚在世間?!?p> 結(jié)果,無論是游俠還是武士,沒有一人跟著舉杯的!他們彼此觀望,虎視眈眈,傅余英松甚至覺得自己的話加劇了兩方的對峙。過了一會兒武士中有聲音道:“請土司大人先跟游俠們舉杯,武士甘居次位。”
游俠陣營里立刻就傳出一個針鋒相對的聲音,“土司大人,武士們個個尊貴,怠慢不得,您還是先招呼他們吧。再說,我們游俠可不是沖著大人的這杯酒來的。”
傅余英松趕緊去找這個不會說話的家伙,你兩家交鋒,怎么還把我也捎帶上了!莫不是真有人嫌我的席面寒酸?他沒能如愿,倒是發(fā)現(xiàn)了代表武士發(fā)言的老者。老武士就在緊挨著游俠的那條長案案首坐著,他一身干凈整潔的黑色武士短袍,胸前的“太陽徽”被燈火照耀得閃閃發(fā)光,消瘦的臉同樣神采奕奕,一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只聽他朗聲說道:“不是我們自大,自打來到曲原城,你們游俠們干了多少欺侮百姓的事?!如不是你們過于散漫,也許我們早就坐在這里了!武士是不會跟匪類共進退的,今天能坐在同一個屋檐下,全是看傅余土司的面子……”
這一位分明是在怪我怠慢了他們!傅余英松心有不快地想著,也就把老武士看的更仔細了。
游俠陣營里立刻就爆出好幾個聲音,把老武士的話強行打斷。一個大塊頭年輕人嗓門最大,把其它聲音壓下去之后,重新又說:“劇凌風,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那是教訓不懂禮數(shù)的曲原人,你們這些被家主趕出了門的喪家犬,丟了飯碗才來曲原討飯吃,有什么資格對我們游戲說三道四?!?p> 大個頭游俠的粗口惹怒武士,他們紛紛離座,摩拳擦掌。
我是來請你們幫忙對付吐陀羅人的,可你們自己卻干上了!傅余英松強壓心頭的火氣,蠻橫地打斷了他們爭吵,拿出土司的派頭高聲道:“自古游俠武士不相容,世人都知道,但你們同是武人,敬拜的都是武神矩引,能來助我就說明人人都懷有匡扶大道的抱負和獻身精神,說起來這都是你們的共同點,與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起爭執(zhí),倒不如趁著今天的濁酒盡滌前嫌。大家覺得怎么樣?!?p> 叫劇凌風的武士示意武士們重新坐下。他先向傅余英松行了個單手護心禮,然后用相當克制的口氣說:“土司大人有言,我武士理應(yīng)照辦,但一些事并非微不足道,關(guān)乎著大道與三品的無上榮耀。如果他們愿意把有罪的人交出來,接受懲治,我們愿意與游俠喝下這杯酒!”
他的話再次引起了游俠們的強烈反應(yīng)。
見狀,傅余英松再也忍不住,懊惱地問身邊的北山儀文,“這老東西到底要干什么?他說的有罪之人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得提醒他們這里是什么地方!”
北山儀文忙回道:“劇凌風來自苦丘道,曾帶著人刺殺過奔水旭人,失敗后就直奔我們這來了。他是第一批趕到曲原的外援力量,隨行者有一百多人,現(xiàn)在是這些失主武士推舉出來的首領(lǐng)。據(jù)我們了解,他要的人應(yīng)該是一個叫陸文翙的游俠,這姓陸的殺了他的苦丘同義李輕羽,可這陸文翙又是游俠首領(lǐng)陸文淵的親弟弟。其實,要不是受到我們的嚴厲管控,這兩幫人早打的你死我活了。”
傅余英松疑惑道:“不對啊,我記得上次派出去的三百人里即有游俠也有武士啊?!?p> “那是妥協(xié)的結(jié)果,武士和游俠各一百五十人,就連昨天出去的五十人也是這么來的。這兩撥人把出城當成了立功的機會,互不相讓,掙得不可開交。為這事西門定野沒少費勁?!?p> 傅余英松趕緊去找西門定野,可不知道什么時候,鄉(xiāng)軍都領(lǐng)沒打招呼就離席了!
這時候,武士和游俠的爭吵已經(jīng)演變成公開的罵戰(zhàn),大部分人已經(jīng)離座,游俠的人數(shù)多于武士,他們的叫罵聲自然也更大。一些人揎拳擄袖,相互推搡的情況也在漸漸增多,得虧沒允許他們帶武器,不然這些粗魯憨貨真敢把三生大殿變成他們的戰(zhàn)場。傅余英松嫌惡地盯著眼前的混亂,怒氣沖沖地對北山儀文說:“轉(zhuǎn)告你說的這兩位首領(lǐng),他們要是解決不了彼此之間的矛盾,我們只有送客了事?!闭f完他就要起身離座。
北山儀文求道:“可不能這么干,如果他們轉(zhuǎn)而投入公西宏的陣營怎么辦?”
傅余英松負氣道:“這樣更好,我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為了所謂的三生大道忠誠大義而來?!痹绯?,因劍冢而有所改觀的對武士的看法,在此時又被這些粗魯不堪的家伙消磨殆盡。
他故意選擇了武士和游俠之間留出的縫隙,旁若無人地帶著自己的貼身護衛(wèi)闊步走出三生大殿。下到臺階時,便發(fā)現(xiàn)身后的喧嚷迅速消失了。看來自己的憤然離席得到了預(yù)期效果,心中不禁想,原來這還是一幫不能慣的狗!但他沒打算真要離開,只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于是就繞到三生殿后面,朝先師堂去了。還留下一名護衛(wèi)侯在三生殿門口,如果北山儀文出來,通知他去無塵舍說話。
結(jié)果他等來的卻是西門定野。
原來鄉(xiāng)軍都領(lǐng)早在開席時就被參領(lǐng)安陵富谷叫走了,說是一小股血戲子闖到西極門外,意圖不明。他覺得沒有攪亂宴會的必要,就沒向傅余英松稟報。
“他們要干什么?”傅余英松立刻緊張起來。近來,哪怕有人報告城墻上有一塊石磚脫落都能讓他心緒不寧。
“他們的頭叫胡鏞,說是要進城見大人,趕也趕不走!說什么大人一聽到他的名字準會親自迎接,活脫一群無賴。屬下只能來找大人證實,我們是不是有斥候在外,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這個血戲子的存在只有弘義、韓均和信平驍知道!胡鏞雖然來過,但沒有跟西門定野照過面。還沒聽完,傅余英松心里就已經(jīng)樂開了花,一定是雙井村的事成了。他急忙命令道:“你快去開門,讓他們進來?!?p> 可西門定野還未走出門,傅余英松又把他叫住了。大軍圍城,公西宏又在著手進攻,這個胡鏞是怎么進來的?“還是我親自去看看吧!”說完他率先走出無塵舍。
來者確實是胡鏞,但沒有見到雷邠,手下人馬也只剩下一半。
“大人,我回來向您復命!”胡鏞打馬向前,高聲喊道。
傅余英松沉思片刻,問道:“怎么不見雷邠?!彼确愿牢鏖T定野讓士兵準備,待這些人進城之后立刻控制起來,送進三生觀。然后才叫人開城門放吊橋。一想到武士、游俠和血戲子共聚一堂,心中不禁涌出一絲戲謔的歡快來。
在等待吊橋放下的空當里,胡鏞回答:“老雷不在了,但我給大人帶回來一個新朋友。”
“雷邠是被蝴蝶谷的余紹時殺掉的……準確說是被這混蛋的狗吃掉了,可惜了,我還挺喜歡這老頭的?!眱扇嗽谕了靖h事廳客室坐下來之后,胡鏞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傅余英松確在努力回想老仆人的臉,從西極門一直想到土司府,結(jié)果,腦中浮現(xiàn)的都只是五年前自己離開雙井村時的離別場景,而雷邠的形象已經(jīng)無法復原。不過他還來不及悲傷,蝴蝶谷三個字幾乎讓他崩潰,他認定巡備署大牢里那個已經(jīng)換了腦袋的余隱一定是在欺騙自己,那么德瑜就危險啦!
“你們怎么會撞上蝴蝶谷的人,在什么地方?”他強打精神,問道。
胡鏞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在桌子上,“他們想要這個。能不能先吩咐人給我準備點吃食,要多多的肉,還有酒,媽的,我?guī)装倌隂]痛快的吃一頓肉啦……”
待認出那把匕首之后,傅余英松就再也聽不到血戲子檔頭后面的話了。“迷龍刀”!竟然是“迷龍刀”!
“你從哪得來的?”他欣喜若狂地問。
胡鏞回道:“一個姓公孫的小子主動找上門來,說是需要土司大人的幫助,這小玩意兒應(yīng)該是他給的酬勞吧,我看還值幾個小錢。”
蠢蛋,這哪是什么小玩意,這可是無價之寶!和“孔雀圖”一樣寶貴,如果讓你知道它的價值,我又得再多花十萬兩銀子!傅余英松努力遏制心中的喜悅,問道:“什么人?就是你說的那個新朋友嗎?他在哪?”
“我說大人,別光顧著自己??!”胡鏞抗議道,“你先給我來點酒肉,我就告訴你那小子在哪,肉要肥的,酒要燒酒,我受夠了雷老頭的甜水?!?p> 傅余英松已無心計較血戲子檔頭的無禮,親自跑到廳門外去吩咐信平驍準備,還大聲地喊出來:“來一只烤乳豬,金些谷的極品燒酒要一桶。”喝不死你!他愉快地想。
“這才夠勁?!焙O拍手嚷道,“大人夠意思。”
“我給你上了豬,我要的人呢?”傅余英松抽出“迷龍刀”仔細看著鋒刃上的密紋。
胡鏞咯咯笑道:“還是大人會做生意,拿死豬換活人!您就放心把,既然這小子是主動找上門的,跑不了,還有,您干嘛把我的那些弟兄當犯人防著,我胡鏞拿了您的錢,就是你的人?!?p> 前提是沒有人比我出價更高!傅余英松心中暗想。他試著“迷龍刀”的鋒刃說:“你得理解,包圍圈已經(jīng)收縮,你們百十號人還能進來,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胡鏞點頭贊同,臉上閃過一抹怪笑,大剌剌地說:“大人真夠小心的,您是不相信自己花出去的錢還是不相信我?”
我今天隨你怎么放肆!傅余英松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迷龍刀”?!皯?yīng)該是不相信錢,再多的錢也無法滿足人的貪欲,不是嗎?”
胡鏞哈哈大笑,“有理有理,不過大人也得明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價格,要是搞不清這點,貪心就會是一把屠刀。正好我懂得這個道理!”
這話讓傅余英松抬起了頭,“很有智慧的說法,你一定前途無量?!彼澷p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進來的,我之前派出了三百名武士和游俠都沒能沖出去。”
“西圓潭景千秋的大營剛建起來就遭到了襲擊,你們干的漂亮,我們就是趁亂沖進來的?!?p> 西門定野說得很明白,近三天之內(nèi)的戰(zhàn)斗全都是與昂州鬼的火箭戰(zhàn),并未派一兵一卒出城,哪來的襲擊?莫不是那三百人干的?倒讓這幫血戲子鉆了空子!但他并沒有把這個疑問提出來,轉(zhuǎn)而問起雷邠和蝴蝶谷的情況,“雷邠怎么死的,你為什么說他被喂了狗,你們的事辦的怎么樣了?”只顧著為“迷龍刀”高興,他竟然把雙井村的事給忘了。
這時,兩個仆人送來了酒和肉。酒的確是金些谷極品燒酒,但肉卻是一小盆冒著熱氣的咸豬腿。一同跟進來的信平驍解釋說:“廚房里說烤乳豬太耗時,我怕大人等不及,就派人去三生觀,取了些現(xiàn)成的來。”
“不打緊,兄弟真是太見外了?!焙O抓起一只豬腿,啃了一大口,弄得滿嘴都是油,“只要是肉就行啊?!?p> 待信平驍和兩個仆人離開之后,胡錚繼續(xù)道:“余紹時帶人追捕公孫克,一路追到雙井村,雷老頭不慎被抓。這姓余的混蛋為了逼我交人,就拿雷老頭的命威脅我。我本來是要交出公孫克的,可雷老頭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說什么也不同意我拿公孫克換他。結(jié)果姓余的就讓自己的那群綠目鬼犬把雷老頭吃了!”他說得從容不迫、吃得津津有味。
“古井呢?”傅余英松已經(jīng)顧不得雷邠了。
胡鏞回道:“井倒是挖出來了,三口,可里挖了十來仗深,里面除了泥沙和水什么都沒有?!?p> “不可能……”傅余英松不禁吼了起來,“迷龍刀”帶來的巨大喜悅登時煙消云散了。他不甘心,追問道:“除了三口井,不是還有一處地方嗎?就在一戶農(nóng)夫的豬圈里?!?p> 胡鏞扔掉手里的豬腿,抹著嘴上的油說:“沒錯,大人要的東西就在豬圈下面,雷老頭死后我們才開始挖掘,往下挖了三十三丈,還淹死了我的兩名弟兄,功夫不負有心人那,雷老頭是個可信的人,我以后肯定會經(jīng)常想念他的。”
傅余英松立刻察覺到胡鏞的異樣,他似乎沒打算立刻將找到的東西交出來?!澳阆胍裁矗f吧?”他強忍住心頭瞬間燃起的怒火問道。
胡鏞臉上立刻就笑開了花,“大人夠爽快,按說我們之前已經(jīng)談好了,十萬兩,不應(yīng)該再加碼,但我覺得豬圈下面找到的東西比之前的那幅畫更值錢?!?p> “你盡管說。”傅余英松急切道,如今要什么他都愿意給。
“不多,再來十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拿了錢,我們兩清。我相信以后大人肯定也容不下我了?!?p> 你可不能走!傅余英松道:“我再給你十五萬,留下來繼續(xù)幫我,這樣我會更安心。”
胡鏞獰笑道:“那我以后就得睜著眼睡覺了,我還沒傻到這份上?!?p> 傅余英松也笑了起來,“你太小看自己了,對于我來說你比區(qū)區(qū)十五萬兩銀子更有價值,莫非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說完就吩咐門外的信平驍立刻到府庫里取兩顆紅石晶來。
那是兩顆鴿蛋大小的紅晶球,燈光下像身體里新流出的兩滴鮮血??吹煤O兩眼發(fā)直。
“我說過,封君的金銀絕不會存在任何一家錢莊里。銀據(jù)我沒有,但這兩顆小東西最少值五萬兩,這是定金?!?p> 胡鏞盯著紅晶球發(fā)了一陣愣怔,然后抓在手里,反復地看了好一陣,他的臉慢慢被紅晶的光芒照出一絲絲旁人不易察覺的笑來,最后才說:“那我就賭一把,希望我沒有看錯人?!?p> “東西呢?”傅余英松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這么重要的東西我怎么能放在身上,大人放心,等我吃完了這頓飯親自去取。我覺得您應(yīng)該先見見那個公孫克,他就是沖您來的,說是有十分要緊的事相告?!?p> 傅余英松恨不得恨不得當場把眼前這個家伙撕碎,不過他也想見見這個人,必須立刻弄清楚蝴蝶谷余紹時是怎么回事,莫非余南光有明暗兩手?“他在哪?”
“他就混在我那些兄弟堆了,一個丑小子,跟塊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真不知道雷老頭看上他什么了,竟然讓我當祖宗伺候,這老家伙,活該被狗……”
傅余英松把胡鏞和他的惡毒咒罵留在議事廳客室,自己帶著信平驍匆忙往三生觀趕去。
上千人的三生大殿安靜得有些異常,武士和游俠已經(jīng)不再爭執(zhí),但還是界限分明地分成兩個陣營。很明顯,新來的血戲子讓他們又找到了一個共同點——對血戲子的蔑視。真不知北山儀文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說服游俠給血戲子騰位子出來。他們剛好把靠近西窗的一條長案擠滿。此時一個個正在埋著頭大快朵頤,傅余英松的到來并沒有引起注意。他走到案首,大聲問:“哪一位是公孫克?”
長案的另一頭,有一個少年站了起來,他長相丑陋,但很年輕,比他的這些同席者也更整潔干凈。
少年想找什么東西擦手,發(fā)現(xiàn)無物可用之后就直接用杯里的酒沖洗手上沾染的油污。待一切收拾利落之后才緩步來到傅瑜英松面前。他先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單膝禮,然后才開口道:“傅余大人,我們能借一步說話嗎?”
傅余英松就把他領(lǐng)到了無塵舍。
“我是原固山王領(lǐng)總管公孫正榮的長孫,也是宋下藩世子端木風的侍讀,公孫克。”剛一進門,少年遍迫不及待地開口了,“我請求土司大人盡快派武士前往明雷山,搜尋端木維夏小姐?!?p> 傅余英松吃驚道:“他們都還活著?!他們怎么會在明雷山?!”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感到不可思議,對這個消息并無半點熱情和喜悅。除了妻子冬離,他對端木家其它任何一人都沒有好感。
“侯府陷落那天,我奉世子之命帶夫人和小姐從一個長壽桐根洞里逃出來。公子下落不明,夫人因病去世,暫厝在雙井村外一所廢棄的小院子里,維夏小姐眼下跟一個土族在一起。大人,要快,我不太信任那個土族?!?p> 長壽桐的根洞也是妻子冬離逃出侯府的路經(jīng)啊!傅余英松的心一陣劇烈的疼痛,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妻子的臉。對眼前這個能勾起他傷痛的少年感到惱火,“那你為什么拋下她一個人?”
公孫克不動聲色地回道:“我們遇到了山匪,我去探路,被蝴蝶谷的余紹時抓住,在一處山間堡壘中關(guān)了近兩個月,大概半個月前我才逃出來。就到雙井村找維夏小姐,那個土族是雙井村人。”
傅余英松不打算輕易相信,繼續(xù)用惱忿的口氣責問道:“那么‘迷龍刀’怎么會在你手上?我怎么知道這不是從維夏身上搶來了?莫不是投靠了蝴蝶谷,然后現(xiàn)在又來我這里博取信任,給余南光當內(nèi)應(yīng)?”
少年勃然變色,“大人可以不相信我,但您不能隨便侮辱一個世族的人格,我鄭重懇請大人收回您并無根據(jù)的詆毀?!彼褢嵟卦趧C然之后,即能輕易讓人感受到,又不至于過分失態(tài)。
傅余英松不得不改換態(tài)度,“還請公子諒解,我以一道之力對抗歐陽忠,不得不謹慎,我想知道既然你落到蝴蝶谷手里,是怎么保住這把匕首的,你很清楚,那可是御賜之物?!?p> “我是在攀登一座瀑布時被發(fā)現(xiàn)的,正是因為關(guān)系重大,所以在被他們捉住之前將這東西藏到了一條石罅中,脫身之后又將它取回。就這么簡單?!?p> 如此就何理多了,傅余英松連聲致歉,“在下實在是謹慎過了頭,畢竟那是家妻的之女,不能不上心。”
公孫克并不領(lǐng)請,冷冷地說:“即便端木家未曾有恩于我,我也不會拿一個弱女子去跟匪徒換自己的性命,那不該是世族所為。我不想多說什么,找到維夏小姐之后,一切自然明了。如果大人現(xiàn)在就派人出去,應(yīng)該還來得及趁亂沖出包圍圈,我怕晚了,西圓潭大營一旦恢復,就不好辦了?!?p> “這個你不用操心,明雷山中有我的人?!备涤嘤⑺善炔患按南胍宄仁窃趺椿厥?。“那個余紹時抓住你之后為什么沒有立即送回蝴蝶谷或傷害你?”隨后又補充道:“我沒有再懷疑你的意思,搞清楚這點對曲原戰(zhàn)事很重要。”
“或許他不敢回去吧!”說出這句時,公孫克皺起了眉頭。
“這話怎么講?”
少年做深思狀,過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說:“這個余紹時是余南光的親侄子,是個兇殘的野獸,拿人喂狗,雙井村很多土族都成了他的狗食。我覺得這樣的人往往都是野心家,很可背叛了他的叔父?!?p> 傅余英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當聽到胡鏞說蝴蝶谷正在爭奪“迷龍刀”時,他幾乎就要崩潰了。而公孫克的話又讓他重新看到了德瑜生還的希望?!斑@是你的猜測還是事實?講清楚,這對我很重要!”
“事實!”公孫克猶豫片刻,然后堅定地說,“余紹時當然不會把這么要進的話說給我聽,但從他平時的只言片語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真正野心。他身邊有一個叫余推的老仆人,一提到余南光就口出污言穢語,何至于對自己的谷主如此不敬?更奇怪的是作為侄子的余紹時對此則毫不介意。”
“就只有這些?”這算哪門子事實,傅余英松失望地追問道:“就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jù)嗎?”
少年深思良久,當眉頭擰出疙瘩時,說:“我在古堡見過一個人,似乎在宋下侯府中見過,但又不敢確定是不是他?!?p> “誰?”
“歐陽烈,我只見過他一面,兩年前的事了,所以不敢確定,我覺得如果真是他,那這事就算坐實了,余南光可絕對不會跟歐陽忠合作!這個歐陽烈正是歐陽忠的長子?!?p> 那還用說!當年,余南光差點死在歐陽忠手里?。「涤嘤⑺擅退闪艘豢跉?。不過他依舊心亂如麻,拿不到胡鏞手中的東西,他一刻也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