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迷離之星歸于天幕 無歸之魂散于塵寰
悠停下了腳步。
很意外的?！皷|方竹，我……我他媽無意和你爭高下?！?p> “你要是決定好了跟隨朝廷，那就去好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干！”悠切齒道。
這句話無意揭了東方竹的傷疤，東方竹本來就有意逃離朝廷這個大熔爐，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唯一希望也被抹殺了，她怎么能不恨呢？
“是了?！睎|方竹暗自傷神，她和悠無言對立著。那明亮的燈籠在東方竹背后，明亮的燈光從東方竹背后襯出，卻淹沒了東方竹的身形，反而照亮了東方悠身上的每一寸，在東方悠背后拖出長長背影。
“罷了！我本來就不想活了！”東方竹怒喝。
“啊?”這意料之外的展開反而驚呆了東方悠，他雙眸圓睜。
“我死給你看！”東方竹說著抬起腿就往陷阱上踏去。就讓這風暴撕裂我的肉體，帶給我永恒的安寧吧。
“住手！”悠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動力，一個飛身，將東方竹抱住，在地上連續(xù)打了五六個滾，才勉強從爆炸的余威中掙脫?！澳愀墒裁?！”東方竹反手扇了悠一個耳光，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斑€你一次……”悠強撐起一個笑臉，“最終還是兩不相欠啊！哈哈……”笑到一半，悠喉頭一甜，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
這時候，東方竹才發(fā)現(xiàn)，悠不僅右手被自己打殘，雙腿也已齊齊被炸去。剛才的爆炸沖擊被他完全吸收，自己卻是毫發(fā)無損！
“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東方竹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知道，不過是……救了一個傻徒弟而已…………”
東方竹看到自己的暗殺目標真正快死在自己面前……但卻是為了自己而死。
悠的眼前閃現(xiàn)出那過去的一幕幕：沖天的火光中自己的仰天大笑，將軍府，文職，那慍怒的憑欄關(guān)，還有那些與自己一個一個都結(jié)下深厚緣分的弟子……可是永遠不得相見了。
東方竹和自己是同病相憐，但卻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所以希望她能活下去。做叛軍是正確是錯誤，他不知道。救下她，這是正確與否，他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聽憑己心。
“嗚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嚎叫沖破云端。卻未在這夜的國度里激起一絲漣漪，沉默還是壓的人窒息。
東方竹看著逐漸失去意識的悠，她低頭沉吟半晌，隨后，在悠迷糊的目光中，抬起了落在一旁的長劍。
嗯？最后還是要殺死我嗎？我真蠢啊。
恍惚間，意識沉入了消亡的深沼。
“快起來?！?p> 為什么？悠現(xiàn)在的求生欲甚至有些慵懶。
“快喝了這個?！?p> 我不需要拯救，我不是好人，我是殺死地主一家的罪人，應當在萬千火焰中贖罪?；秀遍g，悠的雙眼看見了一絲微光。
“……哪怕是罪人……也需要罪人的同伴……”
“……現(xiàn)在……抓住我的手……”
悠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向上漂浮而去……那束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穿透了心臟，這一刻，悠感覺到自己的所有骨髓都變得透明，皆順應著這一束呼喚而蘇醒。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漆黑，也不再是虛無，他看到了一張掩飾不住焦急的臉。
“竹？你怎么。”恍惚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器官已經(jīng)恢復如初。
“這是怎么！”悠一骨碌爬了起來，看著自己的身體，右臂上的肉和骨頭已經(jīng)恢復了，但衣服上中飛鏢的地方的破碎處標志著這不是夢。
“虧你命大！”東方竹在一旁單膝跪著，現(xiàn)在緩緩站起（微微有些發(fā)抖），右手上已經(jīng)浸滿了鮮血。
“這是？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么？”
“靈藥……你應該沒有聽說過……就罷了。”東方竹的雙眼忽然顯得有些俏皮，但轉(zhuǎn)瞬又恢復到了常態(tài)，然后顯得有些痛苦，“你現(xiàn)在看看，身體還能不能活動了？”。
“沒有問題……你這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妙手回春的醫(yī)術(shù)，也不可能令斷肢重生，并且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恢復如初。
“你就當我天生神力吧。”東方竹說著就要走，卻有些乏力的搖晃了一下，悠連忙扶住。
這一幕，神似當初東方竹進入秋風莊時的景象。
“我就問你……”東方竹已經(jīng)有些失血過多，說話就像吐泡泡一樣斷斷續(xù)續(xù)又虛弱，“……當初你刻意不讓我加入你的隊伍……是不是擠兌我？”
“沒有，你是刺客，當然不可以立刻就加入我軍啊。而且你是師妹，所有人都要讓著你一點也不是情理之外的。我這邊……也是怕有人欺負你所以我才在你和別人之間隔起距離。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可能我做錯了……也可能我做的過了，但無論如何，你要原諒我。”悠已經(jīng)是口干舌燥，但他毫不吝嗇自己的體力：
“畢竟，我再也不能失去了。”
悠架著失血過多的東方竹，一拐一拐的走向了一條小巷里，消失在晨曦里。
晨風吹起，吹來了已經(jīng)若隱若現(xiàn)的浮云，也吹起了東方竹鬢角的一縷頭發(fā)，隨著暢快的晚風，一同消散在小巷深處。
“悠……嗯？”
“啊？怎么了？”悠疑道。
“我輸了。徹底的輸了?！?p> 東方竹黯然神傷，身體也不由得耷拉了幾分。這可不行啊，要是人的精神散了，這條命可就交代了。“東方竹？你給我打起精神來！”東方竹失血過多，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好的場所給她療傷，要是再這么下去，她可就要死了。
想起這個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從天穹隕落的流星，如果不被人幫助，那終在炫目后將隕落。自己已經(jīng)深陷悲劇了，但東方竹不行。就是她不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另一個自己在自己面前消散。
實在沒辦法了……剛才的戰(zhàn)斗消耗了大量體力，秋風莊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該死，高估自己的體力了。
“有人嘛？救命??！”悠向四周竭力高呼，連續(xù)不斷。
“啊？”小巷里的窗戶接連被推開，“來者何事？”“啊？”“來了！”接連不斷的回應。
幸虧郎中住的離這里不遠，來了幾個人把迷迷糊糊的郎中架了過來。那郎中給東方竹又是察言觀色又是把脈，最后臉色閃過一絲陰云，沉吟半響?！澳愫退裁搓P(guān)系？”郎中沉穩(wěn)發(fā)言。
“是這位的師傅。”悠答道。
“我說，南宮悠啊。這樣的人，你也要救嗎？”
“那是當然，既然是我的徒弟，那我就要引領(lǐng)她到正道。”
“多此一舉！”郎中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這種人狡詐的很，你根本猜不透?！?p> 南宮悠看著床上酣睡的東方竹，她真的如別人所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奸詐之徒嗎？看著她平靜閉上的雙眼，南宮悠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擔心很多余，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東方竹的內(nèi)心，和湖水一樣寧靜祥和。
“床費怎么算？”“一個時辰三錢?！闭f實話挺貴，小鎮(zhèn)被軍隊損毀之后，供應鏈被重創(chuàng)，很多藥材的價格都翻了好幾翻。更別提是床位了。
南宮悠看著熟睡的東方竹，忽然感覺自己的身形變的高大了起來——自己守護了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那郎中忽然又搖了搖頭：“干脆給她開點劑量大的吧。好得快，這是內(nèi)傷。”
南宮悠不置可否，在醫(yī)藥這一塊除了緊急止血用什么樣的泥巴好之外他一無所知。所以就任由郎中抓了幾味藥給東方竹口服或是外敷。做完這一切，那郎中如釋重負般的走出了門外，當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起，他竟然哼起了小曲。
南宮悠火速讓周圍的百姓去秋風莊上叫人，把少女——也就是朧喊過來，把自己的主要弟子都喊過來，自己一個人渾身是鐵也難以應付可能出現(xiàn)的突發(fā)狀況。
重無極是第一個過來的，后面跟著悠的大哥鐘肅清——他看著少女朧。一開始朧還認為這是東方竹布下的一個局，要對秋風莊主要人員動手了。所以她把自己最實用的那把貼身短刀藏在了衣服內(nèi)里。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已經(jīng)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思想覺悟。
等到她走進了病房的大門，她的雙眼已經(jīng)亮了起來，看著床上的東方竹，她的眼中更是擠進了些許憤怒。不由得呼喊道：“東方姐姐！”
東方竹在藥的刺激下睜開了眼睛，她環(huán)顧四周，最終掠過了少女朧，停留在昏昏欲睡的南宮悠身上，那時候悠已經(jīng)筋疲力盡，和東方竹打了一架又是心驚膽戰(zhàn)又是受傷的，接著為了自己這個傻徒弟操心過度，現(xiàn)在坐在竹編的板凳上，低垂著腦袋，雙眼已經(jīng)不爭氣的閉上了。
“悠？你還好嗎？”東方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膽怯，就像是個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嗯…………嗯？”聽到竹叫自己，悠的雙眼恢復了些許光彩：“累死了?！?p> “嗯？??？朧？你也在啊?！?p> 朧聽到東方竹叫自己，連忙走上前來，右手在袖子里打了個手勢，左眼眨了一下——這套刺客之間的暗號是她第一次使用，不由得像個遞出情書般的青澀和生硬。然后她開口道：“師妹，你怎么樣了？”
居然故意顛倒輩分主次來麻痹聽眾判斷，真是工于心計。東方悠心中尋思。
朧舉起了右手，放在東方竹額頭上，似乎是不經(jīng)意間將沒有扣好的外套掀開了一角。竹向外套內(nèi)側(cè)的口袋望去，那里有一把用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東西。明顯便是短刀。
竹心中涌起苦澀，這位手下暗殺任務(wù)執(zhí)行的雕花般精致，沒想到卻要胎死腹中了。
“朧?！彼遄弥_口，但在腦海中周轉(zhuǎn)過千萬種表述方式在泰山壓頂般殘酷的事實面前形同螻蟻：“我們，失敗了?！?p> 朧以為自己聽錯了，狠狠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但狠狠的只在心里，外人看不出端倪。
“您說什么？”朧把自己的聲音壓低到宛如清風拂面。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來。
“東方竹全招供了?！庇撇粍勇暽耐侣?。
朧瞪大了雙眼，轉(zhuǎn)瞬歸于沉寂。“招供？招供什么？”她無助的用眼神搜索信息，“你們不要被她騙了！我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朧……”東方竹心痛中開口，“都結(jié)束了。真的?！?p> 朧的眼神忽然暗淡，然后猛地跳起，在那剎那之間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在所有人的眼神中，用力的把匕首向東方竹的咽喉用力的按了下去……但這個動作只是在朧的腦海中剛一動，劉鴉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棍就掃在了她手腕上：“呦呵，小姑娘，動武可不好！”接著，四五個弟子將朧按在地上。
那把匕首翻滾著，落到那幽暗更深處去了。
“那你……就決定歸順這山寨了……”朧咬牙切齒。
“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我……我已經(jīng)受夠了！”東方竹忽然變的十分激動。
“你這個懦夫！”朧驟然咆哮，聲震屋瓦。這聲咆哮著實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離了朝廷，你又是什么！離開了刺客職位，你又還有什么！你怎么這么傻?。 睎V咆哮聲不絕，“你這個吃里爬外的叛徒，朝廷給了你一切！金錢！權(quán)勢！和你想要的一切！神行大人……”
“別說了！”東方竹忽然也變的十分激動，但是她的目光明顯的顫抖著。
“神行大人不是和你談好了嗎？等他統(tǒng)一京城的所有幫派，分給你們的利益還算少嗎？你……你為什么……要叛變……我的一切也全毀了啊，你這個自私的懦夫！懦夫——”
說著，朧嚎啕大哭了起來。
東方竹的內(nèi)心再次像是被重錘擊中了，朧，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權(quán)勢嗎？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京城第一黑幫——盛世幫的衣角，從此不再被欺辱。但是自己的背叛無疑將她拉下了水，她始終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所構(gòu)建了數(shù)年的關(guān)系網(wǎng)驟然崩塌。所要支付的不僅僅是其攢下的家私數(shù)倍的罰款，還要從此被逐出刺客行列。
“朧……我……”東方竹頭一次語塞，“加入反抗軍，才是正道??！”
“閉嘴！閉嘴！閉嘴！”朧咆哮著，“什么反抗軍！就是一群土匪！這群妖言惑眾的刁民！老子不屑與你們?yōu)槲?！要殺我快點！別讓我等！”
朧精致的五官上，點點珍珠徐徐滑落。
“三弟，砍了吧！”鐘肅清面色陰沉。
南宮悠顯得很猶豫，這個人要是和東方竹一樣爭取過來，也是一個人才啊。再說了，她也是和自己一樣的苦命人。
鐘肅清重重的嘆了口氣，賢弟！這世界你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