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智勇雙全為好漢 俠肝義膽照塵埃
南宮悠是一位好事的人。
這一天他走下了山莊，去小鎮(zhèn)上視察，小鎮(zhèn)的維修工作依然在進(jìn)行，周邊的圍墻已經(jīng)建立起了一半。巡邏隊的人數(shù)也已經(jīng)增加到了原來的一倍，有更多小鎮(zhèn)上原本逃難在外的青壯年回來了。
悠走進(jìn)了虛掩著的大門——現(xiàn)在小鎮(zhèn)上的人也開始建立防御工事了，在小鎮(zhèn)入口處建立了高聳的鐵門阻擋外來人員，但現(xiàn)在因為鐵鎖還沒打造好，所以只是個擺設(shè)。
小鎮(zhèn)內(nèi)部的格局沒有任何變化，餐館的門口廚師又開始張貼告示，鐵匠鋪的房梁還沒有到貨，于是鐵匠只能帶著徒弟在門口露天打鐵。裁縫揮舞著針線，為小鎮(zhèn)上的所有勞苦百姓趕制衣物。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楊河和他的孩子們?nèi)ネ饷娌少彶牧先チ?，現(xiàn)在小鎮(zhèn)內(nèi)部空虛。
悠信步走進(jìn)了一家餐館，點了這家店現(xiàn)有材料以內(nèi)的一些簡單菜肴。悠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遠(yuǎn)山的景色，那叢林蒼翠，群鳥鳴叫；可是他不知道，在那蓬勃的樹冠下面，在群鳥的啼鳴響徹的背面，是萬丈的漆黑。
“喂！喂！掌柜的在嗎？”粗野的聲音響起。明顯是一個粗人。
“在的在的！客官想要什么？”
好一個粗人，一揮手，又叫來兩個矮他一頭的人：“在下要吃四個菜：龍肝，鳳凰肉……”
廚師知道自己遇上砸場子的了“客官請另請高明，在下本小利薄，不會這幾道菜?！?p> “他奶奶的??？”哐當(dāng)！這粗人直接摔碎了一只碗，“這都不會你他媽的當(dāng)什么廚師?。拷裉炷阋亲霾怀鰜?，我就砸了你的招牌你這庸人我第一個瞧不起你！”
廚師一看這好嘛！這人是個無賴！他強(qiáng)忍著不發(fā)火，剛要說幾句話示弱。忽然只聽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哪個王八蛋敢在此撒野？”
大家都小小的一驚，轉(zhuǎn)頭一看，是悠。
那流氓出言不遜：“哪個小癟三！我勸你少管點事，免得老子一小拇指打飛了你的腦袋！”他們?nèi)齻€一起狂笑。
悠怒發(fā)沖冠“無賴！”
“你罵誰？”“你敢說我們的不是？”“我他……”
“揍他！”“好小子？”
三個流氓躁動起來。悠直接站到了桌子上，他習(xí)慣性的要去拔劍，但順手一摸，沒帶。這一次不是打架，而是視察，就沒帶著兵刃。
悠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當(dāng)一時的大俠，自己難道不是自己害自己嗎？
為首的流氓沖了上來，悠揮手反擊，被一拳結(jié)結(jié)實實的揍到了面門上，轟！鼻子當(dāng)時就流了血。悠想用掃堂腿，但這家伙就像鐵塔一樣，壓根撼不動。于是只能正面招架，化劍招為拳法，一時間也漸漸占了上風(fēng)。
那為首的流氓和悠打了十幾個回合，忽然間是一個耳光直接打過來，悠躲閃不開，翻身跳在旁邊的桌子上，這一下可就被動了。這一招“耳光”看似是狂怒之下胡亂打出，但是細(xì)細(xì)琢磨，攻擊路數(shù)竟然涵蓋了上半身的所有弱點。
這一下戰(zhàn)局可就翻轉(zhuǎn)了，但好在餐廳地方不算小，悠還不至于三兩招給人逼到墻角去。
正在悠努力向著拆解那一招的方法時，那兩個矮一點的流氓可就使上下流手段了。他們看自己老大（那個和悠打的最高的流氓）一時間無法取勝，萬一巡邏隊來了就不好了。于是他們悄悄的繞到了悠的背后，抄起桌上的一只大碗，順手顛了顛分量——那碗在他手里好像一片沒有重量的樹葉。
啪！
有那么句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悠正打斗正酣，不料后腦勺上挨了這么一飛碗，頃刻間是頭暈?zāi)垦?。流氓老大抓到破綻，一記沖天炮！悠只覺得眼冒金星，接著便感覺自己已經(jīng)完全被人壓住，站不起來了。
窗外，樹木劇烈的擺動著，那些原本安靜的鳥，現(xiàn)在也忽然開始了高亢的啼鳴。只是在這秋日，這聲音聽起來又幾分凄涼。太陽明晃晃的直射著大地，連一片云朵也不曾趕來幫助那干渴的大地。
啊，靠，感覺真的不對頭……
面前一片血紅，手上抓著什么呢？眼前似乎是一面墻，又好像是一輪月亮……誰把醋打翻了……一地板都是，我怕的有理。
悠想抬起右手去擦眼前的傷口，頃刻間劇痛蝕骨……怎么回事？自己手上是自己的血嗎？
這才想起來，自己被人打了。
是兩個，還是七個？總記得鋪天蓋地的，也數(shù)不清有多少人。
月亮真亮。
悠想到挪動腦袋，但感覺頭后有很多粘液，還已經(jīng)結(jié)塊了，自己的頭發(fā)臟兮兮的，很不舒服，還有一股刺鼻的氣息。
他努力的坐起身，面前是一片血紅的餐館，自己昏迷了多久了？現(xiàn)在餐館里一片狼藉，伙計跑了，月亮已經(jīng)高掛了。悠努力的坐起來了。
“呦，命還挺大?！睎|方竹的聲音，“別以為我是來幫你的?！?p> 悠不知道自己傷勢如何，沒敢回頭去看：“……其他人……”
“我才不會讓他們發(fā)現(xiàn)你呢！”
“什么……”
“說過了，我可是刺客，你見過獵人放棄獵物的嗎？”面前東方竹的影子有些恍惚。
說罷，東方竹坐下來，面對血色，她顯得反而十分恬靜。仿佛她天生就是為了鮮血。
悠顯得十分落魄：“你背叛了我?！?p> “這就是江湖?！?p> 說罷，東方竹站了起來，顯得十分：“我到的時候你就在地上了，我本來是想收個人頭的?！?p> “你都不是刺客了，要我這條命有啥用？”
“為了錢啊，該死的，這鬼地方?jīng)]有錢寸步難行。”東方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哈哈，騙你的。沒有徒弟記掛著師傅腦袋的?！?p> 悠這才伸手去摸自己右眼，那眼睛上已經(jīng)被鮮血糊了一層，本來想擦掉，卻是不敢。
“師傅，別動，現(xiàn)在我還不確定你這只眼睛能不能保得住?！敝駝窠猓f著把另一只茶杯聚到悠唇邊：“喝了。”。
悠閑用幾乎沒有知覺的右手笨拙的接過了茶杯，喝下了杯子里的茶。竹看著他喝完，說到：“這里面的液體是我血液里自愈藥物的解藥，這樣，我們都可以不受這種藥物所束縛了，做正常人?！?p> 東方竹啊，真是個喜怒無常，剛才還在自己面前裝作很殘忍的樣子，現(xiàn)在又開始體貼。之前……自己還擔(dān)心她的淡漠的樣子?！爸瘢愕故鞘莻€什樣的人?！?p> “我也說不定，準(zhǔn)確來說我希望我是什么樣子，我就可以裝作成什么樣子?！睎|方竹表情又變得有些淡漠。悠覺得竹這個人當(dāng)真是無法理解，可能是她不適應(yīng)新的生活？她作為刺客，背負(fù)了太多太多了。
兩人就這么無言的對坐著，竹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直到天光破曉。
悠的傷勢很重，那一晚上不是東方竹不給他叫治療，而是就算自己去叫了人，這條命也可能喪失。所以，還不如自己陪他最后一程，面對生命的最后火焰，東方竹總是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覺，不是出于自尊，而是一種習(xí)慣。那些有罪的人總是死在自己暗殺的刀刃下，在死之前，都是如此匍匐。而且悠是特殊的，他是個將軍，是個師傅，總不好在他的徒弟面前展露自己被人活生生打死了吧，死了就讓他好死吧。
但悠命很大，他活了。掙扎著活了下去。
“看來，我還解脫不了。”悠苦笑著說。竹看到這一幕也很震驚，想不到有人竟然可以創(chuàng)造這樣的奇跡?！澳蔷屠^續(xù)當(dāng)我的師傅唄?！敝衤冻隽怂实男θ?，“看起來你是不會離開了?！?p> 就這樣，竹架著悠從那小飯店里走了出來，剛走出來，就看見了從外面回來的楊河?！鞍。俊崩项^子被嚇的險些一屁股跌在地上。竹趕忙解釋：“他死不了，叫大夫?！?p> 而在秋風(fēng)莊上，弟子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師傅被重傷了。鐘先生又開始講他的評書了，這一次，講到了凝淵的丞相制度。鐘先生手持折扇：“想那朝廷真是混亂無比，就連那九品芝麻官都能隨意在龍椅前走動，皇帝有些不高興，我說可以自由不是叫你放肆！他覺得，需要一個掌管禮數(shù)的大官……”
臺下的弟子竊竊私語：“嘿，這老先生說他自己可真帶勁??！”
“當(dāng)時，皇帝覺得這個職位可以叫丞相，掌管禮數(shù)，同時，若戰(zhàn)爭來領(lǐng)，這個人也必須會武，能充當(dāng)半個將軍！”先生講的滔滔不絕。
下面的聽眾們樂的更歡了，哈哈，這先生竟然還自吹自擂呢！
鐘先生的聲音卻低垂：“但是……哪怕是全知全能的人，也無法將國家的秩序徹底，一勞永逸的肅清……”
清風(fēng)吹拂，那不怎么強(qiáng)大的風(fēng)，也許刮過地面全憑一時的興趣，但它確實準(zhǔn)確的命中了地上的塵埃。那些灰塵私下飛起，驚慌的四處奔襲著，最終撞上了不知道是誰的腳踝，方才重新，志得意滿的回到地面。
山下。
“快……孩子們，藥?！睏詈颖O(jiān)督著南宮悠的手術(shù)，悠一邊的骨頭被打斷了，需要用板子夾著來保證其沒有長歪。臉上的血污被楊前輩的孩子們用刀小心翼翼的掛掉，下面的傷口上鋪上了藥。
悠始終一聲未吭。
“他昏過去了?！?p> “是啊，這藥很烈，用上疼的厲害。”楊河說。
東方竹在一旁看著，那些孩子都不怎么擅長醫(yī)術(shù)，也就是輪換著打下手。當(dāng)他們休息的時候，總是手不釋卷?！昂⒆觽儯軉栆幌履銈冊诳词裁?？”她微微彎下了腰，湊近了那些書卷。
“《帝王冊》，《封神說》?！焙⒆觽儥C(jī)械的回答。
“這么說你們也想考神位？”東方竹顯得十分后怕。
“是啊?！蹦呛⒆拥难壑虚W爍出光芒，“有了神位，就能離開這窮鄉(xiāng)僻壤，去京城了！”他顯得十分期待。
東方竹自然明白這些傳言幾分真，幾分假。但她已經(jīng)不忍說破了。
“話說姐姐，你也來自外面吧?？梢愿嬖V我們外面是什么樣子的嗎？真的和楊爸爸說的那樣遍地是黃金嗎？真的可以天天吃白米飯嗎？皇帝親自發(fā)補(bǔ)貼是真的嗎？玉璽長什么樣子？什么是高利貸啊？”
東方竹的心被揪了一下，她心上的傷口又開始滴血。
“好了好了，人家還沒確定是不是要留在我們這里呢！你們別為難人家。”楊河連珠炮般的喝退了孩子們。言外之意就是，對東方竹是否信任還是未知數(shù)。
東方竹最后看來一眼病床上的悠，看那傷口上并不冒黑血，確定并沒有中毒。又觀望了一下氣色，死不了了。這條命最終還是勝天半子。東方竹像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樣，目光不再迷離?！皸钋拜叄阌袉栴}就當(dāng)面問吧。這里對于你來說沒有外人。”
“我能有什么問題??！剛才只是……”
東方竹的聲調(diào)提高了一點：“別裝！我們還是對彼此明白一點吧?！?p> 楊河沉默了好一會，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嗯……你說什么？你還想對我們明白一點？老朽就一把骨頭，莊稼人，不藏！我和朝廷沒有任何瓜葛。”
“我當(dāng)然沒有懷疑你。”
“所以敢問姑娘到底是哪行發(fā)財？”楊河的目光變的渾濁。
“刺客?！?p> 這話一處，四眾嘩然?！鞍?？刺客？”“不是好東西?！薄澳悖俊薄按炭?？”“假的吧？”“我看不像。”
楊河咳嗽了兩聲，剛才擺架子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班?，原來是這樣啊?！闭f著他剛才直起的脊背又佝僂了下去。這老頭子剛才的氣勢原來是裝出來的，東方竹在內(nèi)心鄙視這個裝腔作勢的東西。
“真是義士啊?！?p> “啊？”東方竹和那些孩子們一起輕聲驚嘆。
“你救了他…………不是嗎？”楊河說。
“只是我路過?！?p> “你現(xiàn)在就是俠?！睏詈油瑫r用手杖用力的叩擊了地面，仿佛是想把那些灰塵打死似的，“原來，這個時代的希望，在你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