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杰因一直琢磨“白蓮教”教主李弼書信以及王天仇昨日一番言語,故經(jīng)常夜不能寐。這一日清晨,徐廣杰忽感心中煩悶,遂信馬由韁來到鹽灘。遠(yuǎn)遠(yuǎn)望見鹽場門口許多人員聚集,徐廣杰料定有事,遂牽著馬悄悄走上近前。
只見人群中間站著四、五個人手持短棒,當(dāng)中一人吆五喝六喊道:“和你們說了多少次,此次繳收錢財(cái),并非李舵主本意,這是朝廷旨意,哪個不從,只能以私通余孽論處,到時休怪本把頭無法遮護(hù)!”傍邊一黑黑瘦瘦鹽工模樣之人哀求道:“張爺,我是光棍一根,您賞下來的錢,還不夠咱吃飯,幫里其他兄弟們更是拖兒帶女,怎生夠用?近來,李舵主又吩咐小的們比之前更多的出工、出力,小的們肚皮吃不飽,哪來的氣力出工?小的們實(shí)在沒法子,您張爺和李舵主說說,要么多賞些錢,讓我等吃飽肚子,要么就減些工,讓小的們緩緩氣力。再不行,就放我等離開,大家另找活路?!?p> 這個被稱作張爺?shù)陌杨^,聞聽此言眼睛一瞪,厲聲喊道:“林老六,你這打不死的潑囚,還敢挑唆鹽工造反不成?告訴你們,哪個擅自離開,就抓到大牢,以勾結(jié)‘余孽’論罪?!痹捯粑绰?,四五名拿著棍棒之人,紛紛掄起棍子往這個鹽工身上招呼。
“住手!”徐廣杰看到此時,實(shí)在忍無可忍,大喊一聲,牽著馬就到了切近。眾人聞聽喊聲,扭頭觀瞧。其中有一個拿棍棒的小子認(rèn)識徐廣杰,他急忙對著那個為首之人耳語幾句。為首之人一聽,立刻換了一副笑臉,點(diǎn)頭哈腰湊過來給徐廣杰行禮:“徐幫主,您老在此?快請到工棚內(nèi)坐一坐,小的張三,這就去請李舵主來?!毙鞆V杰鼻子哼了一聲,并未理會此人,攙起挨打鹽工說道:“這位兄弟姓甚名誰,某是徐廣杰,你莫怕,且告訴本幫主,事何原委?”被打之人及周邊一應(yīng)鹽工,聞聽此人就是幫主徐廣杰,紛紛跪倒在地,高聲哭喊:“徐幫主,徐幫主,請您老給小的們做主,小的們活不下去了!”徐廣杰聽大伙兒如此哭喊,也不禁動容:“好,弟兄們且起來說話。本幫主給你們做主。”
那個被打鹽工仍然跪地說道:“徐幫主,小的名叫林六,我等都是鹽幫弟子,在此鹽場做鹽工。大約一月前,舵主李四告知我等,因鹽幫要為朝廷募銀,所以工時要增兩個時辰,下來的工錢還要減半,不從者,就要以私通‘余孽’論處,交到官府砍頭示眾。開始時候,小的們確實(shí)害怕,可干到如今,小的們實(shí)在是受不了了。小的一人,拿回那點(diǎn)小錢兒,吃頓飽飯都不夠,還要比往日賣力許多,何況其他有家小的弟兄呢?今日,小的們實(shí)在熬不過,才和把頭張爺討?zhàn)垼炊嘟o倆錢兒大家好買些吃食充饑,要么就減少工時,容我等緩一緩精神,或者干脆高抬貴手,容我等另謀生路。剩下的,您老都看到了,他不要我們走,還要將小的們抓到大牢定罪啊?!?p> 徐廣杰聽完火往上撞,抬手一個巴掌,把張三打出一溜跟頭,憤憤說道:“好你個張三,膽子不小啊,縱然是朝廷籌銀,爾等也不能如此壓榨鹽工兄弟。舵主李四何在?”張三揉著被打腫的臉頰,怯生生地起身回道:“回幫主,舵主近日身體不適,在家中養(yǎng)病,鹽場之上,讓小的來管?!毙鞆V杰翻身上馬說道:“張三,你頭前帶路。鹽幫兄弟今日且先回各家,本幫主問明情況,再為你等討還公道?!北婝}工紛紛作揖、磕頭,目送徐廣杰二人遠(yuǎn)去。
把頭張三帶徐廣杰來到舵主李四家門口,徐廣杰將馬拴在旁邊,示意張三前去敲門。院內(nèi)有人聽到有人敲門,邊吆喝著:“誰呀,”邊打開大門。徐廣杰指了指自己,對著張三搖頭,張三會意。大門打開之后,一個身材矮胖家人探頭一看,來人見是張三,立刻打起哈哈說道:“我當(dāng)誰呢,原來是張把頭啊。喲,你這臉是咋了?是不是偷人媳婦,被人家發(fā)現(xiàn)給揍的?是不是?哈哈?!睆埲龤獾靡欢迥_:“你小子別滿口胡說,李舵主在不在?”那家人一笑:“在,在,正在后院歇息呢?!?p> 徐廣杰從張三身后露出面目說道:“啊,好。張三,你和這位兄弟,就留在此處不得跟隨,本幫主一人進(jìn)去找李四。”那家人剛要問,張三連忙低聲說道:“你小子噤聲,這位是鹽幫徐幫主?!蹦羌胰艘宦牐⒖陶驹谠?,不敢挪動。徐廣杰手提馬鞭,大步走進(jìn)內(nèi)院。
徐廣杰來到正房跟前,聽到里面男子說道:“眉兒啊,老爺待你如何啊?”女子聲音回道:“李老爺,李舵主,您待眉兒啊,恩重如山??上О?,您就是舍不得拿銀子,把奴家給贖出來?!蹦凶雍俸僖恍Γ骸拔业暮妹純海l說老爺舍不得銀子?老爺我自從包下你,金首飾少說打了七、八樣,新衣服也給你添置了五、六身,天天價(jià)好吃好喝孝敬你,你說,老爺我疼不疼你,舍不得給你花銀子?”女聲回道:“嗯,瞧瞧咱李爺啊,給奴家打了幾件首飾、添了多少衣服,都記得清清楚楚啊。我看呀,鹽幫還真是小用了您李爺,就憑李爺?shù)谋臼?,再做個賬房先生,都綽綽有余呢?!蹦凶踊氐溃骸懊純?,心肝,你李爺可是當(dāng)真要贖回你的,就是付幫主盯銀子太狠,害的你李爺過手的油水都少了許多。你別急,我明日再讓張三使些手段,再多弄出它幾兩銀子出來,給你買些胭脂紅粉,李爺我保證,必定把你贖出來。那時候,李爺當(dāng)了官,你可就是夫人了,嘿嘿?!?p> 徐廣杰聽到此時,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抬起一腿就將房門踢壞。屋內(nèi)二人嚇了一跳,只見李四衣衫不整地拿著把短刀出來喝道:“誰呀,趕在太歲頭上動土,給我,......”話音未落,徐廣杰一鞭子打在李四手腕上,李四哎呦一聲,刀子落地。徐廣杰厲聲說道:“誰呀?鹽幫幫主徐廣杰!你就是鹽幫舵主李四?”李四一看正是徐廣杰,顧不上喊疼,立刻跪倒在地:“徐幫主,徐幫主。小的李四,不知幫主大駕光臨,小的給您請罪?!毙鞆V杰看了看李四:“李四,鹽幫兄弟在鹽場上賣命,你不僅克扣錢財(cái),還逼迫他們加兩個時辰上工,最最可氣的是,你竟然拿弟兄們的血汗錢,躲在家里養(yǎng)婊子,實(shí)在可惡至極!”徐廣杰一把拎起抖如篩糠的李四,將他拖到門外,李四家人和張三看見此景也不敢做聲。徐廣杰將李四擔(dān)在馬背上,自己翻身上馬,奔著付舜升家而去。
徐廣杰打馬揚(yáng)鞭快到付宅之時,付舜升手下家人看到幫主打馬揚(yáng)鞭朝這邊而來,馬上回身飛跑,給付舜升報(bào)信。付舜升聽到稟報(bào),急忙出門迎接,正遇徐廣杰馬到眼前。付舜升急忙拱手:“徐幫主,舜升剛剛聽說,您已回府,本打算明日一早前去拜望,未成想,您今日來到舍下,請您隨舜升里面小坐,舜升即刻安排酒、菜,為幫主接風(fēng)?!毙鞆V杰跳下馬,一擺手:“不必付幫主費(fèi)心,你且看看此人是誰?”說完話,徐廣杰將李四一把拽下馬,李四咕咚掉在地上。
付舜升看見倒地呻吟的李四,故作驚訝地說道:“這不是咱鹽幫李四兄弟嗎?李四,你是因何惹了徐幫主如此生氣?快快從實(shí)說來,否則,本幫主定要打折你的狗腿!”徐廣杰冷冷地看著付舜生的表演,淡淡說道:“哦?這么說李四所為,付幫主并不知情?”
付舜升恍然大悟般說道:“徐幫主,可是為了鹽場弟兄們加兩個時辰上工之事?舜升也是想等明日拜見幫主之時即刻稟報(bào),如今幫主屈尊到了舍下,還請幫主進(jìn)到寒舍,容舜升細(xì)細(xì)道來?!毙鞆V杰仍淡淡說道:“不必。請付幫主就在此大庭廣眾說上一說,老夫洗耳恭聽?!备端瓷尚陕曊f道:“好,好。既然徐幫主不肯賞臉,那舜升就在此向您稟報(bào),這次確是朝廷籌銀,籌期半年,半年之后,不僅原銀退還,并對我鹽幫骨干大加封賞?!?p> 徐廣杰因礙于姬辰宇官位,不便點(diǎn)破此系姬辰宇串通付舜升所為,仍在李四身上大做文章:“既然是朝廷委派,自當(dāng)盡力而為,但李四這廝,不僅逼迫鹽工加兩個時辰上工,還強(qiáng)扣鹽工錢財(cái),鹽工兄弟吃不飽肚子,他還命令其他人肆意打罵,甚至要強(qiáng)加私通‘余孽’之罪,將鹽工弟兄投進(jìn)大牢。他自己卻躲在暖帳之內(nèi),吃香喝辣、養(yǎng)婊子。似這般豺狼心性,怎配在我鹽幫當(dāng)舵主?”付舜升聽了徐廣杰一番話語之后,不由得心中暗罵:李四啊李四,你個廢物。你小子跟著我還算是忠心,吃點(diǎn)野食也不打緊,怎么讓徐廣杰碰上了?看來,我不下手這事是沒玩完了。想到此,他大步走到李四跟前,嘴巴、拳頭、窩心腳,對著李四一通暴打。李四被打的渾身是土,滿臉是血。
付舜升打完之后,擦擦汗,對著徐廣杰一抱拳:“幫主,都是屬下管教不嚴(yán),險(xiǎn)些釀成大錯!幫主,依舜升看,這個李四當(dāng)真是可惡,屬下明天就讓他去鹽場當(dāng)鹽工,舵主暫由我弟弟禹升代領(lǐng),李四私扣弟兄們的工錢全部返還,如有自愿加時辰上工的弟兄,加發(fā)工錢絕不拖欠,不知幫主意下如何?”徐廣杰一聽付舜升已然說出此一番言語,也覺得此事應(yīng)該收場,沉吟片刻說道:“此事還請付幫主處置?!备端瓷泵χ鞆V杰拱手。徐廣杰騎馬走遠(yuǎn)之后,付舜升對身邊家人們一使眼色,家人們一邊轟走看熱鬧的人群,一邊將李四攙扶進(jìn)門。
家人依據(jù)付舜升安排,帶李四洗凈傷口、換身干凈衣服之后,將其帶入書房。李四進(jìn)書房見付舜升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忍著疼痛,急忙拱手作揖,嘴里含混著,不知說的什么。付舜升覺得李四又好氣又好笑。他一擺手,讓李四坐下答話,李四知道自己惹禍不小,怎敢坐下,強(qiáng)撐著身體,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一旁。
付舜升心想,這廝倒還識趣,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說道:“李四啊,你跟隨我多年,還算忠心耿耿。你想偷吃,本屬情理之中,可你小子太不長眼,怎的就讓徐廣杰抓個正著?你這幾天,好好在家養(yǎng)傷,把那個婊子打發(fā)走,我讓禹升替你管幾天鹽場。你今日就在我這里歇息,明日一早和我去見姬大人。”李四原以為付舜升會不依不饒,沒想到就訓(xùn)斥幾句而已,他感激涕零地勉強(qiáng)又給付舜升作個揖,轉(zhuǎn)身剛要出門。付舜升又開口說道:“你且去廚房,讓他們給你做幾樣飯菜,飯后,再找付禹升給你安排個地方歇息,去吧?!崩钏穆牳端瓷环捳Z,感激的抹了抹眼淚,又回身給付舜升鞠了一躬,走出書房。
李四走后,付舜升獨(dú)自在屋中盤算:徐廣杰今日在鹽場所作所為,如果告訴姬辰宇,豈不是扳倒他的好機(jī)會?真是老天開眼,讓我付舜升活該出人頭地啊。扳倒這老家伙之后,鹽幫可就姓付了,過上半年,當(dāng)個實(shí)缺七品官。到時候付老爺我再娶上幾房媳婦。嗯,徐鈺這丫頭,還有徐廣杰新認(rèn)的那個義女天鳴,這倆都不錯,要模樣有模樣,要腰身有腰身,舉手投足還都透出來大家閨秀的勁頭來。若是一并收了,也算對得起付家列祖列宗了。這小子是越想越美,打定主意,明日就到姬辰宇之處告狀,將徐廣杰扳倒。